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斜去的太阳 -- 第二十二章 逆水河畔
走上几天路途，胖子灼一直心情低落着，总是不自觉的低着头，更多的时候在发呆。
走走停停的小队时不时需要对比着地图看，一天半后环带领小队走向了岔路向西而行，那个方向正是通往怒匠王领地的最佳路线。其实在麦城西北角的货港更近但价钱自然更高，需要花费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直接乘坐逆航的货船怕是不妥。随随便便花大代价乘船的小鬼，很容易惹上麻烦，牧所教导的行动方针里这是最忌讳的。之所以不选择从那里渡河到对岸，也是因为河的那边更难走，丘陵众多地势起伏走起来太费力。而从这边走相对来说地势平坦些，这边同时费用也更低廉一点，也是众多小商团的最好选择。总的来说，刨去费用的因素，至少这样的走法会更省体力。
走上岔路以来，来往商旅已经不如刚出麦城那么多，零零落落的都是些结伴而行的散商。只要顺路再付些报酬，他们也多是愿意载你一程。就像现在，与老诺克顺路的五人小队正搭乘着他的货队。环与老诺克并排坐在最前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其他人则在后面七辆载满了货物的车上各自找个地方安乘下来，只偶尔和活计们搭上几句话。
这步行自不如车马行进的快，本来需要走上两天半的路程，只才一天多点便抵达了。现在展现在众人面前正是奔流不止的逆水河。“逆水河畔水连天，纵越天马也枉然”，这便是文人笔下形容逆水河之宽广，远远望去水已经连到了天上去了，就算驾着天马想要飞跃过去也是不可能的。文人么，说话都是带着自己猜测的酸味，夸张什么的最擅长。
眼见天色已晚今天根本赶不到港口，行走多年的老诺克随即决定今晚先落脚逆水河边休整一夜，明日及早赶路或许还赶得上中午的航船。老诺克招呼一声让众伙计将马匹车辆卸下聚拢到一起，在此处安营扎寨休息一晚。待收拾停顿，老诺克仍旧不放心年轻的小伙计们是否都打点好了，如常亲自转了一圈这才满意的回到篝火旁，就着火光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老旱烟。
入夜后，下起了清露，火光摇曳之下也不觉得清冷。伙计们斜靠在包裹上，一来是守护包裹不致丢失，二来也好栖身而卧。毕竟只是互相结伴的旅人，小队在入夜后自行搭起了篝火，5人围着篝火卧成了一圈。除非回到总部，外出任务必定会有人值夜以备不测，算下来翼今晚值夜。
清露在空中舞荡着，翼闭着眼睛背对篝火端坐着，仔细感受着这活泼的水元素与安静的土元素的呼吸，深深地沉静在魔法师的冥想世界。魔法师是最懂得与元素互动的人，魔法师就像元素的王者，兼具威严与宽容。在需要释放魔法的时候，他需要用威严去命令元素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运作，而平时则需要宽容博爱地与元素互动，以培养这份亲和力，获取元素们的信任和认可。越是高级的法师，随着千百次的魔法释放，使其将威严与博爱的特征表现的越来越明显，人们初见之下多是会对高级法师们的威严产生惧怕而忽视了博爱，也就形成了人们所流传的高级法师们的性格多是暴戾与固执的印象。
虫鸣阵阵突然在“咔嚓”一声树枝的轻响后压低了一些，这引起了翼的注意。他并未睁开眼睛，而是将自己的精神力向外释放出去，探寻精神力的最远端，与最远端的魔法元素们沟通起来。透过元素们的反馈，逐渐在脑海中呈现起越来越清晰的图像来，商队已经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给包围了，对方还在观察，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睁开眼睛，翼盯着漆黑的树丛，浓墨般的树丛仿佛黑夜的暗兽虚张着大嘴，准备在人们最出其不意的状况下将之一口吞噬。
默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不动声色的仰身躺着。
随着火焰突然旺盛起来，篝火在狂抖着火苗的呼呼声中，环和朔也醒来了。
胖子打着轻呼，匀称而平稳的呼吸着，仍旧沉浸在深深的醉梦中丝毫不觉异样。
再远些，篝火旁老诺克依然如往盘坐着，用右手拄着下巴低垂着头，正打着瞌睡。左手的烟斗早就没有了温度，却仍好好的握在手里。
夜就这么安静着，篝火的微光将营地与黑色的夜分隔开，仿佛是在努力地与包围而来的夜对峙着。
“啪”的一声，篝火堆里的柴火爆响了一声，这似乎唤醒了黑夜的阴谋，“嗖嗖嗖”从黑色的阴影里凭空闪现出大批又急又锐利的箭矢，便要将在场所有人射杀。
就在这刹那，早就蓄备好的翼抬手便释放出风墙。无形的风墙如同一面被抛飞出去的大盾牌，狠狠地砸向了暗处的始作俑者，顺带弹开了大部分必杀的箭矢。
突然而至的响动惊醒了所有营地里的人。伙计们快速找寻出可趁手的武器来，有匕首，有短剑，有货勾，有的甚至只能在手中握着赶车鞭。
老诺克从马车底部翻出一柄长剑，奋力握在手中与众人靠拢。
默翻身藏到货车里，借着阴影隐藏起了身形。
朔抽出短匕，护住身后的环。
胖子早被人拉起，塞到了马车下面。
最初的慌乱过后，所有人都望向漆黑的深夜，严阵以待。黑暗处翻涌着的树丛里只听闻到被砸中的树枝还在搅动着树叶，摇摇曳曳地扭动越来越轻，那刷刷地落叶声越来越少直至了无声息，仿佛那些箭矢从来都不存在，只是一番错觉。
“给我争取时间”环用不大的声音说完便转身背向火光，将后背留给朔来守护，借着阴影的遮掩开始在身前的空气中虚画着些异常复杂的图案。
回望树丛之间，半天不见再有动静，正当紧张的一众以为这袭击已经结束的时候，“嗖——”一只带有风哨的响箭飞上了夜空，划出一道自近而远尖锐的哨音。漆黑的树丛瞬间便开始动了起来，先是如上次一般的嗖嗖箭雨，接着便冲出了众多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手握长剑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翼再次扔出一道风墙砸掉些许箭矢，显然这次已不如上次能挡掉那么多，所幸漏网者没有伤到人。大范围的魔法已经来不及释放了，翼只好跃起升空，以期找到机会。伴随着翼突然离地而起，树丛中又有几枝暗箭也跟随着射了出去，早有准备的翼在半空中毫无规律的左右飘忽腾挪，越升越高直至消失不见。自从攻击开始，环就一直在身前繁复地画着什么，却不见有任何的异动。最靠前的蒙面人已经冲到了眼前，无奈下朔迎了上去。
也不与其硬碰硬，突然加速的朔化作一道黑影直接穿过最靠前的一个，然后闪身贴着第二个冲过来的人腾挪到其身侧。再接着回身闪现在第三个人的后背，反手就将匕首从后背扎了进去。只是一瞬间，朔已经腾挪闪现了多处，最靠前的三个人还未出一招就已经依次倒毙再无声息。另有四个蒙面人当先冲向装备简陋的小伙计，就要接近时身上却猛然依次暴起一阵闪光，便无缘无故地倒地不起。只是一瞬之间，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一众蒙面人颇为忌惮，步伐都慢了下来。
好在为首的蒙面人及时喊出一声“围”，这才止住脚步谨慎的腾挪着分散开来，将所有人包围在其中。粗略数了数这起码有二十多个蒙面人。
商队的伙计们虽手握武器稍感安心，可毕竟从未应对过这样的局面根本毫无应对之法，再次哆哆嗦嗦的握紧了手中堪堪可用的物件，背靠着货物与蒙面人对峙着。仅有老诺克与蒙面人交过手，还没讨到便宜划伤了手臂。
也许是受到刚才变故的震慑，蒙面人包围着对峙着却不再有动作，似乎在等新的命令。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互相观察者对方。过了好一阵，脸色颇为愤怒的老诺克捂着正在流血的手臂，向对方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我的商队。”
等了好半天，见蒙面人似乎没有任何答话的意思，老诺克深喘着气强忍疼痛再喊道“让你们领头的出来现身一见，有什么要求先提出来。只愿放过我的一帮伙计与朋友的性命。”
忽然，一直不被人注意到动作的环，身前突然暴起一片光华，这光华犹如拥有重量般坠落在地又迅速放大，还不待人反应便穿过黑衣人的包围圈很远后才停止，沉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光圈，包裹了所有人。
“是阵师，快走。”蒙面人中突然有人喊道，便欲转身逃离。
“怕是你们走不了了。”环冷哼道。
又一阵光华亮起，以环为中心又有一个小光圈将一众商旅围在其中，这样便使得蒙面人全部被套在了两个圆环中间的夹层里。听到呼喝刚欲转身离去的蒙面人却发现鞋子似乎被粘在地上，根本动不了，极力想要挣脱。
环手指不停迅速画完最后几画，身前的光华再爆闪一次。
只听到他用冷酷的声音喝道“千锁阵，启！”
同时将食指狠狠戳进身前的光环内。这光环仿佛被钥匙打开，瞬间再次暴亮一阵。
“都不要动，乱动必死！都保持现在的动作不要动。”为首的蒙面人急急地呼喝道。
待光芒消退围视一周后，见呼喝有效并及时止住了部下乱动的念头。为首的蒙面人庆幸着长舒了口气道“今日之事，我们多有得罪，我们需要谈一谈，我们放弃。”
不明所以的老诺克与一众伙计此时已经惊得完全合不上嘴了。前面自己还是被狼群盯住的弱小羔羊，后一刻狼居然主动请求原谅起来。
见无人应答，再次沉声道“今天是我们栽了，我愿意放弃并发誓日后定不会有任何形式的报复。请放心，我们是最讲信誉的。”
朔接过话茬，冷笑着说“你在和我们说笑话吧。我来翻译一下，你的意思是说你放过我们？对吗？”
冷笑过后朔甚至愤怒的咆哮起来“你凭什么？看看现在的情况，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跟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格？”
为首的蒙面人不为所动，仍旧很冷静的叙说着“是，我们是陷入了你们的必杀局，但我还是请求你放过我们，我们将完全放弃。日后定不会再骚扰各位。”
环冷声说道“你很有幽默感。如果我们是寻常商队，你们第一波的箭雨就能要了所有人的命，你有想过给我们机会，请求你放了我们吗？”
为首蒙面人一阵语塞。
环接着问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唯独这个——不能说……”为首的蒙面人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环狠狠的瞪着远处答话的蒙面人，冰冷的说道“我不会再问第二遍。告诉我，我倒考虑放你们一马，要么就埋尸于此吧。这样我也就不会再与你们有任何交集。”
为首蒙面人心头一紧，这少年的倒真不是在说笑，袭击一开始几个少年便干净利落的解决了自己十多个手下，当时就已经知道他们不是寻常角色，若不因此为了减少己方的伤亡否则也不会做出包围的决定，结果让自己更加被动，一时之间真是百感交集。曾几何时我就是这么对被我杀死的那些人说的话，今天终于轮到自己了，这就是卑微的杀手的命运啊。
心头真是有万分的不甘，一咬牙道“现在不便详细解释我们的状况，但确实我们是陷入了必杀局，反正横竖一死，哪怕多活过这一刻也不迟，各位兄弟的意见呢？”
回望之下，其他人均是表情躲闪不做表态。为首的蒙面人不易察觉的流下紧张的汗水，之所以要问，就是怕有人突然暴起阻止从而引发了这千锁阵。
这千锁阵原本是用来封印巨龙的强阵，准备之繁复本就难以想象，没想到居然被那个光头少年给使用了出来。此阵可根据阵法师的能力在一定的规则下任意叠加变数，叠加越多威力越强。其中最要命的是，开启了此阵后，阵内的空间便会互相切碎重组并叠加，比如说本身你站在阵的北端，但北端存在的空间某处可能被连接到了南端或西端的某个空间内，于是乎在北端有物体经过那处被分割的空间便从南端或西端的某处冒了出来。如果是武器呢？从北端划过的武器直接穿过南端的某空间，那么南端站着一个人的话就会被伤到或运气不好的直接击中要害死亡。更毒的便在于阵师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去调整调换的空间的位置和大小。此连锁一旦引动，即使无意识的运动都可能自伤，将武器扔掉？谁知道武器下落的空间是否连接到了你的头顶呢？一旦巨龙陷入到此阵中也会选择乖乖的一动不动，甚至要束缚自己的尾巴也不能有任何摆动，等待阵法缓慢消退破除，故此阵又名锁龙阵。由于此阵太繁复，怕是全大陆能施展出来的都不会多过两位数，那四次爆闪便是此阵的特征，故有四闪锁龙之称。自己还真是背到家了。
终于有人第一个点了下头，由于第一个的带动其余蒙面人均是一一点头算作同意了，眼见全票通过便不再他想，深吸一口气，重重的叹息一声说道“追杀你们……”
还不待说完，异变再生，林中突然又响起一声响箭，直奔最先点头的那名黑衣人而来，箭矢越近那声音便越尖锐。
“执音，你……”惊怒之下，为首的蒙面人不自觉的喊出来，但终究将剩下的话给咽了下去。
那被瞄准的黑衣人眼见箭矢射来，再也顾不得许多便挥剑意欲格挡。
眼见及此，再出声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为首的蒙面人认命的缓缓闭上眼睛，哀叹道“完了。”
紧接着杀阵之内，忽然有人被利器中伤，中伤者随即反身依照经验挥剑后刺，斜对面的蒙面人却应声倒地。如此骇然违背常理的异象让一众蒙面人惊骇不已，有的运气斗气想要防护，有的仔细防备可能招致的袭击，更多的人则是疯狂的想要逃离。然而不论怎样挣扎，身上的伤口却离奇的越来越多，甚至连任何感觉都没有就出现了伤口，直至伤势过重或直接命中要害死去，为首的蒙面人倒是没遭受多少罪，凭空一下正中心脏抽搐两下便不动了。几个呼吸间，哀嚎声止就再没有一个活着的了，所有蒙面人尽数离奇死去，面目骇然怕是至死也没想明白吧。
“嘭”树丛爆裂开来，升起一团小小火焰。
看来那个叫“执音”的家伙也完了，这手法定是默做的了。
一切都归于沉寂，翼这才从天而降，拍拍手。
“嗯，这才是干净利落，一个不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