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九章 过往（上）
三尺锋刃傲九州，剑破琉璃叹箜篌。可笑天命由我意，风华醉不负，轻狂笑王侯。
多娇江山却如画，东风扶影舞袖斜。可怜绿柳今又新。春风回旧燕，空对二月花。
——逝江山
朗朗晴空，幽幽翠林。
三道俊秀的身影背对着竹林，面向抚仙湖。湖面微风拂过，三人青丝撩起，衣袂荡然。
“你，真的决定了？”一身蓝衫，身负瑶琴的秋陌淡淡问道。
居中一人轻轻点头，墨绿的衣衫与身后的竹林交映之中，显出几分飘逸自然之气，只是映澈出抚仙湖的一双眼眸之中，却透漏出一种孤傲的犀利和决然。
“功名利禄，对你来说，还是那般的重要？”白衣若雪的云轩在一块青石上坐下，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子抛向了湖中，平静的湖水荡起了一圈圈的波纹。
看着波纹渐渐散开，最后回复了平静，那一袭墨绿衣裳之人方才开口道“生于皇家，这也是一种宿命吧！”
“凌楚，你已是被那个皇家逐出门墙之人，皇族的争斗，早已与你无关，你又何必这样！”云轩忽的站起，直面凌楚道。
触动了曾经往事，凌楚一阵沉默，扬起了头，“宫中局势已经明朗，若是康王夺得皇位，其他几位皇子必然会死于其手，况且，就算我不回去，早晚有一天，他也不会放过我的，到时候，又要连累你们了。回去也罢，不去也好，我虽是被逐出家族之人，但在我身体里换不掉的，依旧是凌家的血脉”白芒一闪，凌楚拔出了腰间的纯钧直指面前的湖水，剑意生出，面前的湖水由脚下震荡开，“天命既在，命路有老天来选，但是怎么走下去，由我，不由天！”剑锋掠过湖面之上，剑身未沾半点湖水，却在湖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划起一道长长的浪花。
看着凌楚决绝的神色，一旁的二人也不再说什么，苦劝了三个月，他终究还是要回去，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只听得见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纯钧收鞘，凌楚缓缓地转身。
“凌楚！”云轩忽然叫住了踏步离开的墨绿衣衫，凌楚闻声停住了身体，却未回过头，只听云轩静默一会才说“你自己多保重，我们，就在这，等你回来！”
“嗯！”只是平淡的应了一声，迎着风，那道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竹林之中，一声骏马嘶鸣，凌楚越影的鬃毛，轻轻一跃到了马背之上，拉过缰绳，却听得身后一阵悠扬的琴音传了过来，马背上的凌楚身子一颤，眼眶之中不觉湿了几分。
念我知己，高山望兮；盼我知己，流水思兮。
一曲高山流水回荡在心间，凌楚不觉随着琴声轻声吟唱：
“轻吟啸，东方旭日破晓。
宝剑出鞘，剑锋所指比天高。
逐梦坎坷又几许，云端听雨，我自逍遥。
不曾轻狂枉年少！”
这是他们三人每次痛醉一处时，秋陌抚琴，云轩凌楚舞剑之后常常唱起的歌，只是今日再唱起，却没有了当初的豪情万丈，反而增加了内心的悲凉之意。
前方随着琴音，还有云轩的歌声，听得出来，云轩击打着宝剑为拍，声音里，多出了往日不曾有的悲凉，此别，是诀别么？
“风华散去，霜风红叶空寂寥。
天各一方，兄弟如何，今难知晓！
只盼手足重聚首，
酒落千寻，痛醉一宵也堪豪。”
歌声渐渐没了声音，只剩下琴音飘荡，久久不曾散去。凌天收回了思绪，“这两个小子！”向着来时的路拱起了手，“好兄弟，如若我此行不死，待到解甲归田之后，我一定会回来，再与你们把酒言欢！兄弟，各自珍重！”
拉起缰绳，越影长嘶一声，带着一袭墨绿衣裳，奔向了竹林之外，消失在竹林之中。
秋陌停下了指间的琴弦，长叹一声，“我们，真的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回去？”
云轩伫立在湖畔，任凭白衣飘荡，“他的性子你知道，这种事，他不会让别人插手的，我们随他去，他也不会同意的，而且，我们也发过誓，不再过问这世间之事。”转身望着凌楚离开的竹林，云轩呢喃道，“至少，我们该相信他。”
“那，你猜，他可会再回来？”秋陌一边收琴，一边问道。
云轩摇摇头，“抚仙湖山清水秀的，在这里听琴饮酒，也算的清净之处，他若一年不回来，我们就等一年，若是十年不回来，那便等十年。若是今生不回来，那便来生！”说到最后一句话，云轩像是对着湖水言语一般。
景和十三年，光帝薨。皇宫内乱，康王自东北归来，弑四兄长，与南王对峙皇宫，相持半月，康王斩南王，欲就帝位，南王次子楚忽自西南率众归，与相南宫逸群内应外和，诛康王，遂登帝位，称楚帝，改号兴平。
手握一纸信笺，自阁楼之顶望向抚仙湖面，秋陌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他真的做到了”云轩轻舒了一口气，“原本他只是想帮助南王夺回王位后便再退出皇族，只是千算万算，未料到南王战死，这个位置，也只有他来坐了。九五至尊之躯，只怕，归期无日了啊。”
两年后，抚仙湖天闻阁。
抱着怀中熟睡着的男婴，秋陌苦笑道“这个凌楚，还打算让我们给他当个便宜奶娘不成？”
“宫中党派林立，生于皇家便是难免深陷其中，他只托付我二人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不再沾染皇宫世俗，只求平淡一生便好。”云轩一边看着信，一边说道。
“两年，他也变了许多啊！也罢也罢，聂蓉，这抚养小孩子之事，只能交给你了，我们二人可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拉着一张苦瓜脸，秋陌只得向天闻阁中的女堂主求救。
堂下一位碧绿衣裳的女子上前将孩子接过来，右手轻轻抚摸孩子熟睡的小脸，“阁主，他可有名字？”
秋陌瞧向云轩，“信上没说么？”
云轩将信笺放在了一旁，“还没有取名字，信上凌楚刻意说取名字之事，也交给我们了。但是，孩子不要姓凌了。”云轩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了秋陌的耳边，“取名字这般细腻之事，就由你这弹琴的文人来吧！我这一个舞剑的粗人， 怎么能取得了一个好名字啊！”话语之间，云轩毫不掩饰自己狡猾的笑意。
秋陌白了云轩一眼，“注视着聂蓉怀中的男婴，思虑片刻，轻声道“楚，陌，轩。”
“楚陌轩，好名字，够文雅，不愧是当今第一大文人！”云轩在一旁奉承道，忽然却脸色一变，“不对啊，凭什么把我的名字放在最后啊？”
秋陌得意地笑道”孩子是凌楚的，名字是我取得，你一个舞剑的粗人，什么也没做，带上你，已经是给你大便宜了。”
“你……”云轩被秋陌的话说的面色呆滞，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驳斥秋陌。
一旁的聂蓉见到这一幕不禁掩面而笑，阁主与云轩先生平时一向淡泊冷漠，不苟言笑，只有提起那人时，二人的脸上才会有些许的神采和笑容，“阁主，陌轩就交给我吧，我先退下了！”
犹自得意的秋陌点点头，“去吧，辛苦你了！”
聂蓉退出堂中，房中渐渐陷入了沉寂。
“两年了，也不知道他穿着龙袍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比当年的竹绿衣衫更风流几分啊！”
“宫门似海，这一去，是不是真的再难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