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一章 鬼胎暗结
康熙三十八年冬，京城.
漫天的雪，足足下了两日。直到傍晚掌灯时分，才稀稀拉拉的停了下来。悦来客栈的王老掌柜罗着腰，微张着满是血丝的三角眼，蹲在客栈的石阶上，搭拉着脑壳，一袋接着一袋地咂着他那玉嘴旱烟锅。
雪封了官道，阻了过往的商贾。偌大条街上连条狗影都看不到。一轮像是被人狠命捏过的瘦月亮偷着露下些许惨淡的光，斑斑点点的掉在如鲇鱼肚皮的道路上。屋内的油灯就那样抖着，随时像要灭掉一般，不时爆出几个灯花。把王老掌柜的影子拖的老长。
“啊！”……
内堂里突地又传出妇人那种凄凌揪腑而又奇异钩心的尖叫。仿佛是一只叫春的野猫，在濒死时发出的呻吟。
王老掌柜的心猛的又揪了一下，一口烟呛在嗓子里，破风箱一样的喉咙呼哧呼哧地鼓着，额上蚯蚓似的青筋像是要爆出来，两只眼皮宛如要挣脱般向上下翻着，憋着紫猪肝一样的坑坑洼洼被犁过状的面皮，半天才咳出口黄痰。浓痰出喉，他不由得累得瘫倒在青石台阶，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缓了一会儿，老头子浓汁似的浊泪顺着脸上的沟壑“吧嗒吧嗒”地滴在台阶上的浮雪上，望着街口骂道：
“进财你这个杂毛小崽子！你内当家的快要死了啊！让你找个接生顺产的婆子你咋还没回来啊！你个崽子是不是让狼给叼了去了啊！”
“老天爷啊，你瞎了眼呀！我老王也修过桥，也补过路，没做过那伤天害理的事啊！你先夺了我送终的儿！难道还要抢我传宗的孙吗？我老王家三代单传，就剩这么点骨血啦，你要拉就拉了我这条老命，求求你老人家发发善心，开开眼吧，拉着我去吧！”……
王老掌柜的歇斯底里，激起了胡同里本以为死绝了的狗。大的、小的、胖的、瘦的，没了命的吠，划破了这沉寂的夜幕。
嗒嗒嗒……
街头影影绰绰透出了团黑影，那是悦来客栈小二进财。只见他身后跟着那匹豁嘴老驴，驴背上还驼着个婆子。驴蹄子像跺在棉絮上一样，发着闷闷的嗒嗒声。
“狗崽子！你可算回来了！”王老掌柜猛地从台阶上窜来，眼泪鼻涕也没抹一把，就冲着那一驴二人奔将过去。
到了近前，王老掌柜想都没想，一把抢下婆子就要往内堂拉。
“老姐姐，快救救命啊!,俺媳妇撑不住了啊！”
婆子一边挣着一边喘，酱茄子的倭瓜脸一点血色也没有，口里嗷嗷发出着粘乎不清的杂音，便让老掌柜的拉进了内堂。
进财的脸上累脱了像，刚哆哆嗦嗦地稳住驴嚼子，便一脚没踩在实地上，整个身子就向后摔去。这一摔，竟然连人带那头老驴，软趴趴地直接砸在雪里，趴在雪窝子里大口喘着粗气。溻透了的热汗融着雪水，同着口中的热气，化成一袭白雾，把这人驴一同笼在这片模糊里。
“先……先去看看吧……”接生的婆子喝了口备好的浓姜汤，脸上的酱色淡了些许。
王老掌柜一听，便拉着婆子就往里间走。挑起了帘子，猛地低着头，他却躲在了炕角。
大炕头，内屋里火炭烧的滚旺。烘的人面皮生疼。那婆子往那妇人身上一看，竟自倒吸了一口三九寒天的凉气！吓得一屁股竟蹲在了地上！
只见那炕上只铺着一层褥子，褥子上有一名妇人。那妇人浑身精赤，两条白花花的腿大分着，一只手的指甲已经抠在了乳房的肉里，另一只手在插在阴户里又是搅又是拉，已没了腕子。口里、眼睛里、下体里向外汩汩地漾着腥臭、粘连的黑血，身子还一抽一抽。
脸上却是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唇角淫笑着一开一合，头脸像火一样红，腰身如水蛇一般扭曲着，如正在与人交合一般，伴着阵阵抽搐。
忽地，那女人又是一声尖叫。这尖叫，比刚才那几声更甚。发情女人的浪吟，夹杂着铭心的悲苦，如一根硬质锋利的麦芒，缓缓而又凌厉的旋转着往人耳朵眼里钻。
声音倒是让那婆子打了个颤，惊散了的七魂八魄也回身了一二。胃里刚喝下肚的姜汤，这时全向胸头一顶，心里算是有了口热气。婆子缓过神来，这才抖着身子，顺着墙颤巍巍地爬将起来，哆哆嗦嗦地就要摸门往外跑。王老掌柜手急，赶紧一把将她拉住。
“老姐姐，我给你跪下了！这情形是和别家生产不同，这也是没法啊！我儿今年开春死在了外头，就留下这么条双身子。媳妇和孙儿的命，就全在老姐姐你手上了啊！我老王家就剩下这一根独苗了，万不能让我家绝了后啊！”
那婆子只是闭着眼，拼命地摇头。挣扎着还是想往外逃。王老掌柜一抹脸，瞪着血红的珠子，一字一语地说道：
“老姐姐，这样吧！你把我孙儿接生下来，这客栈连同这里的房产物什，我就全给你啦！求你千万别让老王家断了根，以后去庙里求个长生牌位，我们一家天天上香火供着你老人家，祈你老人家多福多寿，救救我们吧，老姐姐，给你磕头啦！”
说罢，王老掌柜还真个跪在地上，邦邦地去拿脑袋撞那青砖地面。
那婆子看着这个情形，心想走吧也说过不去，出了这个门四临街坊怕是得戳脊梁骨。况且人家说啦，只要生下来，这个店连同这些个物什就都是自已的啦。
想到这层，婆子暗道：“我张三姑手上接过的婴孩，少说也得有百八十个。死胎、怪胎、畸胎，什么样的没接过？难道还怕这光腚妇人不成？”
想到这里，她胆气也壮了起来。看了一眼，老泪汪汪的老掌柜，便硬着头皮来到了炕前。她先吩咐老王掌柜取铜盆打热水，紧接着就要卷袖子下手。
婆子还是不敢抬头望那妇人的面庞，只得先草草地洗了把手，抬起妇人双股分开。那妇人的一只手还在阴户里，婆子紧了紧眉，按住妇人一条腿，打算使力把妇人的手抽出来。
只见婆子握着妇人腕子，加劲往外一提，一条黑乎乎、毛茸茸、血淋淋的兽爪，竟从妇人下体里带将了出来！也该着这张三姑贪财如命，头脑里“嗡”的一声，便当场蒙掉，手上还机械地往外拖，片时功夫，连那兽爪连同身子便一咕噜地拽了出来，悬在手上。粘黑血水溅了婆子满身满脸。肠子般的脐带鼓鼓胀胀的，混着胆汁样的粘液，发出让人作呕的臭气。
那怪物本是混沌的毛脸上，忽地射出四道寒光，竟然是那黄绿的鬼眼和那两颗狰狞的尖牙！那怪物冲着婆子的面门一咧嘴，嘿嘿两声。那样子仿佛是从阿鼻炼狱里爬出的饿殍，又像是横死疆场的腐尸，加上拖着一条肉尾巴，活脱脱一个索命魔胎！
可怜张三姑双睛暴血，直愣愣怔在当场，竟一下子震了个肝肺寸断，一缕孤魂便飞过了奈何桥。
那边王老掌柜，早已让这场面吓得晕死了过去。魔胎一跳，便到了生身妇人肚子上。只见它张口咬断了脐带，掉转头爪拔过奶头便吮。只一会，两个乳峰便像榨干了一样，拖在了妇人肋骨上。那魔胎身体一弓，浑身骨骼“咯吧吧”一通乱响，身量居然大了几倍！
猛然间，魔胎开始狂躁起来，开始四处嗅来找去。当看到生身妇人的身体时，似乎有所悟。只见它蹲在妇人腹上，把两腿拉出炕沿，双足搭落，尾巴一耸，透出来一节尾骨如钩。它用那尾骨对准妇人下身只一送，便全然没入。在里面搅动了一番，便湿溚溚抽了出来。这时，那尾钩上，竟多出了一枚狼脸戒指。
戒指如同磁石般吸咐在魔胎尾骨上，牢牢箍住。魔胎扭转头颈，痴痴盯着这枚奇异的戒指。这枚戒指中心，嵌着一块小指大小的璞玉，白楞楞的如石灰一般，耀着一层惨淡的蓝光。那婆子的尸身便映在这层蓝光底下。看到那婆子两颗死鱼眼，直勾勾地瞪着，眼白都充满了血色，魔胎见状，突然欢喜起来，嘴里发着混杂不清着的叫声。
魔胎的涎流拌着黑色的羊水，顺着产妇的乳根流到腹沟，又从腹沟沿着腿边滑至脚踝，从脚指尖滴在那婆子空张的嘴中，发出朽木落到破鼓轻微的闷声。
魔胎更兴奋起来，爪子不断地狠抓胸前，宛如这“哒哒”的响动是掉在了它的心弦之上，让它有种抠心裂肺的痒。它“嗬嗬”地低吼着，尾巴在大腿磨擦着，忽地竖了起来。紧跟着，它一下踏在张三姑肩头，溢着涎水的嘴突然张开，一条青舌头便伸将了出来。
只一舔，张三姑的眼珠便挂在了魔胎的舌尖上。又一舔，盖住额前的花白乱发，也是被连毛带皮地消的干干净净，只露下灰白的颅骨。魔胎抬起后爪，扣住婆子脖腔，伸出前爪便插在了那黑洞洞、没了珠子的眼眶内。只一掀，天灵盖便落在一边。
黄色的皮，粉色的肉，白色的骨，还有那洇着的半凝鲜血，烘托出了婆子那沟回纵横的半透脑髓。魔胎用嘴贪婪地靠近，咽了口涎水，就开始慢慢舔食。它微眯着双眼，纵情吮咂。髓液不时从齿肉里挤出，洒在婆子脸上，落下白斑点点。
半袋烟工夫，魔胎长长地舒了下腰身，跨下婆子便窜出屋门，一下子就潜在了茫茫雪夜的浓幕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