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九章 往事
乱红散尽凄凉，梨花细雨无声。故园旧楼人空瘦，却恨难寄思愁。
风冷不知春秋，杜鹃啼血声幽。孤影但吊黄昏酒，离索偏偏入喉。
——思愁
冰冷朱红的府门渐渐闭合，门外一位素衣女子无声地跪在台阶下，深深伏下身子向着两扇朱红色的大门拜下，仅余一线的门内传出一道愤怒的呵斥，“白雪燕，从今以后。你我断绝父女关系，白家再无你这不孝女儿！这府门，你不得再踏进一步。”
“咚！”两扇大门彻底闭合，白雪燕自地上站起，面容憔悴，刚才父亲施家法，藤条抽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脸上残留着泪痕，拿起下人丢出来的包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围在一圈议论纷纷的人群。
“雪燕！雪燕！”一位年轻书生自街道一头穿过人群跑到了白雪燕身前，拉过白雪燕纤弱的身体，“雪燕，你怎么这么傻啊！我只是一介穷书生，什么都没有，你这又是何苦？”
“朱郎！”白雪燕细声叫道，一脸柔情的看着朱书汮，“你可是真心喜欢我？”
被白雪燕这么突然一问，书生怔了一下，“我自是喜欢雪燕，心意日月可鉴。只是，只恨我功名未成，配不上你这大户千金。”
白雪燕打断了朱书汮的话，“我现在，已经不再是白家小姐，你又，可愿意娶我为妻？”
“雪燕，父母养育之恩，恩重如山，你又何必为了我这一介穷书生，把事情闹得这般。”赶来之前，朱书汮已是听说，白雪燕宁死不听白家员外的安排，白员外一气之下将白雪燕逐出了白家。
“在他的眼里，只有权势和财富，十几年来，不曾用正眼看过我一眼。为了巴结宋家，不惜以我为棋子，让我嫁于宋家那浪荡的二公子，他可曾念过这么多年的父女之情？我只问你，可愿意娶我为妻？”白雪燕话语凄婉，似乎眼前这个书生，就是她最后的依靠。
看着白雪燕决绝的眼神，书生将面前佳人揽入怀中，“天地为证，我朱书汮对天地起誓，愿娶白雪燕为妻，只要还有一息尚存，决不再让你收半点委屈！相依为命，直到白头而终”
听着朱书汮掷地有声的誓言，白雪燕眼中柔情若水，趴在了朱书汮的肩膀低声啜泣起来，抱紧了白雪燕单薄的肩膀，低下头伏在白雪燕耳边，“雪燕，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回家！”
两道身影依偎着走出了人群，在一片指点和议论声中，消失在了街口。
“爹爹回来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向着远方走来的一位书生跑去，书生弯下腰，一脸疼爱的掐了掐女孩的脸蛋，“小瑶在家里有没有惹娘生气呀？”
“没有，小瑶还帮娘亲洗衣服了呢！”小女孩仰起脸，骄傲的给书生看着浸过水的双手。
“小瑶懂事！走，跟爹爹回家。”拉起了小女孩的小手，二人向着河边一处简陋的小屋走去。
“娘！”刚走到屋前，女孩就大声的叫喊着向屋里跑去了。
屋后河边走出一位女子，一身干净的粗麻布衣上面沾着湿湿的水迹，“韵瑶，你又乱跑！”刚要责备几句，看见了女孩身旁的书生，“书汮，你怎么回来了？”
朱书汮看着白雪燕没说什么，只是无声的走过去，一旁的朱韵瑶识趣的跑开了，走到白雪燕身前，伸出手撩开了依然滴着水的一缕头发，当年和白雪燕离开白家到这里安家度日，已经是十三年过去了，日子清贫，而白雪燕的面容却一如当初那般俊丽，拉过妻子被河水浸泡得惨白的双手，“雪燕，苦了你了！”
“进屋里说吧！”将手从朱书汮的手中抽回来，放下衣袖盖住了手，先走回房中。朱书汮这些年来经常在外，给一些大户人家孩子讲书，为人题写字楹，但是那些给的报酬却少得可怜，这次出去，本该明天才回来，如今却提早归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了木桌旁，接过了白雪燕递过的一碗凉茶，朱书汮长叹一声，“这里的那些富人欺人太甚啊！娘子，我想去京城考取功名，不能再这样枉读圣贤书，让你和韵瑶受这清贫之苦了。”
白雪燕看着朱书汮，“十几年了，日子虽然清贫，但至少，我还是心满意足，不觉得苦的。相公若是执意要去，尽管去便是，我在家里做些零工，还可以勉强度日的。”说完这些，似乎是想了好久，从怀中取出一个做工精细的口袋，从里面取出一颗晶莹的珍珠放在了朱书汮手中，“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这珍珠可以换些钱财，权当一路盘缠吧！”
“这怎么可以，这可是……”看着眼前的珍珠，朱书汮知道，这颗珍珠，是白雪燕从白府唯一带出来珍贵的东西。
“我娘已经在两年前过世了，这颗珍珠再留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况且当初娘把珍珠偷偷交给我的时候，就是让我换些钱财。夫君若是不舍，等夫君你考取了功名，再去赎回来就是了。我只盼夫君你能早日回来！”白雪燕一番说辞，将珍珠放在了朱书汮的手中。
“爹，你要走了？你要去哪？不要我和娘亲了么？”朱韵瑶忽然从门外跑进来抓住了朱书汮的衣襟问道。
“我怎么会不要你和娘呢？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但是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爹就会带你们走，去过好日子，你娘也再也不用为别人洗衣服了。”弯下身子，朱书汮轻声地哄着女儿。
“那爹爹说话一定要算数，一定要早些回来！”朱韵瑶孩子气的拉扯着朱书汮的手臂摇晃着说。
看着朱韵瑶这般，二人满脸笑容，心里却都是低低的叹息。
看着背起行囊，渐行渐远的朱书汮，白雪燕的眼中晶莹闪烁，终于化成了一滴滴泪珠，颗颗滑落脸庞。
“娘，你怎么哭了？爹爹说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韵瑶会很听话的陪着娘的。”听着耳边女儿稚气的话，白雪燕将朱韵瑶搂入怀中，“好孩子，娘不哭，你爹一定会回来的。”
洛城东的小屋依旧平静，只是花开花谢之间，总会有一道纤弱的身影站在河边伫望很久而不肯离去，直到一个小女孩过来拉她，她才肯回去。
“娘，快回去吧，天阴了，一会儿就要下雨了！”又是一年过去了，朱韵瑶又长高了许多，模样越来越像白雪燕，两个人一起进城的时候，倒似一对亲姐妹。
朱书汮一去一年杳无音信，只剩下这对母女在这里日日等待，看着个头快赶上自己的女儿，白雪燕略带凄伤的眼中才显露出几分欣慰之色，“韵瑶，我们回去吧！”
夜，深寂。
白雪燕依然在梭机前忙个不听，虽然脸上依旧年轻如初，但是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已经显示出这一年来她所经历的辛苦劳作。白雪燕只靠为别人洗衣纺布挣些钱财，一有闲下来的时间就到那片树林下翘首而望，那时朱书汮在下的几株桃李，夏末时节还可以去城里卖些桃李，母女二人生说虽然清苦，但也从来没有断过米炊。
终于又织完了一尺布，白雪燕停下了织机，走到床前，悄悄的躺下，生怕惊醒了熟睡的朱韵瑶。
朱韵瑶一直都没有睡去，，听到白雪燕细细的呼吸声响起，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的爬下床，看着睡梦之中都是皱着眉头的白雪燕，一双小手攥得紧紧地，然后轻轻转身，跑出了门外。
洛阳城中，一清早的便是人来人往，一个瘦小的身影徘徊在人群之中，不知所措。朱韵瑶趁着黑天白雪燕熟睡，跑出来到了洛阳城，只想在城中找一份活，为娘亲分担一些，不让娘亲再那么辛苦，只是已经日近正午，她跑过了好多地方，茶馆，布桩……老板都因为她太小而不肯收留她，无奈的她只好在大街上独自游荡。
看见路旁卖包子的伙计，朱韵瑶忍不住独自咕噜咕噜的响起来，正想着娘亲找不到自己一定会着急，应该回家去了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小姑娘！小姑娘！”
转过身，看见街角处，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在看着自己，朱韵瑶问道：“你是在叫我么？”
男人摆摆手，“你过来，你过来！”
看着这个瘦小的男人很神秘的样子，朱韵瑶带着几分畏惧，犹豫了一会，才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到离男人三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胆怯的问，“你，你有事么？”
男人上下打量着朱韵瑶，莫名其妙的点头笑笑，不禁让朱韵瑶脊背发凉，向后退了一小步“小姑娘别怕，你想找一份活干？我这里正好缺人手，就是，有些累，你愿意做么？”
“我不怕累！自己要给我钱就行！”毕竟涉世不深，一听说终于找到了活可以做，朱韵瑶就高兴得忘记了害怕。
“只要你做得好，自然会给你钱。想干活就跟我来吧。”男人说完了就转身带路，朱韵瑶甚至忘记了去做什么活，就在后边跟了上去。
转过了几条路，来到了一处繁华的街道，男子在一处高楼前停了下来，回头看看一直跟着朱韵瑶，笑道“就是这里了！”
朱韵瑶抬起头，看着装饰富丽堂皇的木楼，门口的人进进出出，几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手中拿着蒲扇不断招呼着来往的客人，许多衣着华贵的男子衣衫不整的醉醺醺的扶着左走被人扶出来，以前跟着娘亲来城中卖桃李时，对这是什么地方也知晓几分，朱韵瑶才意识到不对，向后退了几步，“我不干活了。我要回家！”说完转过身就要逃离这里。
两道人影突然从后面拦住了她，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痛得朱韵瑶喊了出来，“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家！”
尖嘴猴腮的男人一脸坏笑，“都到了这里，还想走，这么一个美人胚子，不来这里多可惜！带进去！”
两个人提起了朱韵瑶娇小的身体，向着楼中走去。
“放开我！我要回家，你们放开我！”朱韵瑶拼命地想挣脱两双手，却丝毫无济于事。眼看着就要被带进了楼门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