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西塞妖楼 -- 第二十五章 林中毒手

露茜丝撇过身来，瞧见宁无心，疑惑道：“这人是谁？”“这是我一位远房表哥。”阿斯兰心中惶恐，说完一句，又补道：“我过去曾是中土人士。”露茜丝点头道：“原来如此！”蓦地话锋一转，皱眉道：“只是你师父宽严不阿，不大喜欢你接触外人，要给他知道，可不大好。”阿斯兰情知露茜丝并非吓唬自己，略一犹豫，道：“我和表哥有些私密话要说，说完就走，你能不能……”露茜丝点头道：“好！我在那边等你。”躬身后退，只几个起落，人已落在十丈之外的一块大石上。

宁无心头一遭见到这等怪异身法，张口结舌道：“奇怪奇怪！这等身法，当真诡异。”阿斯兰白他一眼，哼道：“有什么奇怪？人家可是南疆第一高手的弟子，武功身法，自然都是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了。”宁无心喃喃自语道：“南疆第一高手……”阿斯兰未等他说完，早不耐道：“你别问太多，都是于你没好处的。”宁无心见她不说，也不好相问，只得悻悻作罢。阿斯兰忽而神色转厉，冷冷道：“今日你有伤在身，我姑且放你一马，下次照面，决不留情！”宁无心愣道：“阿奴……”“别叫我阿奴，我是阿斯兰，从今往后咱们再无瓜葛，你走吧！”宁无心见她如此绝情，心灰意冷道：“我害死你父亲，你不肯原谅我，也是应该，从今往后，只盼你能好好照拂自己。我这就走了，后会有期！”言罢，纵身上马，往回路驰去。阿斯兰泪光涟涟，回首相望，只见暮色之中，青衫一骑，身影越来越小，终至不见。

司无辰出了大觉寺，行至林道上，忽听一个女子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似乎遇到极为凄惨的事。此时月正当空，借着月色，司无辰认出女子身形轮廓，不由地叫道：“殷茵！”殷茵浑身一颤，旋即停住声息，待瞧见是司无辰时，禁不住“哇”的一声大哭，扑入司无辰怀中。司无辰只觉殷茵浑身冰凉如水，见她哭得伤心，又不见褚、光二人，顿时心往下沉，生出不详之兆，忍不住问道：“你那两位师兄呢？”。殷茵伸手指向树后，哭道：“他们死啦！给那个女魔头害死啦……”司无辰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地上直挺挺躺着两具尸身，两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一旁，赫然正是日间的褚万里、光子禹二人。只是白天里二人犹自生龙活虎，此刻却是身首异处、陈尸荒野。司无辰目睹如此惨相，心中一痛，惊怒道：“是那红衣女子折回来下的毒手么？”殷茵摇头道：“是冥王妃！一定是冥王妃！我看到她那把刀殷红如血，不是‘唇染’又是什么？”司无辰大惊失色道：“冥王妃来得这般快！”殷茵兀自哽咽道：“可怜我二位师兄，如今却与我阴阳相隔。今生今世，再无相见之日……”司无辰见她哭得伤心，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犹豫半晌，方才叹道：“人之祸福，月之盈亏。世事往往如此无常，你心里放宽一些。好好活着，将来总要为他们报仇的。”

殷茵伸出袖子抹了抹眼睛，抽泣道：“司剑主说的不错，我殷茵但有一口气在，也要拼了身家性命去给两位师兄报仇。”司无辰见她情绪渐趋缓和，心中稍定，探问道：“你们……是在哪里撞见冥王妃的？”殷茵眼圈一片红肿，神色却是萧冷异常，道：“我和二位师兄一道乘马南归，到了此地，忽然间就撞见一个浓妆艳抹的红袍妇人，大约与我师父一般年纪。甫一照面她便说我们三个该死，褚师兄性子暴躁，骂了她一句，那女魔头就和他动上了手，光师兄怕我受伤，上去帮褚师兄，还让我快走。我想大敌当前，岂能弃同门不顾？这时却听那女魔头说她生平只杀男人，不杀女人，还说让我看她杀男人的手段。然后……然后我就看到褚师兄和光师兄的头飞了出去，溅了一地的血……”说到这里，殷茵情不自禁双手捂住面颊，哭出声来，显然是十分后怕。

司无辰伸手在殷茵肩上拍了拍，轻轻叹道：“难为你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是尽早让他们入土为安吧。”殷茵点头称是，当下二人借着月光，在路畔寻了个茂密草丛，将褚、光二人掩埋妥善。安葬之时，殷茵不免又要垂泪一番，致使司无辰对这女孩的不幸遭遇越发同情，对黛姬敌意更深了一层。

良久，司无辰才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一个女孩儿家，孤身一人多有危险，还是同我一道回城中找个地方休整休整吧。”殷茵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念头，只得点头答应。

一路上二人心事沉重，相对默言，抵至漠北客栈时已是东方放白。司无辰另开了一间客房给殷茵住下，殷茵疲倦了一夜，困乏无比，别过司无辰后便匆匆倒床睡下了。司无辰回到房中，略略打了个盹，提了提神，运起“沧海横流”心法，顿时只觉胸中血脉复又充沛起来。司无辰心头微喜，继续修习这门奇妙心法，不觉光阴倏忽，转瞬已近午时，忽觉腹中空空，这才记起自己已然一日一夜未曾进食了。

司无辰下过楼来，吩咐陈三整备了一桌菜肴，喊过殷茵，殷茵困顿一夜，此时得见佳肴美味，胃口大开，也顾不得旁人讶异眼光，狼吞虎咽起来。便在这时，店里走进来一位佝偻身躯的老者，那人容貌奇丑无比，眼耳口鼻几乎都是挤在一处的，模样十分骇人。客人们正在酣饮豪食，冷不丁冒出这么个丑陋货色，一时无不兴致大减，纷纷啐言大煞风景。那人却不理会众人鄙夷眼光，径自走向柜台，扯了扯嗓子，道：“要……要……要一壶牛肉和……和一盘烧酒。”他这一开口，众人顿时哄堂大笑，也不知笑他的口吃还是笑他说反了话。那人陡遭嘲笑，烦躁起来，扭头道：“笑……笑……笑我奶奶的……你笑！”不料他越是烦躁，越是吐字不清了本来想要骂人的话，却骂了自己，惹得众人啼笑皆非。那人更毛躁起来，道：“要带走！”说完这三个字，再也不敢胡乱开口。酒保给他打包盛好，递了过去，那人一把夺过，恨恨走出客栈。

司无辰瞧着那人背影，眉头微皱，低声道：“瞧这人步伐，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却不知因何到了这般田地？”殷茵一愣，道：“怕是遭了仇家的毒手罢，我听说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向来都是不大分明，那些号称忠贞义胆的侠义之徒，要好的时候可以和你称兄道弟，反目的时候却也是第一个捅你刀子的人。”司无辰略略点头，似笑非笑道：“这话也不无道理，从前某家就被一个很亲近的人追得无处立身，被迫落在风城生根。”殷茵咦了一声，道：“竟会有人和司剑主过不去？”司无辰笑笑，不置可否道：“粗粗算来，某家回归中土也有十年光景，这十年间，中土武林后起之秀比比皆是，将来这武林、这江湖必定还要是你们少年人的。”殷茵见他打个哈哈，恣意搪塞，显然不想多说，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