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乾坤炉里百炼兵 -- 第3章 父在子先亡
深邃的目光中，余秀觉得前尘往事一点点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康游来自农村，但是作为当地中学唯一考上重点高中的他，的确有不少过人之处。刚开学，余秀的关注集中在班长申亭雅的身上，个子不高，面皮白净，有着一种儒雅的书卷气，很合她的品位。碰巧，和他还是小组的邻坐。至于康游，穿着老土、言语无味，一个自我介绍弄的满脸涨红，唉—— 完全被忽略了。直到过了半个学期，她才真正注意到康游。因为，学习阶段，从家长到老师、乃至同学们看重的是分数和名次。康游从36位一下子冲到第8位，很难说这是他努力的结果。而是，中考，康游失误了、没有展现自己的真实实力。诚然，数学、物理、化学的、三门课他成绩都在前三，语文也不错，就是英语拉了后腿。这就是农村来的学生的通病，英语师资太差。教育条件差，很可能英语老师自己的读音都不标准。在英语一门上，余秀可以超过康游30来分，所以任凭康游怎么努力，都很难超越余秀。但是各学科（特别是理科）竞赛来临，就成了康游出头之日。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康游的体育也很差。大概是缺乏营养造成的吧？康游的年纪比自己小，因为他高一的时候才14周岁，还没发育成熟的他在一帮大个子男同学可找不到什么自信。
余秀想。康游给她的印象就是如此，仿佛来自第三世界的难民。不过，康游其实还是蛮活泼的，和同学的关系处得都不错，为人和善，很少和人闹得脸红脖子粗的。余秀记得，康游和洪华、饶庭英等几个走得比较近。实际上他们几个男生的原产地是在相近的位置，哈哈。
余秀来自建德东部的乾潭，而他们来自建德西部的寿昌大同地区。仿佛NBA赛场一样，实力强劲、数量多的东部和数量虽少、但追势很猛的西部迟早要决个高低。战场就是建德最好的高中，严州中学，坐落在乌龙山脚、三江交汇的梅城镇上。
在古严州府的北门，有一座在中国历史上极富名望的百年名校，它就是现在的浙江省级一级重点中学：严州中学。事情还得从方腊起义说起，镇压完起义军后朝廷觉得睦州地区并不和睦，以后要从严治理、所以睦州改名为严州。严州中学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距今八百多年前。北宋文学家范仲淹，任睦州知府不久，就捐薪创办了龙山书院，这是严州府城中最早的书院，由此揭开了古严州教育的新篇章。1170年严州守臣张敬夫创建丽泽书院，邀著名教育家朱熹前来讲学。清康熙时知府吴昌祚创建了文渊书院；嘉庆时，知府张丙震改文渊书院为双峰书院，这便是严州中学的前身。
古严州府设立距今已1300多年历史。严州府最初设立在唐武德四年(621)，当时严州辖桐庐、建德、分水3县。从唐末起，严州府名称和辖地虽偶有更改，但是基本稳定在辖建德、寿昌、桐庐、分水、淳安、遂安6县。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特别是建国后新安江水电站的建成，建德县治从梅城搬到白沙，繁荣了十多个世纪的梅城便渐趋冷落，许多曾经名噪一时的古迹文物也渐渐地被人淡忘，如今三山环峙(富春山、乌龙山、南高峰)和三江回流(富春江、新安江、兰江)的梅城，与新掘起的新安江相比，不免显得有点孤寂与凄凉。
一九四九年五月五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梅城，人民政府接管学校并实施新民主主义教育。一九五四年校名改为浙江省严州中学。一九五九年被确定为省重点中学（全省十六所之一）。一九六六年改名为建德县东方红中学。一九七二年改名为建德县严州中学。一九八零年被定为省第二批重点中学。一九九八年三月被定为省一级重点中学。严州中学素以“严实”校风著称，恪守“严勤实敬”的校训，秉承“务本求实，创新求真”的严中人精神，坚持“以人为本”的教育理念，营造良好文化氛围，优化学校育人环境。104年来，万千学子在她的怀抱中求知探索、奋进扬帆，已成为政界要员、社会名流、学术泰斗、商贾大腕：原中共中央委员、中国武警部队总政委徐永清上将，原中共中央委员、中国记者协会主席邵华泽中将，中国工程院院士张齐生教授，新华通讯社副社长马胜荣、何东君，原国家地震局局长方樟顺，原文化部副部长石西民，著名学者夏承焘、严济宽、戴不凡……
康游和余秀当年学习的时候，可没有了解到这么多。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不过虽然笼罩在严中“严实”校风中。天下两朵半之半的梅花城中，依旧可以在看见学生们在繁重的学习之余，三三两两出来游游山、玩玩水。
余秀和海强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他们也是同学。在南高峰的南峰塔上，某块塔砖上至今还刻留有两人并在一起的名字。余秀和海强，郎貌女才Or郎才女貌？是当时同学们私下的热门话题。她也曾在乌龙山遇见康游和洪华两人，两人就象兄弟一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注：孟、焦是宋朝大将孟良、焦赞，喜欢评书的都知道）还好，要是搁现在，连余秀也要怀疑他们的关系是不是象张国荣和唐先生那样.当时，康游不怎么搭理余秀，也许是刻意的、也许是自卑引起的自我保护、也许是故意拉开距离吸引余秀的好奇心，余秀当时可没有考虑那么多。有N多的男生来讨好她，康游算什么东西啊
班长申亭雅当初入学成绩第一名，而且是全年级第一名。余秀当然不可能没有注意过他，可是那人城府深也好、闷葫芦也好。做人太低调，低调到后来余秀几乎忽视他的存在。高中毕业，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第一军医学院。有些人，天生就是读书的余秀和海强的关系很稳定，直到高中毕业两人去了不同的大学为止。至于康游，中途退学的他很快便被大家所淡忘。偶尔在体育课上，余秀还会想到那个拼命用背跃式跳高，一次一次又一次“砰”地摔在沙地上的倔强男生。 “你痛不痛啊？”她问.
“你痛不痛啊？” 康游永远忘不了这句话，这是一句几乎是来自天堂般的关怀。他依旧记得自己仰望余秀的脸，没有一丝嘲讽的意味。那一刻他感动了，一颗几近冰封的心流出了泪水。
“康游？！” 余秀探询地问。 “是我，你自己小心.”康游说完，敏捷而悄无声息地推开玻璃窗门，从窗户跳了出去。天，那是19楼啊！
几秒钟后，海强走了进来。 “古斌死了！”他说。余秀点点头，在网上看到了。“是我偷拍、并且上传到网络上的！”海强开口说道，轻描淡写，不过他心里没有这么轻松。为了帮助余秀，自己的身份不可能不向她公开。这是严重违反纪律的
余秀继续调查，当初和古斌一起飙车的两位公子哥。喜欢赛车没有什么错。就象林志颖、韩寒他们，但是撞死人就不是玩玩就算的！剥开富家子弟的皮、卸掉背景，两个人不过是闯祸的小P孩。
古斌撞死浙大学生卓某的惨烈景象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两人的脸色十分的差。而且最新消息，古斌死了！两人哭丧着脸，明白自己也被舆论抬上了风口浪尖。余秀第一次就找过两人，这次反而更加难找一些。因为，他们的父母把他们藏在身后，犹如老母鸡一般。
可是海强有他的手段，因此余秀不象那些没头苍蝇的同行，私下找到了这两个人。“你们把当天的经过那些地方和当时的时刻标出来！”余秀说，递给他们一张杭州地图。海强虽然现在不在身边，但是他的特殊身份，使得两个人的父母不敢推脱，乖乖地让孩子接受余秀的采访。
从彭埠大桥北口上了绕城高速公路，逆时针方向往北开车。经过鲍家渡附近大概是下午18点10左右，然后向西在18点50分左右经过良渚生态园附近。向南经过章家村附近已经是傍晚19：20左右，在文二西路撞上浙大毕业生卓某的时候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快到晚上20点。
鲍家渡、良渚生态园，这两个地名余秀都有印象。鲍家渡就是那个出租司机被康游追着活活累死的地方。而良渚生态园正好是康游第一次出现在杭州，开始大闹杭城的时候。
余秀拧紧眉头，似乎这几天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康游这个危险分子。
离开两个人的家，余秀和海强坐在车中。康游和余秀是同班同学，虽然只有一年半时间。但是海强也是知道康游这个人的，余秀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康游来找过她的事情告诉老公。气氛有点压抑，海强开车回家的途中也感觉出来了。他觉得还是余秀惦记着跑车撞人事件怎么结局，而不知道余秀已经把疑点集中到康游身上。
他们说，古斌平时喜欢冲在三辆车前面的，但是经过鲍家渡就一直落在后面，直到经过良渚生态园附近在跟紧了点，不过还是在三人的最后。下了绕城高速后，从文二西路往东开的时候，古斌一下子对车失去了控制，从两人车当中一下窜到前面，正好撞飞了准备去看电影的卓某。如果两人说的没错的话，古斌当时显然状态不太正常。
余秀很想亲口问下古斌当时怎么回事。可是，他已经死了！
鹿红英怎么也想不到，儿子会那样死去。她不是没有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夫妻两个不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可是却一样眼睁睁看着古斌死去、束手无策。
古斌当时在和他们说事件的经过，说他经过鲍家渡的时候头开始有些昏眩，所以他开得比平时慢得多，直到经过良渚生态园的时候才稍微好点。可是在出车祸的时候，那种突发的昏眩又开始发作起来，不过这次他没有踩中刹车，而是死死地踩下了油门。闯祸的时候，他一直捂着脸，头脑里一片空白。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人是什么时候撞飞的、怎么撞死的。两个同伴停车了，出去看完才跑回到他旁边，告诉古斌，人已经不行啦！自己撞死人啦！喜欢飙车、喜欢速度与激情，可是他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
闯祸了，他还是十分的不安。可是，古斌不敢下车，他怕看见死者的惨状，也怕围观的人打他。脱离父母的保护，他只是一条没有茧的蚕。自己的花花大少蝴蝶梦是没法再做下去了，等待他的是什么样的结局呢？他真的不知道现在，有谁不迷信金钱和权势的力量可以摆平一切呢？即使是普通老百姓也是承认这一点，谁叫他们没钱、没权，所以吃了亏也只有白吃亏、打断牙齿合血吞。
儿子说他只是想早点回家；儿子说他不想撞死人、不想坐牢；“送我出国吧？爸爸？” 儿子抓住老公的手，迫切地说。显然，古斌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没有对死者应有的忏悔之意，他想要做的仅仅是逃避责任。光泽从他焦急肯切的脸上消失，呈现一种死人才会有的灰黑。跌落回床沿，他失去了意识。鹿红英和老公急忙拨打120，将古斌送往离濮家新村最近的广仁医院。
古树明和鹿红英一晚没睡，看着头蒙白布的儿子尸体，等待法医来验尸。手机已经换掉了，平时用的手机号码都被暴露在网络上。被陌生人骂得狗血淋头的夫妻，把手机卡抽出来换了号码。只有几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夫妻的新手机号码。古树明心中百感交集，作为父亲，他和别人没有两样；鹿红英更是悲痛莫名，她现在已经能够深深体会到卓潭亲人的悲恸。手机响了，是古树明的电话。
是X湖交警大队的电话，古树明合上手机，和鹿红英对望了一眼。夫妻两人心乱如麻，已经没有车祸刚发生后的淡定。他们不是神，钱能通神只是个传说。事到临头，和在菜场拣垃圾的贫贱夫妻并无二致。 “我去去就回来！” 事情已经开始，却远远没有结束。当一切结束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没有人能够了解全局，一切真相都笼罩在浓浓的雾中。
复仇的火焰在鹿红英的胸中熊熊燃烧。 “妈啦个B的公安局，弱儿生的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她开始迁怒未及时赶到的法医。把看得见、搬得动、抡得起的东西都砸烂了！“老娘有的是钞票，赔得起！” 她疯狂地吼着，红着双眼，随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歇斯底里地哭起来。
“对了，老娘有的是关系！” 鹿红英哭了一阵子，就掏出手机一个一个打电话。没想到的是，那些熟悉的声音十有八九都在敷衍她。谁都对这个烫手的山芋避之惟恐不及。 “噢逼的，平时都孝敬到狗身上去了！王八蛋，不管我了是不是！谁他妈的屁股也不干净，老娘把你们这些狗官全部咬出来！” 失去儿子，已经刺激得这个平时端庄的安防协会成员、政协委员无法保持常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