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撒旦修罗 -- 第十四章 又见圣儒

司无辰忽地低声叹息一声：“我输了！”砰然跪倒在岳逍阳尸身前，拜了三拜，脸上再无血色。瞥见地上绞在一起的剑索，双手一错，两件兵器顿时分了开来，司无辰拾起无相剑，自上而下细细审视，嗫嚅道：“无相剑啊无相剑，你随我驰骋江湖，今日之败，是我负你……”忽地抬剑照准脖子抹了下去。他一生傲视群伦，罕有对手，不料一夜之间，先遇杨耀这等劲敌，再遭耶该挫败，只觉此次重归旧地，诸般心愿都是了却无望，一时颇感心灰意冷，竟生出轻生之念。

千钧一发之际，忽闻呼啸锐响，“卟”的一声击在司无辰手背上，司无辰吃痛，无相剑几乎就要脱手而出。蓦地传来一阵窗棂破碎之声，俄而风声突起，头顶跃下一道身影，司无辰尚未醒悟过来，只觉后心一麻，已被人制住穴道拉在空中，去势迅疾，朝窗口纵去。这一下变起突兀，耶该大惊，蓦地喝到：“哪里走？”飞身跟上，抡掌如风，平平推出。那人身在半空反手只一掌，耶该凌厉掌风顿时化为乌有。耶该脸色一变，只觉对手掌力雄浑，显然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惊骇之余飘身落地，不敢再追。

司无辰被人负在背上，不能动弹，只觉此人犹如飞禽走兽，穿枝拂叶，快不可言，转眼之间，已然驰出几十里开外。正自揣度，忽觉腰身一痛，已被人重重掷下，司无辰甫一落地，只见那人一袭青衫，须发尽白，脸上笼着一张面罩。司无辰不由怒道：“尊驾是谁？干么救我？如今我败在人手，你还嫌我受辱不够么？”那人踢开司无辰穴道，一把拉下面罩，司无辰不由叫出声来：“圣儒！”圣天照冷声笑道：“中土武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年东西武林角逐天山，比试武功，衡量生死，纵使落败，也是谈笑自若、慷慨赴义，却无一人如你一般没得出息。况且胜败乃常事，适才老夫观摩已久，耶该武功未必高你几多，他日你若勤加修炼，未使不能胜过，又何必要执拗寻死呢？”

司无辰闻言神色一亮，旋即叹道：“练武功可不比做学问，差了一招半式，想要追上也是难上加难。”圣天照见他如此泄气，不由怒道：“怎么难上加难了？想当年揶摩罗初来中原寻衅滋事，虽数度败于我手，却不曾服输过。最后一狠心返回了西域，潜心修炼三个春秋，竟成奇功，于是与我约战星宿海，那一战，却是他胜了，揶摩罗人虽不堪，那份不服输的气度却是不凡，连我也要自叹不如。”

司无辰愕然道：“揶摩罗？”圣天照悠悠道：“却说西域有个宗派叫作‘瑜宗’，宗主揶摩罗上人座下有两大弟子，一个唤作‘撒旦神’耶该，他是西方加特利教（按：即今天主教）的传人，你方才也见识了 ，还有一个么，便是‘修罗神’普修斯，听说揶摩罗去后，便是让修罗神接掌了瑜宗。当年揶摩罗上人率两大弟子屡犯中原，不知有多少豪杰折在他那一把‘湿婆古剑’下。”司无辰心道：“原来揶摩罗便是耶该的师父，耶该尚且如此，那他师父岂不臻至天人了？”圣天照看出他心思，微微一笑，继续道：“我那时恰在陕西行省，听说了揶摩罗的暴行，立意要将其逐出中原，老夫武功胜他一筹，轻功却不如他，几次打斗，都被他逃了。”司无辰听得入神，禁不住问道：“后来如何？”圣天照道：“后来么？后来他也知道不是我对手，只得重返西域，临别时与我约战星宿海，以三年为期。初时老夫只当他是心有不甘，胡乱放些狠话，不料三年期到，他竟真差人来请，还说什么若不来应战，便要进犯中原，屠戮边境平民。事关中土百姓安危，老夫自然无法推辞，只好去了。星宿海之战秘密之极，观战者不过寥寥数人。”他顿了顿，又道：“咳，不想老夫一世威名，却折在了星宿海，若非得蒙那人出言相救，老夫必然无幸。揶摩罗虽未杀我，但却始终对我耿耿于怀，老夫被迫立下重誓，只消他在世间一日，我便不能履足江湖半步。不久前揶摩罗修炼天竺密术入魔，引天火烧身，坐化于宣政院辖地内的吠陀寺，老夫这才如约出世。揶摩罗一生纵恶，不期想到头来却不得善终，正是天道昭然，应验不爽。”说到这里，忽有所觉，正色道：“老夫给你说这些陈年旧事，却不是和你说故事听，其中深意，你自己该明白罢！”

司无辰见圣天照神色自若将自己败战一事娓娓道来，显然早已看破名利，不苟输赢，心下暗暗佩服，又觉不可思议，寻思道：“原来圣天照十年不出竟是拜揶摩罗所赐，耶该既是揶摩罗弟子，只怕得了真传，圣天照尚且敌揶摩罗不过，却也难怪我不是耶该的对手了。”想着心中稍和，道：“在下一定谨记圣儒教诲，日后勤练武功，不敢懈怠。”

圣天照颔首笑道：“你能明白这份道理，那是很好。我瞧你修炼大神通气，虽略有小成，却难当大用，便好比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司无辰脸色微变，不悦道：“故老相传，大神通气臻至化境时，吹微尘、发秋毫，无一不可伤人，然而武林之中似乎从来无人能到如此地步，我看大神通气只自保绰绰有余，伤敌么？却是大有不足。江湖谣传由来已久，众人以讹传讹，难免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