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西塞妖楼 -- 第二十六章 城门之争

如此在客栈中过了几日，殷茵始终闷闷不乐，司无辰看在眼中，急在心里：“这般陪她耗下去，何时才是个头？”这日，司无辰终究按捺不住，略一犹豫，对殷茵道：“此去中原路途遥远，若要你一个女孩儿家独自回去委实太过冒险，我放心不下。但若带着你一路随行，却又有诸多不便。适才我想过了，你最好便是待在这里，等你师父到了，我送你去见他，好也不好？”殷茵手托香腮，嘟囔道：“司剑主是嫌我麻烦么?”司无辰愁道：“我此来风城，多有事务要办，带你一起，可不大方便。”殷茵不悦道：“整天待在房间里，岂不闷死？”司无辰道：“你若嫌闷，我倒可以带你四处逛逛。”“好啊好啊……”到底是少女心思，贪图玩乐，一听说可以出门透气，殷茵登时打起精神来。

次日一早，司无辰便领着殷茵来到瓦肆间，殷茵从未见过如许稀奇古怪的诸多玩意，一时惊叫连连，忽而捏捏东头的发簪，忽而闻闻西首的香脂，兴奋起来，全然没了前几日的阴霾之气。

不觉间，二人来到一座朱红高台前，十尺见方，上面垂下一道帘子。帘后依稀透出两道人影，只听一个娇若黄莺的女子声音唱道：“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女下民，或敢侮予……”又一个女子打笑道：“姊姊唱得好，我也来唱一个，”两个女子一起咯咯笑起来，便好似银铃脆响，珍珠坠入玉盘一般动听悦耳，众人只觉世间神妙音韵，莫过如此。只听那女子娓娓唱道：“二子乘舟，汎汎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汎汎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司无辰听出这两首诗歌唱的是父母思念孩子的意思，均是出自《诗经》，第一首《鸱鸮》，第二首《二子乘舟》，一时触景生情，倍感悲凉，瞅着台前满眼金灿灿的菊花，不由喃喃念道：“牡丹不在愁时发，总见黄花别样妆。”言罢，长叹一声，眼圈倏红，别过头去。殷茵觉出有异，不解道：“司剑主，你怎么了？”司无辰但觉失态，强笑道：“没事，我看入了神。”殷茵更觉奇怪，道：“这既无杂剧之活泼鲜丽，又无南戏之灵动生巧，全是街头艺人卖弄嗓音，哪里有什么看头？”司无辰莞尔一笑，道：“你别瞧不起这些个街头艺人，孟子说得好：‘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足见市井之中，往往藏龙卧虎。再说自古名门将相，哪一个又不是出身市井？”

殷茵不满道：“哼！你说的这些人我都知道，只能算是机缘巧合，凑巧遇上明主罢了，算不来英雄的。”司无辰摇了摇头，正色道：“此言差矣！正所谓时势造英雄，自古而今，世间从来便不缺英雄，缺的就是一个机遇，缺的就是一个用武之地。”殷茵一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司无辰回顾戏台上，长叹一口气，道：“瞧也瞧够了，咱们该回去了。”殷茵神色一黯，不情愿道：“那好吧。”

其时司无辰心中五味陈杂，回到客栈，叮嘱过陈三按时给殷茵安排晚间饭食，便匆匆出了客栈。

杨耀正在城门口校点兵卒，忽见城中大道上驰来一骑赤驹，风驰电掣而来。杨耀瞧得眼熟，待到近前，终于认出马上之人正是司无辰，怒喝道：“贼子敢尔！”二话不说，挺起六尺苍龙大戟，当空画了个圆弧，刺将过去。司无辰眼见来者不善，不及躲闪，左手一紧缰绳，座下宝驹登时人立而起，右手屈指成爪，硬生生将大戟握住，此时他身居马上，占了地势之利，是以一抓之下，轻易将戟拿在手中。杨耀奋力一拉，却是丝毫不动，正要发难，忽听司无辰低喝道：“且慢！某家此来无意寻衅！”手中一松，释开苍龙大戟。

杨耀一愣，怒道：“管你来做什么，打完再说！”数日前他二人一战不曾分出胜负，杨耀本自怒气难消，此时得见司无辰，分外眼红，岂容就此干休。一声喝罢，双足蹭地而起，蹿入半空，苍龙大戟形如虎尾，扑面扫来。司无辰一掌击在马背，跃起数丈，避了开去。杨耀一戟扫在马脖子上，那马吃不住杨耀神力，嘶鸣一声，轰然倒地，眼耳口鼻鲜血长流。

司无辰飘然落地，一拂长袖，怒腾腾道：“别要得寸进尺，某家是有事求问，不想和你动手罢了。”话音未落，苍龙大戟便如长蛇吐信般疾刺过来。司无辰侧身让过，一对长袖鼓荡生风，忽左忽右，守住周身上下，苍龙大戟几次刺到，均被一一卸开。杨耀见他只守不攻，只道司无辰是有意藐视自己，越发恼火，骂道：“不想做我戟上亡魂的，便快出手！你留手也无用，上次老子未曾尽兴，今日势必要和你分个高下。”司无辰眉头一皱，心道：“看来不将此人降服，我再是虚心求问，只怕他也会跟我装聋作哑，不肯真心相告。莫如放手与之一战，或能服他。”转念间，苍龙大戟枪头寒光又到，司无辰一狠心，抽出无相剑来，凌空一拨，带偏苍龙大戟上无俦劲力。他此时武功较之半月前已有精进，一拨之下，杨耀顿时身不由己将苍龙大戟偏开。

无相剑不出则已，出则雷光迸射，掩映四方，杨耀只觉眼前剑影闪烁不定，几难辨别剑势。情知这把剑绝非凡物，当下专心一致，不敢怠慢。司无辰使得兴起，忍不住拖出左手长袖，迎风招展开来，对上大戟，右手无相剑则伺机而攻。杨耀想攻破乾坤袖已然不易，还要时时提防无相剑攻入，如此一来，顾此失彼，大干武学禁忌，几次三番下来，身法渐乱。众士卒瞧着杨耀忽左忽右，如蟹步横移，端的是尴尬之极。

忽听司无辰低喝一声：“得罪！”乾坤袖重重击在苍龙大戟上，杨耀胸口登时露出老大的空门，司无辰无相剑一挺，刺了进去，杨耀惊骇已极，不料司无辰手腕一抖，无相剑刺到中途忽地朝上一扬，杨耀只觉头顶一轻，头盔已然飘在空中。众士卒见杨耀落败，匆忙奔来，四面散开，将司无辰围在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