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纷纷扰扰长安道 -- 第二十一章 鹤唳风声
鱼承恩虽然不懂什么军务，但他身边的禁军鹰扬郞将却不是个雏，选择安营扎寨的地点颇为讲究，就在大道旁的一个小土坡上，四周也只是些稀稀拉拉的草丛，高不及腰，便是有人想蓄意潜伏也很难逃过岗哨的双眼。
整旅禁军环卫在侧，陇右卫士居中拱卫王忠嗣，看上去可谓万无一失，可骆彦却不敢掉以轻心。哥舒翰的话，其实还有一句没说完，那就是：完不成任务，骆彦也别指望活着回去了。
一更天，盛家父子带队。之所以安排盛世明，骆彦多少也存了些照顾老人家的意思，虽然这老人家仍旧牛一般的健壮。
骆彦和衣闭目，身上半靠在囚车上，警惕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骆彦都听在耳中。虽说三更到四更天才是偷袭的最佳时机，可谁敢保证不会出一点意外？亏得前世养成睡觉都保持警惕的习惯，要不，光是这睡眠不足就能熬倒骆彦。
相对于安全，骆彦更担心的是王忠嗣自身。这个名动天下的大帅，一身武艺自然也不低，真要有人想害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手。可是，王忠嗣那漠然的态度就很说明问题，他老人家已经心如死灰，根本就不在乎生死，甚至还不在乎死在谁手中。
整整一天，王忠嗣除开吃了点干粮、喝了两次水，直接就连嘴都没张开，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闭目养神。当一个人连生死都漠视时，还有什么能影响他的心境？
骆彦躺了一阵，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安。这狗屁任务，坑爹啊！就是让骆彦去杀人都比当护卫强多了。现在呢，简直就是一群洗白白的羊羔躺在狼群中，啥时候被一口吞吃都不晓得，这二十来号护卫，对方真要不讲规则，明摆着下手，骆彦又能奈其何？
自然，骆彦并不了解，这个时代即便再如何龌龊还是有底限的，对于王忠嗣这类人物，即便是要他死，也不可能不讲规则的下手，否则哥舒翰还多这一事干嘛？
清凉的夜风吹拂着稀疏的草丛，发出“沙沙”声响，一阵接着一阵。
骆彦还在迷迷糊糊中，高俨已经带人换下了盛世明，小声地叮嘱着同班的卫士提高警惕，高俨则有意无意的伏到骆彦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高俨紧张地拐了拐骆彦，干咽了口唾液：“头，好像有动静。”
骆彦双眼一睁，右手本能地按住横刀刀柄，锐利的目光四下打量。除了营帐范围有闪烁的火光，四周一片漆黑，哪能发现什么动静？
“营帐内外的草丛里我都布了丝线，但有动静，都能扯到我这里。”高俨小声在骆彦耳旁说。“帐外三尺处有动静，可奇怪的是，那动静不是直奔这里，而是左弯右拐的绕过来。”
借着点点星光，顺着高俨的手指，骆彦艰难的发现，帐外一堆草丛在风中摆动，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再细看两眼，骆彦的眼睛眯了起来。草丛确实是动了，可那草头摇摆的姿态，却并不是完全的顺风倒，稍有疏忽根本没法发现。
算了算距离，骆彦悄悄从背后取出强弓，对准草丛就是一箭。
“什么事？”卫士们听到熟悉的弦响，纷纷爬了起来，一个个横刀出鞘，紧张地护在囚车旁。
“怎么回事？谁在放箭？”一名禁军校尉皱着眉头厉声吆喝着，大步走到囚车旁。“大半夜，不好好休息，胡乱放什么箭？莫非你们陇右行军都是这般没规矩么？”
骆彦的脸沉了下来：“这位大人，我们身负保卫之职，发现异动加以试探，有何不妥？”
“不妥之处多了！”校尉的脸也黑了下来。“押解人犯是我羽林军负责，一应安全俱由羽林军负责，你们陇右军横插一杠子本就不该！郎将看你们陇右可怜，准你们随行护送，可不是让你们惹事生非的！发现异动，难道就不会告知我羽林军？”
告知羽林军？骆彦暗自冷笑。不放心就是羽林军！真要陇右军全撤，把王忠嗣完全交给羽林军，只怕不到长安王忠嗣就会没命了！
骆彦头一歪，便有两名陇右卫士举着火把大步出营，在草丛里来回搜索，良久才拎着一只死灰兔回来，大声的嚷嚷：“队正好箭法！嘿嘿，这黑漆漆的天，居然还能一箭命中咽喉！”
骆彦却是不免有几分尴尬，原以为是敌人呢，谁料到竟然是只兔子！至于命中咽喉，却不免有几分运气在里头。
“箭法不错。”一只大手从卫士手中接过兔子，鹰扬郞将终于露面了。“陇右这几年还是出了些人才。”
“见过郎将大人。”这一刻，不论是那校尉还是骆彦都只能恭敬的行礼。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鹰扬郞将还是此行的最高军事长官。
“陈大人，这陇右护军肆意妄为，扰我军心，还请大人治罪！”校尉硬梆梆的开口，看向骆彦的神色依旧满是怒意。
鹰扬郞将扬了扬手，止住校尉的话题：“莫校尉，你不知其中缘由，陇右军信不过咱们禁军也是情有可原。这位队正，只怕眼下你们谁也信不过吧？”
骆彦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王兄，你也有落难之日啊！”鹰扬郞将扫了囚车上的王忠嗣一眼，轻描淡写的道。“早跟你说过，不要太抢风头，出头的椽子先烂，如何？”
王忠嗣哑然一笑，沙哑着嗓子开口：“陈道平，你这是在看我笑话么？”
陈道平昂首望天，骄傲地开口：“我陈道平至于这么下作么？虽然当年你我不睦，但这等落井下石之事，陈某还不屑去做。要你命的人多了去了，好自为之吧。”
言毕，陈道平昂然回帐，莫校尉鼻孔里冷哼一声，也自归位。
“大伙也散了吧，该休息的抓紧休息。”骆彦无奈的摇头。真是自己紧张过度了么？
“其实，你们大可不必如此紧张。”王忠嗣终于对着骆彦开口。“陈道平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之子，自幼与我相识，此人脾气虽差，却不会行那暗害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