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英雄的年代 -- 第六十九章：谈崩
我现在焦头烂额。
我看着对面坐着的那个老家伙，想把手边这一盒子黑子塞进他的嘴巴里。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埃蒙斯，你还需要多历练。”那个老家伙呵呵笑着，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我本来的懊恼此刻完全变成了愤怒，手痉挛着往棋盒里抓。
“诶，输了就输了，要心服。这点亏都吃不起，下次我们在战场上见面，你还是要输。”他笑着说，丝毫不担心什么。当然，我知道他依仗的是房间外面那个不说话的雷欧，可不是什么对我的了解。
以我的性格，这种情况下早就该把他干掉了。
因为他是，加昂！
我悻悻地放下棋盒：“你无非就是比我多玩几天这东西而已，这么奇奇怪怪的游戏，什么围棋什么的，我听规则就已经一头雾水了好不好！有本事你和我玩五子棋啊，卑鄙！”
加昂笑着摇摇头，伸手在棋盘上指了指：“既然你输得不服气，我就解释给你听好了。围棋里所谓‘金角银边草肚皮’，放在战场上，就是对于地形的判断，你上来就抢下中部，于战场而言，那就是四战之地，必然会疲于奔命，就好像现在的禅达城。而我抢下四边三角，就好像抢下了几处易守难攻的堡垒，第一步保存实力，减少攻击面，并可以此为根据地，对你的中部进行骚扰，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总算是你聪明，拿下了最后的一个角，发展出了一片，不然的话，这盘棋早几个小时就结束了。”
我鄙夷地看着加昂：“规则和下法你早就知道，你这老家伙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次说是找我下棋，无非也是心理战而已。直接说吧，没必要用这个方法打压我，战场和棋盘，我能分清楚。”
加昂又是一笑：“真能分清楚，你就不会走这样一部险棋。库尔玛堡是你抢下的角，但是这个角最终会不会掌握在你的手里，这个你却没有把握，而真正有价值的地方你却没有下功夫。”
我冷笑笑：“真正有价值的？我听不懂。”
加昂站起身，打开带来的一张大地图，我又看见了当初在他的院子里看见的那幅地图，只是相比那时候，这幅地图上的小字又多了许多。
“诺德提哈地区，已经全部被芬利尔拿下了，下一步就是罗多克。要拿罗多克，库尔玛堡是首当其冲。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战斗，芬利尔兵锋正锐，即便你在库尔玛堡投下了伊莉娅这颗子，最终的结果也是要被拔除掉，徒费心机啊。”加昂感叹道，“至于禅达，我就不说了，你企图通过鲁达这个变数去平衡诺德的筹码，但是你却没注意这其中可能隐藏的一个巨大的危机——勒斯汶！那个蛰伏二十年的复国者，他的眼里只有权利，消失二十年了，我们都不知道他的死活，万一他还活着呢？还有布鲁加堡……”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我立刻心虚地偏过头去。“布鲁加堡……我刚得到消息，老G出现在那里，然后就消失了。这究竟是你的安排，还是一个失败的变数？”
“老G消失了？”我感觉头又疼了起来，太不让人省心了！
“好吧，这些姑且不论。”加昂笑了笑，卷起了地图的上半截，把现在战火纷飞的卡拉迪亚北部地区藏了起来，露出了卡拉迪亚辽阔的南部区域。
“凯斯托，他的背后有黑暗教团撑腰，内战以来，他一直都在示弱。我知道这一点，相信你也早就明白，你却还让伊莉娅去做那样徒劳的事情，白白耗费了罗多克的国力。一旦凯斯托发飙，你以为凭雷兰德能完全压制住他？”加昂用质问的口气问我，让我有点不舒服，“至于库吉特那旷日持久的内战，就更不用说了。我所知道的是，在这片库吉特草原上，已经有多股势力掺和进去了，黑暗教团是一个，维基亚也有所染指，还有卡拉迪亚以南，那个萨兰德苏丹国，也有势力伸手进去，你呢？埃蒙斯，要让我相信你没有插手，只是单单地作壁上观，这不但侮辱了我的智商，也侮辱了你的智商。”
我干笑了两声，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让塞尔吉奥•格拉斯满草原追杀乌勒尔就是为了搞乱库吉特么？
加昂丢下了手里的小木鞭，一屁股坐到我面前，自顾自地喝了一杯东方树叶汤，半倚着身体，看向我：“更不用说，你的第四军团和我的圣剑骑士团，自开战以来就一直在南部牧场对峙。打又不打，走又不走，每日空耗钱粮，我只能每天找你下下棋，眼睁睁看着整个卡拉迪亚乱成一锅粥，你到底存的什么心，你究竟站在哪一边？今天，给我一个准话吧。”
我笑着，抿了一杯麦芽酒：“没错，你说了那么多，要说的就是这一句吧。你我都明白，如果打起来，我固然讨不了好，你也捡不到什么便宜，只能是被各自的敌人趁虚而入的份。但我有命令在身，让开一条路让你去救火，不可能！真要和你生死对决，我也心疼我的手下。现在，就看看我们彼此的智战吧。你说的对，战场如棋盘，我们都有各自的棋子，有形也好，无形也好。只要达到目的，就是成功。你有你的盘算，我也有我的计划，下围棋，我输给了你，但下卡拉迪亚这盘大棋，我们的较量还很长。”
说完，我倒了一杯麦芽酒，递到加昂面前：“尝一杯？我们基地自己出产的好酒，绝对比你那东方树叶汤好喝一百倍！”
加昂恼怒地一把推开：“你这是拿天下苍生开玩笑！你必将失败！”
我笑着，一饮而尽，“你才是那天下苍生开玩笑。我要给卡拉迪亚带来一个全新的时代，你的传说，过去了。萨菲罗斯，送客！”
大门打开，门口静静与雷欧对峙的萨菲罗斯缓之又缓地推开门，还颇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但我从他一脸的汗水上看的出来，在雷欧那样凌冽到我隔着门都能感觉到的杀气面前，做这样的动作确实太危险。
不过，即使是这样，整套动作中，雷欧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出手的机会。
加昂咳嗽着站起来，扫了一眼我，“这盘棋，就留给你慢慢下吧，好好想想，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又要再下一盘。”
我尽量摆出一个从容潇洒的姿势：“没问题，我一定奉陪到底！”
但我摆出的从容潇洒立刻就被打破了，从打开的门里，一个粉嫩粉嫩的小身影视而不见地越过萨菲罗斯和雷欧的对峙，一头撞进我的怀里，把棋盘和棋子撞得满地都是。
“粑粑粑粑，说好了带小瓦米去玩呢！”粉嫩粉嫩的声音在我耳边尖叫着响起来。
“带孩子去玩吧。”加昂居然微笑着说，“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没有这么平静的好日子了。”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带瓦米玩个痛快。加昂走后，我就带着小瓦米到基地后山一片很漂亮的山坡去玩，六月天，阳光明媚，这片山坡上的薰衣草开了一半，美得如梦如幻，香气逼人。不远处有成群结队的农妇采摘零星的薰衣草，制作香囊，大批的薰衣草将要到七月底的时候统一收割，制成香料发往卡拉迪亚各地的罗斯柴尔德商会。
有几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到小瓦米身边，她们是小瓦米在基地里认识的小伙伴，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了，把紫色的香囊挂到小瓦米身上。
我靠在一看树边，看着小瓦米和她的小伙伴们大笑着捉迷藏，蹦蹦跳跳。
多么和谐的画面，好像卡拉迪亚现在肆虐的战火永远都不会烧到这里来。
“真想变回他们的年纪啊……”我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现在也不错哦。”一个声音在我耳后响起来，并不是跟在我身后贴身保护的萨菲罗斯的声音。
能让萨菲罗斯放行，走到我背后的，除了小瓦米外，只有一个人。
“尼坤。”我苦笑笑，“你如果来，一定没有好事情。”
尼坤•罗斯柴尔德。
他哈哈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给你留下了这样的印象？”说着，尼坤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好像就是那次，我被德克士那个叛徒拘禁在帕拉汶，诱骗你来那回开始，你就这么说我了吧。”
尼坤拍了拍他身边干净的石头，示意我坐下来。这个十六岁的精致少年，看起来也就像一个贵族家里宠爱的翩翩佳公子，但当他做出这样的动作时，举手投足间居然就流露出一股不允许违逆的王霸之气，那是极度丰沛的自信，和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人才能拥有的气质。
和他相比，我就有些自惭形秽，气场完全被压下去了，我就好像是他的一个打手，一个属下。
虽然他从没有流露过这样的意思，但我就是感觉很不舒服。
“最近生意还好吧。”我没话找话。
“恩，还行。”他心不在焉道，“在卡拉迪亚，有你和禅达两方出面，我的商道基本上没有什么危险，再加上我在五大国里的一些关系，整个卡拉迪亚，每个月大概可以有五六亿的稳定收入吧。”
我“哦”了一声，心里突地一跳，五六亿！这是个什么概念？！
“我找你不是谈生意的事情。”尼坤忽然换了话题，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卡拉迪亚北部地区差不多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
“尤其是提哈，芬利尔那个家伙，完全不管什么协定什么商贸，只要是东西就抢，只要有违抗就杀，我的商队在那里蒙受了重大的损失，半年白干了。”尼坤平静道，“中部平原虽然有禅达顶着，但禅达绝对挡不住尤蒙冈德，现在给尤蒙冈德的损失越大，以后他的报复就会越厉害。至于东部，那个萨迦……”
尼坤顿了顿，看了看我，继续说，“他是格拉斯克家族的人，虽然是我们的旁支家族，但这家伙野心太大，现在格拉斯克都不一定能压制住他，我在维基亚的产业就可想而知了。”
我完全没有认真听，那边小瓦米已经很聪明地找出了一个躲在薰衣草丛里的小伙伴，正在找最后一个。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我所关心的问题是，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你有什么打算？”尼坤悠悠道，“你和加昂已经在对峙了一个多礼拜了，这可不是我给你投资的初衷。”
我终于收回目光，“怎么说呢，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确实让我有些意外。”
我笑着说：“你看到面前的这一切没有？这都是和平中才能看到的美好，一旦战火烧起，这些美好都将不复存在。”
尼坤不做声，默默地看着我。
“但是，和平并不是谁一厢情愿，就能达成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势力，有争斗，和平是两个人，甚至多个人的事情，我想要和平，但别人不一定想要，别人想方设法要怎么干掉我，占据着一切。”我摘下一片叶子，无意识地揉搓着，“但我既然已经看到了和平的美好，怎么可能允许其他的人来破坏，来占有，来抢走它？”
我丢下手里已经揉烂了的叶子，“所以，唯一维护和平的方法，就是战争！摧毁一切企图破坏和平的人或势力，只要全世界都统一在一个足够强大的国家手里，只要这个国家是由一群心系美好的人来治理，任何企图破坏这一切的，都会是这个国家，乃至全世界的敌人！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战胜全世界？”
我看着尼坤，“所以，这是我答应与你合作的原因，你给我资源，我来创造这个大一统，至少，在卡拉迪亚，我要让这些人民享有应得的权利！”
尼坤看着我，良久，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很伟大的理想，说的我都心动了。你和家族历史上，赞助的那些国王皇帝还真有些不同呢……但愿你能创造历史，我也能加入到这个过程当中。”
尼坤站了起来，小心拍掉了身上的灰尘：“知道吗，我之前和那个萨迦见过面，也曾想过放弃你选择他——毕竟你这段时间太没有作为了。但我现在发现，不管是哪一方面，他都和你没有可比性。创造你的历史吧，我会是你最可靠的后盾。”尼坤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但，理想再好，只是说说可不行哦。加昂已经下定了决心，短时间里你们必有一战。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击败圣剑骑士团……不过不要紧，我会帮助你。五千萨兰德马穆鲁克，两万精锐的苏丹骑兵，还有十万奴隶军，已经进入了库吉特草原。在你和加昂决战的时候，他们会替你拔掉乌克斯豪尔。”
说完，尼坤那张天使般的脸庞微笑着，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我好容易才从那最后几句话的震撼力挣脱出来，我感觉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要爆炸开了！
我死死抠住身边的那棵树：“你是在威胁我？”
尼坤微笑着回过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没有……我是在帮助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