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十五章 因缘（四）
第四十五章
在幽暗的隧道之中不知道奔逃了多久，中原见到了前方的丁点亮光。推开石门，下了昆仑山，不再是忙忙的雪峰，一股热气扑面，龙寒自是无心体会这些，拉着犹未从刚刚的巨变之中缓过神的汝嫣向着外边走去，未过百步，忽然只感觉到身后凌厉的杀气追至，龙寒感觉着身后的气息愈发的近来，停下身子转过宽大的黑色斗篷，将汝嫣护在身后，几道身影快速掠过，七道强悍的气息将二人困在中间。
“摩尼七杀！”龙寒的嗓音有些喑哑，“你们都做了康斯的走狗！”
对方没有回答，简单而直接的一束黑忙自面前一人手中掠出，袭向龙寒。龙寒右手凌空虚划挡下这一击，宽大的斗篷微抬，看向不远处一路扬沙四起，又是一路人马又是飞奔而至，敌友不知，龙寒只得将全身气势催至顶峰，面前气人若是单打独斗，没有人会是自己的十合之敌，只是“摩尼七杀”向来是气人同进同退，七人联手之下，自己毫无胜算！若是自己强行突围而去，这七个人是拦不住自己的，只是自己若是离开，汝嫣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只能是先将如烟送出这七个人包围，自己能拖住这七个人多久就是多久，自己真的是会耗尽最后一滴血去保护汝嫣，而现在汝嫣的生死,就交给那冥冥之中的大明王吧！
迅速在汝嫣耳边低语一句，将汝嫣用一股柔劲推出了七人的包围，七个人刚欲分出几人去阻拦汝嫣时，龙寒的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道强横的气息，几人连忙回身，合力抵住龙寒，若是七人分出去去捉汝嫣，无法联合七人之力，定然不会是龙寒对手，龙寒的修为仅次于教主之下，容不得几人有半点的疏忽。
汝嫣木讷的神色恢复了几分神智，看着龙寒孤身一人和七人交战，眼中热泪涌下，转身爬起，向远处跑开，自己背负了这么多人的希望和生命为代价，一定要活着跑出去！那一路烟尘终于追了上来，为首之人却是一声大喊：“别让她跑了！康斯教主有令，圣女要抓活的！”
龙寒分心听到来人的喊声，不由心下一沉。双手击退对面二人的攻势，同时侧身躲闪过身后的袭击，一刻分心，也落得这般被动和狼狈，“教主有令，速速解决龙寒，免留后患！”不知是谁喝了一声，“结阵！”七人身形忽动，渐渐地一股杀伐之气从七人身体之中散发出来，将龙寒困在了中间。七人原本就是抱着必杀之心，所以出手之时毫无试探，直接就是杀招。
“七杀绝天阵！”龙寒冷哼一声，“几位还真是看得起我龙寒，不过就凭这阵法想要杀死我，还不够！”斗篷之下不知是何面容表情，宽大的袖口间伸出了一只手掌，掌心之中丝丝精血渗出，在掌心蜿蜒流动，凝聚成了一道奇特的法印，今日不能逃去，七人这般想要自己的命，若是不让几人为之付出一些代价，倒是枉负了，一身所学，想到此处，龙寒的气息多出了几分豪情，既然是死战，那便战个痛快！
阴风阵阵呼啸在空气中，狭小的厅堂早已在二人的全力拼斗之下被毁得一片狼藉。
“嘭！”充斥着血腥的一掌凌空压了下来，拍在了老教主的天灵盖上，苍老的脸旁狠狠地抽搐着，在此同时双指并立，似是在指尖凝为一把锋利的冰刃，向着康斯的胸口刺出，临死的全力一击却只在康斯的右胸贯穿而过。只觉得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甚至一身精血都是干枯下气，老教主的眼中充满了腥红，痛苦的一声大吼，整个头颅竟然突然炸裂，四溅的鲜血和脑浆溅了对面康斯的衣襟，康斯满脸的血迹，依旧是喘着粗气，身后的巨大虚影渐渐散去了，康色的面容和头发也尽数恢复了正常。看着仅剩下一具无头躯体的老教主，手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口鲜血吐在地上，在老教主的全力一击下，纵然是借助了明王降世的力量，仍是遭受了巨大的创伤，只是康斯眼中却眼中闪过狰狞之色，睥睨着老教主，“啧啧……明王之力……看来，真的是需要那个丫头才能炼成！”
娇小的身前站立在大漠之中，身后，就是刚刚逃出来的昆仑山，冷冷的看着方才追过来的教众。“请圣女虽我等回去，不要为难我们！”
汝嫣依旧不语，紧紧的攥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嵌到了手掌之中，蓦地，汝嫣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教主，龙寒叔叔，对不起！汝嫣不能帮你们报仇了！”汝嫣口中喃喃吐字，冗长的咒语细细传出，手掌上的血流渐渐地越来越快，连接成线留下，却没有滴落沙尘之中，而是在半空之中迅速的蠕动，渐渐的形成一个阵法，流入阵法的血液越来越多，汝嫣的脸色已经是惨白之色，那道阵法终于是亮起了光芒！
“不好！快阻止她！”为首之人喊道，身后几人匆忙出手，只是不论是术法还是兵器，在汝嫣三尺外，都被一股强横的力道弹开，反而是出手之人都被反震受伤，康斯说汝嫣要抓活的，一群人自是不敢全力出手，只是想阻止汝嫣用精血引动的术法，只是等几人反应过来时，已是为时已晚。
一道强大的气浪以汝嫣为中心向外散开，几个道行低得弟子直接被狂风吹出老远，倒在地上，不曾起来。勉强抵住冲击的几人亦是口吐鲜血，激起的沙尘渐渐落下，一众人目光惊悚的看到眼前汝嫣的身侧，七道若有若无的身影凭空出现，为首那人颤抖着声音，“传说，摩尼教中唯一能够与明王降世抗衡的神秘术法——明王七卫！”汝嫣缓缓抬头，脸上已是没有了半点血色，眼中不知道是阵法所映还是疯狂使然，充满了血红之色。
七道身影由虚而实，汝嫣的面容由惨白透露着狰狞，“你们，都是凶手！都该死！”沙哑的声音落下，七道身影一瞬消失在身边，化为几道残影穿梭在不及逃开的几人之中，只是片刻之间，就重新回到了汝嫣身侧，一众人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定在了原地，连表情都是僵直，数个呼吸间在大漠之中的狂风吹拂下，原本十余位活生生的人，渐渐干枯了下去，最后化为了点点沙尘，不带半点血腥的消散在了这天地之间。七道身影却越发的凝实，隐隐的散发出血红色。
汝嫣的脸色则是愈发的惨白下去，身体摇摇晃晃，遥望不远处的气浪翻滚之间，黄沙弥漫，七人联手围攻之下中间的龙寒已经是尽了全力，却依旧是到了强弩之末。“龙寒叔叔！”汝嫣低低的喊着，然后不顾一切向着那边跑过去，孱弱的身体在黄沙之中跑着，跌倒了，爬起来，跌倒，爬起，却能眼睁睁的看着，感受着龙寒的气息在几人的围攻下越来越微弱下去。汝嫣苦苦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身侧漂浮的七道身影也渐渐轻浮起来，看着不远处的龙寒已经是无力抵抗，如烟小小的脸庞痛苦的抽搐着，一口鲜血喷在了手掌之上，沿着手心奇特的纹路蔓延开，七道漂浮的身影也渐渐的稳定下来。
“去！”口中轻喝一声，七道虚影向着龙寒的战圈而去，原本疯狂的进攻着龙寒的几人察觉到周身气息的骤变，未及转身看清情况，七道虚影再次穿过几人的身体，不消片刻，摩尼七杀亦是化为这茫茫大漠之中的点点沙尘，消失在了眼前。只是这一次随之消散的，也有汝嫣牵动精血之力凝聚出来的明王七卫！
“龙寒叔叔！”终于是在黄沙之中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爬到了龙寒身边，将龙寒不断抽动着的身子抱在怀里，一场激斗，龙寒的黑色斗篷早已被撕得粉碎，露出了那张脸庞，并不是很苍老，眉目方正，沾满了一脸的血污。入手处，一片潮湿，汝嫣的眼泪不住的落在龙寒的脸上。“汝嫣……快走……”断断续续的只留下这几个字之后，龙寒的头无力的仰向了背后，重重的垂了下去。
“龙寒叔叔！”如烟撕心裂肺的嘶吼着，却只能感受着怀中龙寒的身体一点点的冰凉下去。烟尘弥漫，又是一群摩尼教中人围了过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汝嫣，喝道，“康斯教主有令，若不从属者，杀无赦！”
地上的汝嫣依旧低头不语，双目之中晶莹闪烁，明王七卫，是老教主传于自己的，那是唯一能够对付明王降世的术法，但是每一次的召唤，都是在耗费着精血，明王七卫的代价就是，消耗以自己的阳寿。如今的汝嫣心如死灰，并不是不想杀掉面前的这些人，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有一丝力气去再次发动那样的术法。
“圣女不肯听从康斯教主教令，莫怪我等，我们只能送你去见过世的老教主了！”
汝嫣听闻老教主已经离世，冰凉的心沉入了谷底，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良久，并没有汝嫣想象中的痛苦的到来，难道，死亡是这样的简单，连痛苦都不会有么？老教主和龙寒叔叔都死了，自己再也没有什么牵挂，只是，再无人为他们报仇了！残弱的呼吸之间，仍能感受到大风之中黄沙打在脸上的疼痛，缓缓的睁开双眼，方才还是凶神恶煞一般想要杀了自己的人已经尽数倒在了黄沙之中，面前站着的是一袭紫衣飘然，抬头看去，男子年龄并不大，也是少年之岁。紫衣少年手中的剑在大漠之中依然泛着寒芒，剑刃之上滑落着鲜红的血液，只是那一双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毫无表情的不悲不喜之色。
“天儿！”一声苍老的身影在少年背后传来。
“师父！”少年收剑入鞘，转身行礼“方才看见一群人想要杀这位姑娘，徒儿情急之下才出手相救！”
面前的二人穿着和摩尼教中完全不同，应该是常常听教中人说的遥远的中原人。老人一手拄着拐杖，蹒跚着步履走来，看似垂暮之年的老者，但是没有人会相信能够徒步走到这大漠深处的老人会是表面这般简单。看了一眼倒下的一群人，老人思索一下，“看来摩尼教中是有大事发生了！天儿，再向前就是西域昆仑摩尼教的地界了，你又再次杀了摩尼教的人，恐怕会有冲突，西域之事，我们不要过问，此次大漠之行你也是收获颇多，随为师回去吧！”
“可是，这位姑娘他……”凌天忽然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看她的衣着，应该是在教中地位不低，你已经救过她一次了，不必在卷入这西域之事，回去吧！”老人端详着汝嫣说道。
“是，师父，凌天知道了！”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凌天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有人来了！不见有明显的杀气，她应该没事了，走吧！”老人一边说一边转身走去，紫衣少年迟疑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放在了汝嫣手上，然后转过身一路追上了老者的步伐，二人步伐之间并不见有匆忙之色，却仅仅在几个呼吸之间，消失在茫茫沙海之中。若不是倒下的一群尸体，就好像二人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低头看下少年留下的手帕，手帕一角，绣着一朵半开的紫荆花，回忆起少年的名字叫凌天，汝嫣暗暗记下来，将手帕收在了怀中。远处的一路人也是在这时赶到了近前，“汝嫣，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诺仓扶起了地上的汝嫣，看着满身伤痕的汝嫣，诺仓心中酸痛不已，“跟我回去吧！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的！”
看着眼前的诺仓那双隐隐泛起淡蓝色的眼眸，如烟竟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人，他不知道就是他师父毁了她的所有么？杀了老教主，杀了龙寒叔叔！从小到大，诺仓对自己一直是言听计从，百般让着呵护着自己，两个人一直是这样。可是他的师父却背叛了摩尼教，杀了那么多的人和无辜的教众，只是诺仓却说的这般，那双眼睛之中的诚恳和炽热让人不忍去不信。
“诺仓，圣女没事吧？”一群人让开一条路，从身后走来一位黑衣男子，嘶哑的问道，从声音之中听得出来，此人受了不轻的创伤！
“康斯！”汝嫣心中一颤，只是此时早已虚弱得没有半分力气，就连站着都是依靠在诺仓的肩膀上，否则现在的她一定会冲上去和康斯拼个你死我活。
“师父！”诺仓一手扶着汝嫣，低头行礼，“圣女并无生命危险，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流出了太多的血，太过虚脱，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慢慢恢复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康斯走到汝嫣身边，一只手抓起了汝嫣的手腕，汝嫣手心的血迹犹存，看到汝嫣掌心奇怪的纹路时，康斯眼神微微变了一下，随后恢复了正常。“圣女，教中的叛逆，已经被我带人尽数铲除了，只可惜……”说到此处，康斯的脸上竟然表现出伤悲之意，“只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老教主他，被人暗算，老教主他……”康斯一只手掩住了面庞，呜咽的哭出声来。
“凶手！”虚弱不堪的汝嫣手腕被扣在康斯手中无法收回，只能小声地哼出这两个字，老教主的死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汝嫣只觉痛入骨髓！
“凶手已经被我手刃了！圣女不要太过伤悲，保重身体要紧，摩尼教还需要剩女的庇佑！诺仓，带圣女回去吧！”说完又看向了地上的龙寒，“龙寒！你我同为摩尼教护法，你为教中尽忠了，将龙寒护法厚葬吧！诺仓，带圣女回去吧”
“是！”一众人应和着，向着昆仑山摩尼教行去了。
汝嫣直接被诺仓抱在怀里，思虑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忍着心中的仇恨，显然是好多的教众受了康斯的蒙蔽，相信了他的话，这其中也包括诺仓，他们都认为康斯是平定叛乱的人，而不知道这场变乱本身就是康斯一收所为，这样一来，康斯成为下一任教主就是名正言顺，果然是老谋深算，只是明明知道自己是个祸患，他为什么要留在下自己呢？“康斯，你既然喜欢演戏，那么我就陪你演下去，血海深仇，将来我一定要你十倍，百倍的偿还！”
看着一群人渐渐远去了，康斯的脸上又恢复了狰狞之色。身旁一人低身行礼，“为什么不杀了她？”
康斯看着手中沾染的汝嫣的血，竟然放在了嘴边，伸出舌尖舔了一口，邪异的笑笑，“果然还不到时候！圈养的一只绵羊而已，早晚都是锅中的肉！”
“那龙寒的尸体，厚葬么？”
“丢到深涧中去，下边的雪狼饿了好久了！跟我作对的人，都是这个下场！”残忍得意的笑着，康斯渐渐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