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章 生死（上）
奈何桥头回眸，旧梦休，忘川河畔三生思君愁。
来生远，柔肠转，轮回叹。红尘陌路再逢已千年。
——黄泉别
唐风无力的跌倒一旁，眼看着面前黑衣女子的剑刃携带劲风直刺向自己的喉咙，周身上下七十多处伤痕的他早已没有了还手之力，心中哀叹，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叮”一道剑锋横突然在面前，挡下了女子的必杀一剑，睁开眼睛，一身白色素衣装扮的身影站在身前，从背影看去，来者年龄并不大，不过可简单的一剑荡开女子的强势一击，内力深厚可见一斑。
“又是你！”女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人惊得一下，不过言语之间却似二人早就相识。
男子头发束起，面色沉稳自然，双眼之中显着一尘不染的清澈，“这位姑娘，万物皆有灵，死生在天，你一再取他人性命于翻手之间，杀孽太重，还望姑娘回头是岸。”
“我只知道，他该死，你若再拦，那便和他一起去吧！”女子一字一顿，杀气弥漫而开。
“那唐家上下三十余条人命都该死么？老幼妇孺，他们的生死就该有你手中的剑来决定？”听着男子的话，唐风痛苦的仰向一边，原本以为远离了那个纷争的帝都，便可以在这里与家人共度余生，如今却遭灭门惨祸。“江湖，本就是一条不归路”当年的债，还是要还的。
“我只知道，挡在我面的人，都该死！”女子一剑袭出，指向男子要害而来。男子苦劝无力，只好横剑于胸前迎上女子的剑气，男子手中的剑通体漆黑如墨，透着一种无坚不摧的剑意却毫无杀气外露。
“湛卢！”唐风自然认得这名贯天下的仁道之剑，湛卢之下，女子手中的画影剑虽也是古之名剑，但与湛卢相比，自是逊色几分，剑气之上便让女子输了几许。
几番交手，画影剑都难讨过几分好处，湛卢剑静若山，动若河，进退有据，甚至连背后的唐风都护在剑气之中。退后三步，画影剑不再强攻，女子手腕急转，剑气转而变得收敛而温婉，使出绕指柔剑法，剑气虽不强，但攻击绵延不绝，犹如附骨之蛆，阻之不断。
“砰”“砰”画影不断地纠缠湛卢，男子只觉女子剑法诡异难缠，心中只觉不能再拖延下去，浑身气势一凛，正意、修身两招剑法施展开来，画影剑竟再进不得分毫。格物！湛卢一剑送出，画影向后急退几步，停下了攻击。
“今日，算你好运，这条命留着，他日我会来取走！”冷冷的一句话间，女子已掠出窗户走了。
唐风忍着周身的疼痛：“仁道湛卢，果然名不虚传！多谢救命之恩，还未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男子收了剑，看向一旁的唐风，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送到唐风口中“在下东方禹！”
“尊师可是重华道长？”
“正是！”东方禹细看着唐风身上的数十处伤痕，“好狠的女子！”
唐风苦笑一声“重华道长当年凭借一把湛卢，行侠天下，江湖上无不尊敬，有生之年，能再一睹湛卢风采，实在是唐某之幸！”
“你伤得太重，别再说话了！”东方禹紧皱眉头，为唐风封住了几处流着血的穴道。
“咳……”唐风直视着东方禹澄澈德毫无杂念的眼眸，忍不住叹口气，江湖上人心险恶，却有如此干净清明的双眼，内心不住称奇“小兄弟，江湖恩怨，纠缠不清，你不该进来啊！”
“我只想像当年师傅一样，以天下为重，救人性命，不负一身本领罢了！”
“好人恶人都要救？”
“人有好恶，但性命无辜。你家中可有止血药草？你失血太多，再不止血，恐怕撑不下去多久了！”
唐风摇摇头“出城南十五里有一郎中，是我平生好友，他那里有止血良药，劳烦小兄弟去取些吧！”
东方禹点点头“你别乱动，我去去就来！”说完起身向门外走去。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年做的事，如今报应来了，天理循环啊！小兄弟，剑有两刃，救人之时也必伤人，何苦执着于内心的想法，江湖，是一条不归路啊！”
东方禹顾不得唐风在说着什么，只是暗暗记下也未想太多“坚持住，等我回来”加快了向外走出的步伐，掠出院墙，墙外一阵马蹄声渐远，唐风仰头闭眼，“他走了，你出来吧！”
一道黑影从窗户落至屋内，正是方才离开的黑衣女子。
唐风依旧未睁开眼，只是淡淡的说“动手吧！他的马很快，不久就会回来的。”
女子无语拔剑，画影剑荡起剑气•，却在唐风喉咙处顿下，“宫主最后才杀你，已是念你当年的一念之仁，只是，当年的事，依旧要你用这条命做代价！”一道剑气贯穿了喉咙，唐风身体缓缓倒下，彻底失去了生气。
女子收了画影剑，踱步到屋子正中桌边，桌上文房四宝静静放着，宣纸之上未干的墨迹带着些血痕。女子在砚台上轻轻触碰，用力旋向一边，房屋后墙隆隆开了一道暗门，女子取了灯火，向暗门走去，进了阴冷的暗室，点亮了墙上的烛台，暗室逐渐亮了起来，暗室并不大，正中放着一个四尺长盒，女子轻轻走到盒边，掀起盒上的锁扣，打开了盒盖。
“呼”一道强悍的气息从盒中散出，女子抽出画影，连挥数剑，在面前画出一道剑幕才抵住那道气息，而在此之中，女子已向后退出五步。躲过了劲风所袭，女子心内不敢怠慢，画影横于胸前，再次向盒边靠近。长盒之中横卧一把宽刀，刀鞘华丽至极，但仍遮挡不住其中刀意蔓延开来，方才那道强悍的劲风便是压抑已久的刀意呼啸而出凝成的刀罡。渐渐地靠近，女子手中的画影剑，在强大的刀意威压下竟发出嗡鸣之音，女子面色凝重，调运内息外放抵挡刀意扑面，伸出手堪堪要抓向刀柄时，一只纤长冰凉却有力的手从一旁扣住了她的手腕。
女子一惊之下转手挣脱，后退三步，却见一袭紫衣不知何时已伫立桌旁，女子收起佩剑单膝点地，“七夕参见宫主！”
紫衣人点头示意她起身，伸出右手握住了刀柄，全身散发出一种霸绝天下的气势，竟将盒中刀意生生压下。
“嗡——”刀出鞘，一股寒意和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刀锋震颤不止，隐约似有云雀啾鸣之声从刀中传出，紫衣人收刀入鞘，华丽的刀鞘之上宝珠镶嵌，上面刻着两个小篆“鸣鸿”。
紫衣男子右手将刀垂于腰间，当鸣鸿刀靠近男子腰间佩剑时，刀意竟渐渐变小，最后化为虚无。男子冷笑一声，转向女子，“楼兰宝藏将出，我们即刻回锦落宫准备，回去之前，你去趟姑苏，不用通晓卿醉楼，将姑苏杨家打理干净后速回宫中!当年的各门派家族已灭，只差这最后一步了。”最后一句，似是在对自己私语一般。
女子低头行礼“七夕听令！”
“希律律……”门外一声马儿嘶鸣传来。“那个人回来了，听说他三番五次的阻拦你执行任务？”紫衣人冷冷道。
七夕点头“嗯！是有此事”
“我们走吧”紫衣人带头出了暗室，二人掠向一旁。而在此时，东方禹已奔入屋内，他快马驰鞭疾行了十五里，却发现那里本事一处荒无人烟的郊野，不见半个人家，更没有唐风所说的郎中。想起走之前唐风说的话，心下一惊，调转马头转回城中。当奔入屋内之时，只见唐风已倒向一旁，彻底没了生机。只是唐风的脸上，丝毫不见死亡的痛苦，反而是一种解脱的释然。东方禹整理了唐风衣容，后退三步行礼，“唐兄的话，东方禹谨记在心。”退出房门，东方禹若有所思的走向大门，轻拍自己的绝尘宝马，翻上马背，拉起缰绳时不经意的向身后暗处看了一眼，“驾……”眉头轻皱，马蹄声向城外而去。
凝视东方禹远去的背影，紫衣人默然不语半许，眼中掠过一丝杀意“你先去姑苏吧！”
“是”七夕转身欲走，忽然转身道“宫主！”
“嗯？”
七夕顿了一下，“那人……用的是湛卢。”
紫衣人看着七夕，眼神微微一凝，“我知道了，事成之后速速回宫。”
七夕的身影渐渐隐于黑夜，紫衣人对着东方禹远去的方向摇头轻叹，当年一路逃亡，受过不少江湖侠士帮助才得以多次死里逃生，其中就有名满天下的重华道长。十年间，锦落宫逐渐壮大，他手刃仇家，灭门无数，使得锦落宫主凌天的名字在江湖上令人谈之色变。锦落宫征服了除天闻阁在外的大半武林，而在此之中，凌天也四下打探重华道长的去向，三年前才由汝嫣得知，重华隐居在东海蓬莱山后羽化登仙，只传下爱徒一人，如今东方禹携湛卢重出江湖，应是为师父守孝三年期满，行游天下以继承师父当年宏愿。
七夕的提醒虽是无可厚非，而且对锦落宫亦是忠一不二，凌天便未想太多，转向血腥之气弥漫的唐家，十年旧事袭上心头。
门外的杀手们四处搜查，他，莫颜，那个时候，还有小鸢，三个少年瑟缩破屋在角落里，心已绝望到了极点。
“砰！”门被踢开了，小鸢吓得躲到了他和莫颜身后，一道执刀的身影走进来，他记得，面前这个人这个人两个月之前和好多人一起闯进家中，对家人大开杀戒。
身上不知多少道伤口早已感染化脓，疲惫不堪的两位少年已经失去了挥动剑柄的力气，倔强的他却依旧挣扎着颤抖的举起手中的剑。那个人直视着三位少年良久，犹豫了一会，竟然转身走出了房中。
“老唐，屋子里有人么？”门外的问话，让屋里三个人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没有，再去别处看看吧！”听到这样的回话，三人的心才平舒了些许。后来才知道，那人便是唐风。十年前立下血誓，若得大难不死，定教当年害他全家一众血债血偿，原本几年前便可剿灭唐风，他却一直等到了最后，让唐风多享了几年人伦，这也算他对当年唐风一念之仁的报答了。
锦落宫主躬下身子，向着院中深深一拜，轻迈步伐向黑夜深处走去，一阵马蹄声响，借着月光，可见马匹身上油亮的紫色鬃毛，紫衣人一跃上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