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第三十四章 迷失回廊
白沼往东边的厢房那方向行去，发现这边的缘廊上，隔着一段路，就会有一盏灯笼，虽然算不上是灯火通明，但能见度却是不错的。再加上有月光，白沼甚至都能看见前面拐角处墙上的雕花。若是自己那院儿，走廊上也有这样的灯笼，想来方才那个黑影也不容易逃掉了。不过，白沼方才在院子里见过了树精和小妖，心里头便觉得，方才偷看自己的，大概也是类似的东西，不抓也罢——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抓不到……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着那树精云阳说的话。方才还不觉得，但是，现在一下回味，便觉着云阳的话很值得推敲了。虽然她已经没有了绘梦之力，当时，当初存在过的那些记忆却是不会消失的。这些精怪，和人不同。人对像的第一直观认知是视觉，其次才是其他感官，所以，才会有“一叶障目”这样的词汇。而精怪却是不同的。它们比起人类来，感知事物的路径要宽广很多。有些是从精神力，有些会是从阴阳元气，还有其他的神秘途径，这是就种类不同而异的。
成精为怪者，大多是广纳天地精华的修行之物，故此，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是远远高于人类的。对于能看见人类的未来过去之事，或者影响人类命格，或者窥见他人命中劫难，等等事情，都有可能。
有了这个前提，那云阳的话，便有了意义。
他说：我虽不能见姑娘的过去未来，但却知姑娘盼的缘未到。下面的路，姑娘若执意要走，也未必不是好事，小心为妙。
这树精说看不透自己的过去未来，但是，却能瞧出她的缘未到。说到缘，白沼马上就想起，来这里之前，悠游那个奸商神秘笑着说，续缘一事，却全要看自己。这么说来，那云阳，说的岂不就是这个“缘”字？！如果只是这样，白沼或许也不会这么细细推敲。但是，再加上它后头那一句“未必不是好事”，白沼心底里就有一处地方开始微微地雀跃了。对自己来说，“好事”出了那个，还有什么呢？！
再联系一下这有精怪的宅子，神秘的，知道这宅子所有秘密的客人，就在这路的尽头。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念及此，白沼的波澜不惊的情绪就开始涌动，脚下的步子，也就快了起来。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猛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漫起了雾，她所能见的极限，就只有长长的缘廊上，下一盏灯笼的位置。而且，更奇怪的是，走廊的两边，竟然再也看不见楼阁或者院景色。
“这雾怎么这么奇怪？！”白沼心里嘀咕，明明两边的距离要比前面那盏灯笼处的距离更近啊，竟然看不见。完全就像是被沾了灯光昏黄的白色帘布围起了一般……
可是一转念，白沼就想过来了。自己是光顾着考虑云阳说的好的事情了，竟然忘了对方话里还有另外一个意思，“未必不是好事”，也有可能是坏事！真是该死！一疏忽，竟然就不知道着了什么小妖的道儿。
白沼皱着眉头，快步往前，走过前面的拐角后。仿佛是确认了什么一般，叹了一口气。出现在她眼前的，果然还是和方才一样的景象，长长的走廊，两边是弥漫的雾气，拐角处，有一盏昏黄的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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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白沼在漫长的回廊里迷失，而前院中，一老一少也是未眠。
大堂上，灯未掌，黑漆漆的，四周只有一些绿色的火光浮动。将堂上端坐的两人，照的也是绿森森的，模样比起那死尸，恐怕都还要骇人几分。
可是，这两位，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
个子高一些的那个，正是王二。干瘦略矮的那个，不消说，正是此客栈的掌柜王进喜了。这大半夜的，应是歇息的时辰，怎么这两人竟然还摸黑在大堂上呢？！而且，他们都望着后院的方向，似乎是在等什么。
“爹，那公子怎么还不来？”王二对于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但是，却没有要往里面进的意思。
“着急什么。”王老掌柜语气淡淡的，但也是伸长了脖子往里看，“那施了法的玄衣不送来，我们进去的话，是架不住那阴气和煞气的。”
“这玄衣十年才补一次，莫不是时间隔得久了，那位公子也忘了怎么补吧？！”
“兔崽子，休得胡言！那位公子是高人，这几十年不破的渡魂阵都摆得，哪里会修不了那么件法器？！更何况，那本也是他的东西。许是有事耽搁了！”王老掌柜这会儿语带责备，甚至还狠狠瞪了身边的儿子一眼。
王二顿时噤了声。蔫蔫的，耷拉了脑袋。看来，他对自己的父亲还是有些畏惧的。
“爹，你看，后院有动静了。”忽然，王二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看着月光下那片白雾的方向，“好像是回廊啊！”
“哪儿？！我看看！”王老掌柜这会儿也不淡定了，也踮起了脚来看。
“爹，这好像是那幻境要开了啊！”王二生怕说错了，便小声喃喃道，“我们去是不去？！”
“去做什么？！送死？！”王老掌柜这会儿也有些着急起来，搓着手，在堂前来回走，“没有玄衣，那就不是渡魂，而是送死了。只怕是要误了时辰了。”
“爹……你也不要着急啊。那公子既是高人，若是玄衣弄好了，自然是会送来的。大不了，今晚就少渡几个。”
“少渡几个！说的轻巧！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这事又是一个月只能做一次的，现在还有一大半没能送走，我还能有多少时间！”王老掌柜怒气冲冲，说到后面却是深深的无奈，还有一些莫名的恐惧。
“爹，你这一辈子也够了，这么多年，你都守在了这里，想来日后便是走了，也不会……”王二的语气带着安慰，还有哄劝。
“别说了！”王老掌柜打断了他。
爷俩沉默了半响后，黑暗里，忽听得王老掌柜叹了口气：“儿啊，就是连累了你啊……”这声音与方才的相比，是说不出的苍老。
“爹，你说什么呢！”王二道，“这是我自己选的，和你没有关系。那位公子也说过，这也是我命里注定的事情。更何况，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我其实挺喜欢的，每天都很充实。”
回答他的，还是一声叹息。
王二知道自己这老爹固执，便也不再相劝，只是默默地在身边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后院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但是，他们身边那些绿莹莹的鬼火，却有些躁动起来，上下不定地漂浮着，晃得大厅里影子乱七八糟的。
王二也不惊，只是看了看那些到处乱飘的鬼火，转头对王老掌柜说：“爹，嘿嘿，你看客官们都急了。”
王老掌柜自然也是发现了这个现象的，于是就对着黑暗里说：“渡魂阵在院子里，现在那边情况也不甚明朗，诸位急也是没有用的，愿意等的，便在这和老朽一起等着，不愿意等的，便先回去歇息吧。走的时候，记得要避开后院，若真是那渡杀孽和怨魂的阵起了，边缘地带却是会伤魄的，还请老顾客告知新顾客。”
此言一出，那些鬼火果真又稳定下来了。还有些，就从窗户、大门，甚至墙壁的缝隙里飘了出去，消失在月光下。这样一来，大堂里就只剩下五六簇鬼火了。
过了没多久。那后院里一道影子一闪，大堂里忽然就多了一个穿着鹅黄衣服，扎两个抓髻的少女。那少女在王掌柜父子两面前站定，对着王老掌柜就作了一揖：“王将军，我家公子叫我传话，今日你们便下去好好休息，那渡杀孽和怨魂的阵，今日开不得了。”
“开不得？！”一句话，王老掌柜只怕是只听得了后面的结果，这会儿一脸纳闷，“怎就开不得了？！我一直按着你家公子说的法子浇灌那老树，难不成出了差错？！”
“王将军，您多虑了。这件事和你无关……”
“怎么会和我无关？！”等了这么久，就等来这么句话，老头子显然有些不能接受，“老朽是行将就木的人，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哪里还有这许多个月来等啊！”
“爹……你别这样。”王二拉了拉他爹的衣袖。人家只是来送信的，也是好意，这般对着人家抱怨，便是不对了。
“王将军，”那少女笑笑，但若是现在光线够好的话，就一定能看见，她的眼角眉梢都是冷意，“您放宽心，那座城里的怨灵都渡完之前，您是不会走的。”
“这位姐姐，我爹他年岁大了，脾气不好，还请多担待。”王二替父亲赔礼。
“无所谓，我就是来送个信的。你们寝吧，今夜不要去后院了。玄衣我明日送来。”说罢，黄衣少女就转身了，可是方走出两步，她又转过头来，这次却不是看着那对父子，而是对着空中的鬼火道：“你们若是有急着走的，那便随我来吧。”这才真的转身离去。而最后剩下的那几簇鬼火，果真就跟在了少女的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