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十二章 因缘（一）
第四十二章
雪上流云，三月浅歌醉人肠。何时红绸，惆怅落余阳。
昆仑拨弦，一曲叹千年。红尘远，东望凡间，半点湮泪寒。
——隔世
天地之间化为一片苍茫，飘落的不知是花瓣，还是雪片。无尽的孤独，无尽的寒冷，在哪里，也见过这样的雪，那时的雪花，要比眼前的温柔许多，纯白无暇吧！
颤抖着躲在角落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凌乱的发丝上，落满了雪花。刺入骨髓中的，不只是这凛冽的寒风，更是这世间的冷漠。犹带稚嫩的小脸蛋上依稀可见风裂的伤痕，那双眼眸，空洞之中泛起着淡淡的浅蓝，也许，这种感觉，就叫做绝望吧！
“咦？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呢？是不是闯了祸了怕教主惩罚你啊？”一个铜铃般的忽然在耳畔传来。木然的抬起头，一个身着深红色小袄的小女孩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大大的眼睛似一汪湖泊一般，眼波若水，露出的脸上肤色洁白得若这白雪般一尘不染，不只是太过虚弱还是一时看痴了，竟然忘记了去回答小姑娘的话。
“看什么呐你！不知道这样子盯着人家看很不礼貌么？”小女孩见他这般，嗔道。
听她这么一说，又急忙不知所以的低下头，不再去看眼前的人，却又禁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瞧向那道深红棉衣。
“咯咯……”小女孩清脆的笑了起来，“小傻子，你怎么只穿了一件单衣啊？穿的这么少，不冷么？教中没有发给你棉衣？难道……你不是摩尼教中弟子？可是你又怎么会跑到这昆仑之顶呢？”说到后面，小女孩似乎是在问自己一样嘀咕着。
“圣女，我们该回去了！”一声沉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女孩回过头，喊道，“知道啦！”只看见一件漆黑的斗篷下罩着一个人，看不见斗篷之下的面庞，只感觉到那个人看向这边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半许，只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压笼罩了自己，那双看不见的眼瞳看穿了自己的所有一般，似乎连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待那人移开目光之后，这种压力才渐渐消失。
“傻小子，我叫汝嫣，你赶快去找康斯叔叔去要一件棉衣吧！要不然你会被冻死的，我先回去了，有机会一定会来找你哈！教主天天让我来这里背那些教义经文，烦死了！嘿嘿，这些话你不许告诉别人哦，要不然你死定了！”汝嫣狡黠的一笑，转身向着那道斗篷身影跑去了。
红色小袄边跑边跳着向远方走去了，两道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从此，那个俏皮的笑脸，便深深地镂刻在心里，那个名字——汝嫣。
愈来愈冷，已经记不清一个人这样在风中煎熬了多久，脑袋愈发的沉重，也许，就这样的，就会死了吧！死了之后，就不用受苦，再无牵挂。只是那道深红色的小小身影却在脑中眼前，挥之不去，那样清脆的笑声依旧那般清晰，狠狠咬紧了牙关，保持着最后一线的意识，不能死，不能死，至少应该告诉她，我的名字！
寒意，黑暗，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真正让人窒息的，不是这片冰天雪地，而是来自五脏六腑的阴寒之气。只记得那个人将自己从山下夹到着冰山之顶，强令自己吞下一粒药丸之后，就将自己扔到这里，只是说下次他来之前，坚持到还不死。就给自己能力去改变自己，让自己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只是已经不记得到底在这里坚持了多久，也不见那个人影的到来，体内的阴毒越发的浓烈在，整个身躯都已经僵直，只有一缕残存的执念在告诉着自己，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死了！
昏昏沉沉，似是困意浓烈，坚持着不想睡去，因为他明白，只要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一道小小的孱弱身体，却终是在这天寒地冻中沉沉倒下，依稀有个淡漠的声音在耳旁不清不楚的响起，“还可以，服下寒毒之后，还能在这昆仑之顶熬过十二个时辰还有一息尚存，带回去！”这样一句之后，便是永久的黑暗，似是永无尽头一般的包围了自己。
“教主！我回来了！”俏丽的小女孩，在大殿内一路小跑，向着座上端坐沉思老者跑去，老这见是汝嫣回来，收起了一脸的凝重，对着跑上来的汝嫣露出了和蔼的笑脸。
汝嫣跑到教主的身侧抓起了教主的手臂撒娇的摇晃着，“教主爷爷，下次去康斯大叔那里去取经文，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去啊？”
老教主抚摸着汝嫣的脑袋，“怎么了？康斯又凶我们的小圣女了？”
汝嫣撅着嘴，“没有啦，人家明明已经把经文背得滚瓜烂熟，他也不相信我，非要我背给他听才肯罢休，累得我口干舌燥的。昆仑山这么多好地方他不选，偏偏要住在那个天寒地冻的山顶，每次去都要冻死我了！他还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阴沉着脸，就像一只老虎要吃人一样，吼吼——”如烟一边说一边伸出两只手学着老虎的样子。
“哈哈……”老教主被汝嫣逗得笑了起来，“汝嫣啊，你说我摩尼教的圣女，背下经文教义是应该的，三年之后就要为你举行圣女的祭天大典了，你要是没准备好，大明王可是会怪罪你的啊！这次回来又带回了不少经文吧，要好好的背下来，要不然，我就把你送到那只老虎那里，让他好好管教你这个丫头！”
“教主！”堂下不知何时直立了一位身着黑衣斗篷的人低低唤了一声。老教主不再抚爱一边的汝嫣板下面孔，正色道：“我和龙寒有些事要谈，汝嫣，你早点回去背你的经文吧吧！记着，不许偷懒！”
汝嫣听闻此言也不再缠着老教主，恭敬地行了一礼，退下了正坐，走到龙寒身边时又低身行礼，“龙寒叔叔，我下去了!”黑色的斗篷下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了回应，便看着那个深红色小袄的女孩退出了门口。
老教主等着汝嫣消失在视线里，先前的和蔼慈祥一瞬湮灭，脸色转为沉重，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
“教主！”龙寒上前几步，生意之中透露着关切和担心之意。
老教主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唉！真的是老了，老了啊！”长叹罢了，略显苍白的脸恢复了几分神色，“|萧景，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啊，三十年前的一指，竟让我至今内伤难以痊愈，能把剑意修炼到这样的境界，恐怕是穷吾一生都难以到达那样的境地了。就是不知道这三十年转瞬即过，那个人，也该是老得一把年纪了吧，只是他的武学，比之当年是不是更为精妙高深了啊！”
萧景，龙寒这些年来常听老教主提起这个名字，每每提及这个人，老教主的眼中都一改平日的苍老之态，闪烁着无尽的向往，散发出不输当年的豪气和战意，若是有机会，他真的也想去见见这个当年被人们誉为“武林神话”的传奇人物，“教主受大明王保佑，必当福顺安康，以报我摩尼教万千信徒！”
“唉！”老教主仍是未从当年的回忆之中走出，重复着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次的话，三十年，老教主依旧对那一场惊天大战意犹未尽，“当年一战，我们虽然各有胜负，他也是受伤而归，但是却并未伤及根本，反而是我，要不是他最后点在我胸口的这一指留了几分力道，我早就在那时殁于他手了，只是他虽然没下杀手，仍是触及了我的修炼根基，这一伤就是三十年未能痊愈，就连术法修行亦是进展缓慢。这个人，真豪杰啊！老朽一生，只服此一人能败在他的手下，也算是荣幸！”
“教主当年大功未成，若是当年教主修炼我教大发‘明王降世’，萧景那人岂是教主的对手！”当年西域摩尼教和中原萧景的那场决战，最后是老教主战败，天下皆知，身为摩尼教的大护法，龙寒自觉面上无光，一时之下突然说出此言。
“龙寒！”老教主突然厉喝一声，“明王降世，虽是绝世秘术，但其修炼之法太过凶险恶毒，早已被历代教主列为禁术，摩尼教人永不得修习此术，这是历代传训！就连创立了明王降世的那一任教主，纵使是天纵奇才，亦是因此受大明王的天谴而死。这等功法，又岂容你在此胡说！”
“教主息怒！龙寒知错！”龙寒亦是知道自己在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伏下了身子谢罪道。、
“嗯！”老教主平息了怒气，“起来吧，龙寒，此次你去康斯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龙寒起身，声音变得阴森狠厉，“康斯那人野心很大，迟早是教中的大患！不如尽早……”话说一半，冰冷下来的气息，二人已是明白其中的意思。
老教主摇摇头，“康斯毕竟是教中的护法之一，这些年，他早已在教中拉拢了自己的实力，和我分庭抗礼，这般除掉他，恐怕摩尼教会因此大伤元气，被西域其他势力有机可趁！”
宽大的斗篷下看不见龙寒是何表情，只是听闻龙寒冰冷的说，“我们就这样对他束手无策，康斯这个人手段狠厉，掌管着教中的刑罚，对待教中弟子都是不留情面，而且他为人心胸险恶，若是他这般渐渐地篡夺了教中大权，以此人的心性，恐怕，那才是摩尼教真正的灭顶之灾啊！”
“我又何尝不知啊！康斯不在这教中，反而去那山巅冰雪之中居住，其用心不得不防，我想，除了躲避我们的察觉之外，他一定是还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近来几次看他，气息上都有着不同寻常之处，我是担心他……”
“教主是说，康斯有可能偷练了，‘明王降世’”龙寒惊道，“若是他练成了这般秘法，恐怕到时候没人能够与他为敌，教主，既是这样，此人留不得！”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哭之前，我们也不好做什么啊！若是被他抓住了把柄，反而是不好。龙寒，你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等到汝嫣的祭天大典，恐怕已是极限。我大去之后，康斯必然会趁此机会动手，所以三年之内，一定要让汝嫣在教中的威信竖立起来，到时候康斯顾忌摩尼教中人言，必然不敢对汝嫣有何不利。而且，对付康斯，这种使命，就要有汝嫣来完成了！就是苦了这孩子啊。”
“可是，教中规定，圣女担负着沟通大明王的重任，是不得修习法术的！汝嫣又如何对付康斯！”龙寒追问道。
“有些事，是你们所不能知道的！龙寒，守护好摩尼教，就靠你们了！”说到这里，那个老人的眼中，有多粗了那种苍老的无奈。
“教主！”龙寒的声音竟有几分颤抖，“龙寒明白！”
“大明王渡世，不可再多流血牺牲，多余的死伤，能无则无，就像佛教之中所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退下吧！”老人的声音之中，透着几分绝望无力，话毕，闭目仰向了身后的座椅。
“龙寒告退！”黑色的斗篷下，永远没有人知道龙寒的表情为何。轻轻迈步，看似无力的步伐，却仅仅几步之间，那个宽大的黑色斗篷就消失在了厅堂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