第二卷 纷纷扰扰长安道 -- 第二十八章 虢国夫人
“虢国夫人，您怎么来了？”令狐县令满额的冷汗，长长的一揖到地，脑袋几乎要贴到地上。整个长安城，稍带功名的人物都不是他令狐县令惹得起的，更不要说这位姑奶奶了。
虢国夫人？
骆彦听到这一声称呼，不禁举目望去，想看看这名满长安、颠倒众生的女人究竟是何等模样，这一望目光却一时收不回了。
坠马髻上插一枝雕花金步摇，大红齐胸襦裙，酥胸半露，标准的大唐贵妇打扮，一张不着丝毫铅华的面容圆润如玉，娥眉轻扫，姣好的面容隐隐透着一股男儿般的英气，微微扬起的唇角透着看尽世事的睿智，青春年华虽已渐逝，成熟的韵味却依旧迷倒众生，这就是虢国夫人的庐山真面目么？
我不是熟女控，不是御姐控。骆彦在心头默念了几遍，总算控制住自己的绮念，目光虽还在这虢国夫人身上，却已变得纯净起来，只是单纯的欣赏着这种美丽，仿佛在看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初见骆彦的目光，虢国夫人并不以为意，在她看来，天下的臭男人都一样，要么迷恋美色，一心想拜倒在石榴裙下，要么就是畏惧自己眼下的权势，视己如虎，多骆彦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待到骆彦目光转变，虢国夫人才对骆彦多看了一眼。这个小男人有点意思，凭这一点也算是脱俗了，那一身赳赳武夫的气概也能增添几分光彩，若是再多上些文采，倒也勉强能跻身才俊之列。
目光一发即收，虢国夫人懒懒地扫了眼令狐县令，红唇轻启，贝齿微露，戏谑地开口：“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长安父母官令狐大人啊！怎么着，这长安县衙门太小，堂堂县令都跑这大街上公干来了？”
令狐县令那张老茄子脸立时苍白起来：“夫、夫人容亶，下官接到、接到吐蕃使者照会，说是有人当街行凶，谋害使团成员……”
“夫人，冤枉啊！”仿佛捞到一根救命稻草般，那妇人带着孩子踉踉跄跄的冲到虢国夫人马前跪下，拼命地以头抢地，竟至“梆梆”作响，额头也很快现出血迹。“吐蕃人当街纵马，险些踏死我儿，亏得恩公出手相救才捡回一条命来，求夫人明查秋毫，帮帮恩公啊！”
虢国夫人浑似没听到那妇人的话，娥眉轻挑：“哦？当街行凶？好大的罪名啊。令狐大人，不知吐蕃人死了几个，又伤了几个？”
“侥幸，侥幸没有死伤，只是，吐蕃人的马被那凶徒杀死……一匹。”令狐县令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吞吞吐吐地说。
“没死啊。”虢国夫人沉吟了一下，眉头微皱，轻描淡写地扬了扬大袖。“杨二，去，把那几匹还没死的马宰了。”
“是！”横眉竖目的杨二一挥手，几名同样凶神恶煞的家丁挽起袖子，抽出横刀，狞笑着向那几匹烈马走去。平日里总是欺负些小老百姓，也忒没意思了，欺负一下吐蕃蛮子多好！
“不可以！万万不可啊！”令狐县令愣了一下，猛然跪倒在地，呼天抢地的号了起来。“虢国夫人，你也是朝廷命妇，不能行此不遵法度之事啊！如此行事，有损我大唐泱泱大国之风范，亦将至两国邦交恶化啊！”
“闭嘴！”虢国夫人厌恶地瞪了令狐县令一眼。“还真不知道你是做着大唐的官，还是拿着吐蕃人的饷？这里是我大唐都城长安，不是他吐蕃的逻些，岂能容他吐蕃蛮子如此放肆？风范？风范是用来和朋友讲的，和豺狼只能讲刀子！真有什么不服，尽管去陛下面前告我便是，杨玉眉不是那号没担当的窝囊废。”
目光一转，虢国夫人怒斥道：“杨二，我让你干什么？是不是我的话已经不值得听了？动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被虢国夫人怒斥，杨二不禁打了哆嗦，提刀的手猛然一抖，随即凶狠地捅进马颈，一匹烈马悲嘶着倒地，喷涌的鲜血溅了杨二一身，使得杨二看上去更显得穷凶极恶。
“他娘的，你们还愣着干嘛！动作麻利点！慢了小心回去夫人重罚！”杨二抽刀，对着同伴大吼。
随着这一声吼，家丁们参差不齐地抽刀，一刀刀捅在马颈上，个个都溅了一身的血。
看着自己的爱马被杀，吐蕃人两眼血红，想抽刀与杨二他们对拼，却被那略通汉话的吐蕃人阻止了。这不明摆着么？这帮凶恶的家丁背后这位夫人来头不小，没见先前那官员都恭敬得不像样子么？
“好！”人群中传来雷鸣般的喝彩声。解气，实在太解气了！
杨二他们几名家丁横行霸道惯了，从来百姓对他们都畏之如虎，几时享受过这等英雄般的待遇？不由自主，杨二那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拎着横刀握拳团团回礼。见杨二这般作派，其他家丁也跟着乐呵呵地作揖。
“这又何必呢？”独有骆彦摇头叹息。
杨玉眉的用心骆彦如何不知？这是一手把所有事情都替骆彦扛下了啊！非亲非故的，却要莫名其妙承他人恩惠么？若是杨玉眉是男儿身倒也罢了，可她是个女人！让一个女人代自己受过，骆彦还做不出来。
微叹口气，骆彦将信交给樊冲，大步走到兀自气得哆嗦不已的令狐县令面前：“令狐大人，马是我杀的，吐蕃人是我得罪的，这事本就因我而起，大人真觉得不好向上交差，抓我去抵罪便是。”
“没错！没错！你才是始作俑者！”令狐县令愣了愣，半晌回过神来，立刻失声大叫。“来人啊，把这凶徒拿下回衙好生拷问！”
杨玉眉轻瞪了骆彦一眼，微显不悦：“多事。这事没你的份，该干啥干啥去，明白么？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蠢么？或许吧。骆彦展颜一笑，对着杨玉眉一拱手：“多谢夫人回护之意，只是此事既因我而起，自然也当因我而终，总不能因此连累了夫人。”
连累？杨二堪堪回到杨玉眉身边，听到骆彦这番话，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子，今儿是夫人看你顺眼，乐意帮你一把，怎生如此不知好歹？就凭你，就凭这破事，也配连累我家夫人？满长安你打听打听，虢国夫人是何许人物。”
“饶舌。”杨玉眉微嗔的瞪了杨二一眼，随即用冰冷的眼神看向令狐县令。“令狐大人这意思，今天是非要抓人不可了？要不，杨玉眉随大人走一遭，看看这长安县的大牢是何等模样？”
令狐县令诚惶诚恐的冲着杨玉眉作揖：“夫人这话可是折杀下官了。下官何德何能，敢让夫人进大牢？只是，这事涉使团，下官官轻言微，若是就此罢手，日后相爷怪罪下来，下官却是承担不起啊！”
杨玉眉微微闭目，随即睁眼点头：“也罢，就不为难你。令狐大人，大唐律民疏中，我记得有一条，民不靠，官不究，不知有没有记错？”
听到杨玉眉不与自己为难，令狐县令的心落下了小半。虢国夫人虽说一向强横，但却信誉极好，她说不为难，那就断然不会再为难自己。
在脑中梳理了一下，令狐县令低头小声道：“启禀夫人，倒确实有这一条，只是吐蕃人一向骄横惯了，无理尚且要闹三分，如今又打着使团的旗号，只怕不易息事宁人啊。”
“无妨，我自有分寸。”杨玉眉轻笑。“劳烦令狐大人把这帮吐蕃人叫过来，我自有法子让他们乖乖认错，还得赔上银子。”
不会吧？骆彦仔细打量了杨玉眉一番，见她不像在说笑，心头不禁生起敬佩之心。能不以皇家的势力压人，还要让吐蕃人认错，这可是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
令狐县令把吐蕃人叫了过来，杨玉眉开口：“尔等吐蕃蛮子在我大唐竟不守律法，纵马行凶，依律当斩！念在你等粗鄙无敌，这次也不追究你等死罪，但须对受惊的妇孺进行赔偿！还有，这马血溅了一街都是，得雇人清洗，这银子也得你们出！看在你们吐蕃穷困的份上，这银子也不多要，纹银一千两，少一文都不行。”
“你这是无理取闹！不干！这官司，我们要找你们皇帝去打！要不然，就等着我吐蕃大军亲自来取！”当先的吐蕃人听到杨玉眉这番咄咄逼人的话，怒气更是上涌，竟是寸步不让。
杨玉眉展眉轻笑：“好啊！既然这样，玉字号今年发往吐蕃的茶、盐、蔬菜全部取消，所有发往吐蕃的绸缎、布匹，一律加价三倍；今年吐蕃的一应物产，玉字号均不予收购。嗯，也就这样了，回去转告你们赞普和大东相，明年的价格还要再翻五倍。”
“玉字号？”吐蕃人开始犹豫了。
这帮人，说是使团，其实就是跟团而来的吐蕃商人。身为商人，又如何不知道这大唐第一官商的玉字号？只是谁也没想到，玉字号幕后老板，竟是这庸容华贵的虢国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