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撒旦修罗 -- 第十七章 关外来客
司无辰瞧得好笑，心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好似无情。这小子倒也是个情种。”宁无心见他发笑，嗔道：“哼，阿奴纵有千万般不是，那也是她那异族师父教唆使然。要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要追究，该是去触那异族高人的霉头。”宁无心一介江湖后辈，对修罗神这等西域前辈自然是闻所未闻，但他此时为帮阿奴洗脱罪责，只好胡乱将过错安在修罗神身上了。他言辞凿凿，弦外之音是说，你司无辰本事不济，只会恃强凌弱，没胆子去找修罗神，却在此对阿奴说三道四。
司无辰长长吁了一口气，微微冷笑道：“你这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修罗神想要入主中原武林，我听他语气，似乎志在必得，想是做过了周密的谋划。中原武林岌岌可危，我等却在此作壁上观。唉……”宁无心听他不住叹气，胸中一哽，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亢声道：“你当小生是贪生怕死之徒么，何谓大义，何谓小节，我还是明白的。中原有难，我又岂能坐视不理？”司无辰点头道：“你有这份心，难能得很。但你就不怕与你的小情人撕破了脸？”宁无心一阵面红耳赤，犹豫道：“这……阿奴若真没死，我也不奢望她能回心转意，但求能见她一面也是莫大福分。”蓦地眉目陡张，凛然道：“若是战场相见，说不得，只好大义灭亲了！”“好一个大义灭亲！”司无辰拍手笑道：“‘冷面书生’，冷面无情，果然名不虚传！如此，我俩便算一路了。”宁无心挺胸道：“好！一路的！咱们歃血为盟！”言罢卷了袖子便要取血，司无辰见他年轻气盛，行事洒脱，心道：“这小子看似文文弱弱，骨子里倒有股豪壮之气。他冷峻一生，难得有此豪气，我便陪他胡闹一回罢。”当下悦道：“那便喝他三大碗歃血酒！”
二人下楼落座，吩咐陈三上酒菜，各自在手腕上取了一滴鲜血滴在酒坛之中，就着菜肴，喝起了歃血酒。司无辰年轻时曾在江南与众豪杰喝过歃血酒，只是那时大家均用海碗盛酒，千百腔热血汇注酒缸，殷红如血，大伙儿一口喝干，掷碗为号，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元起义。此时二人虽不及当年豪气，但初衷都是要驱除鞑虏，还以中土平定安宁，左右权衡，二人的歃血酒喝得倒也别有情调。
酒过三巡，司无辰忽然想起岳逍阳临终所托，忙向宁无心问起：“宁小子，你知道有个叫杨耀的守将么？”宁无心笑道：“说起来，你二位不仅已经照过面，还打了一架。”司无辰不觉一怔，恍然道：“莫不是昨夜那金甲将军？”宁无心道：“正是！却不知司剑主问他作甚？”司无辰不想多作解释，淡然道：“没事，我只问问。听说他目下正是镇守城门的大将，可是当真？”宁无心点头道：“我来得晚，听人说起过他，有幸和他谋过几次面。杨耀镇守风城城门，一守就是十数年。独独这份恒心，便教人十分钦佩。”司无辰点头称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此时日将正午，厅中宾客渐多，陈三在厅中来往招呼，斜眼瞥见司、宁二人谈笑风生，不禁啧啧称奇：“乖乖不得了，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才这几日，宁账房便似换了个人一般，和他又是喝酒又是说笑的……”
宁无心不胜酒力，过得半晌便微显醉意，司无辰见再喝下去他非得不省人事不可，只得吩咐陈三将宁无心扶回卧房休息，自己则独坐桌前，自斟自饮。忽听外面传来一声粗犷怒骂声：“妈拉巴子！这等鸟天，真热煞人了！非得找个地方凉快凉快不可！唔，就这里好了！”不料话音方落，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嗔道：“不行，师父千般嘱咐咱们别节外生枝，这里人多眼杂，还是换一处的好。”粗大嗓门又道：“喝杯茶水，解解暑气，哪里会有什么岔子生出？你们不去，老子去！”一名彪形大汉应声闪了进来，只见他身着一件灰白长衫，大约是顶着烈日辛苦赶路的缘故，上半身几乎教汗水浸透。众人见他衣着邋遢，说话粗声大气的，都露出厌恶之色，纷纷别过脸去。“褚师兄……唉！”门外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走进来一男一女，二人和汉子一般服色，但见那女子素口蛮腰、香腮如雪，饶是银衫素裹，也掩不住其皎美的身形，她身后那名男子清新俊逸、气宇轩昂，也是一般的俊美潇洒、英气勃勃。司无辰阅人无算，此刻将二人瞧在眼里，也不禁喝了声彩。
伙计早已迎上去，收拾了一张桌子出来给四人坐。那邋遢汉子一把抢过伙计手中的茶壶，忙不迭地倒满一碗，“咕嘟咕嘟”一口倾尽，连饮三大碗，这才哈哈笑道：“总算舒坦了些！呐，再去沁一壶来！”伙计见他如此牛饮，禁不住直摇头：“唉，白瞎了这么好的茶水！”他那两名同伴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那女子从伙计手中接过茶壶，道一声：“多谢！”将桌上的三只斗碗一一倒满，就近端起一碗轻轻抿了一口。
那褚姓汉子喝饱茶水，道：“这次大伙儿都拿出些看家本事来，别要蓝眼的猢狲看扁了……”那女子秀目一瞪，打断他道：“禇师兄！你又来了，不是说了么？身在异域，可不比关中，咱们说话行事还是小心的好。”“呸呸呸！连话也不让说了么？不说话，岂不憋死人啦？一个小小的西武林便把咱们吓得连话也不敢说了么？”汉子口中喋喋不休，一对牛眼却在厅中逡巡不定。司无辰先前听他言语粗鄙，不甚恶之，此时乍闻“西武林”三字，顿时打一个激灵，不禁竖起了耳朵。
那女子瞋目怒视，忽地喝道：“褚连仲！”汉子一怔，怒道：“叫老子作甚？”女子低声喝道：“喝也喝饱了，凉也凉够了，该走了！”言罢腾身站起，会过银钱，怒匆匆出门去了。褚连仲嘿嘿一笑，道：“要走你走，老子可不走！”另一名男子脸色数变，忽然怪道：“褚师兄，你又何必处处与殷师妹抬杠，惹她生气呢？”言罢叹一口气，起身要走。眼见便要出门，褚连仲忽然急道：“妈拉巴子！真走啊，别把老子丢下啊……”左右手各端起一杯茶水，急急往嘴里倒去，一个劲道：“别要浪费了……”一气喝完两杯，这才悻悻拿袖子照嘴上一抹，直冲冲跑了出去。伙计看得目瞪口呆，嘟囔道：“囫囵吞枣——噎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