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展金鹏 -- 第九章：貌似地震

且说展立水那边，他的手术做得非常成功，医生们先是把他的那只伤手用锋利的手术刀剥开，就像剥离一只畸形的洋葱一般，剥开之后，将碎裂的骨头对好位，然后把剥开的皮按好，缝好，最后再用石膏固定。

有一件事，他们对谁都是说了谎的，那就是他的手的伤害的来源，对医生、病友、亲戚（除下当晚在场的人），他们一家人一律都回答说是被捕兽夹子夹伤。他们知道这样的解释有点不合情理，因为捕兽夹子是有尖锐的铁齿的，手骨头都被夹碎了，那为什么皮肤完好无损，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呢？

他们就编故事说：那天，他和妻子刘蓉打鱼，休息的时候就上了湖心的沙岛，沙岛上没有人烟，但是野兽的足迹颇丰，他们就在沙岛的丛林中寻找野兽的身影。为什么要去寻找呢？他们就说完全是好奇，至于野兽是能够伤人的，当时虽有顾虑，但是也没有多大恐惧，因为他们手里有锋利的鱼叉可以用来自卫。可是，正当他们蹑手蹑脚的走在丛林中的时候，一声狼嚎突然从丛林深处传来，吓得他们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在坐到地上的那一刻，展立水感到他的右手那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看，原来是一只奇形怪状的木夹子夹住了他的右手。他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木夹子掰开，把手从中解救出来。他们说那只木夹子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品种：柚木材质，做工精巧，两块厚木板，中间有一根强力弹簧。当人们问到他们那木夹子在哪里的时候，他们就说被他们扔了。展立水说他把手从夹子里解救出来之后，一气之下，左手拿起它，尽力一挥，木夹子像一架微型飞机在沙岛上空飞行了一段长长的距离，然后，只听到扑通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木夹子到底是停留在沙岛上，还是扔到了水里，他们不知道。因为，当他们经过他们以为是木夹子躺着的地方往船上走的时候，他们特意注意了一下，竟然没有发现它。

“哦，”跟展立水同病房住着的一个白胡子老头意味深长的说，“沙岛是一个打猎的好地方，等到我的腿好了，我一定要拿鸟枪到那里去打一次猎。”

展立水听后只能表示赞同说：“对对对，那里是野兽的天堂。希望你的腿早日康复。”

老头子笑眯眯的说：“也希望你的手早日康复。到时，我搭乘你的船，你做船老大；我呢，就露一手枪法给你瞧瞧。”说完，躺在病床上的他伸出黑瘦的双手，做出端枪的姿势，瞄准，然后，砰，枪响了，“什么都别想从我的枪眼里逃掉，我是朝鲜志愿军里面的神枪手。”

展金鹏那边呢，他非常及时的赶到了课堂，他跨进教室的一刹那，他的语文老师王飞鸿正好从办公室里夹着课本走到了教室门口。

王飞鸿看上去文质彬彬，黑框近视眼镜，蓝色竖条纹的白衬衫，他的下半身的打扮跟展金鹏的相近：牛仔裤，红色的弹力运动鞋。

展金鹏走到最后排他的座位上，语文课就正式开始了。

王飞鸿说：“同学们，今天这堂课，我们进行一次演讲练习。每一个同学都准备一个演讲题目，用五分钟在纸上写好一个提纲，五分钟之后，按照老规矩，我翻书看页码，翻到谁的学号，谁就上来展示。”

当同学们都在埋头写提纲的时候，展金鹏却心猿意马，从昨晚到今天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像放电影一般在他眼前依次闪现，闪着闪着，他就得意忘形的笑出了声音。

“喂，展金鹏，你偷着乐什么？”王飞鸿问。

“哦，没什么，没什么。”

五分钟很快过去了，同学们都把头抬得高高的，都希望被抽到上讲台。

老师说：“这样吧，给你们一次主动表现的机会，今天就不抽签了，谁愿意上来，就请主动上来吧。”

这个提议正合同学们的心意，在语文课上，他们总有一种想说却又难逮着机会的感觉，憋屈得很。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是用心的思考过了，不管他们说得对与不对，好与不好，王老师总有办法从中找到亮点加以适当的表扬。其实，同学们对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他们喜欢王老师对自己的表扬，因为这样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他们说完自己的见解之后，都会虚心认真的聆听其他同学的发言。取长补短，互相学习，这真是一种融洽的学习氛围。所以，他们都喜欢王老师。尽管，王老师也有发怒的时候，而且发起怒来，像一头暴躁的狮子，甚至有几次，还对个别同学拳脚相加过。但是，大家都能够原谅他。在暴力事件过去之后，有很多体贴的同学还专门找到王老师谈心，或者写纸条给他，但，都是一个目的：就是希望王老师戒掉暴力，做一个同学们心目中完美的高大的伟岸的好老师。“老师，你是一个好老师，你打某某，是某某不学好，不争气，但是，我觉得，你如果能够静下心来，多给他做思想工作，我想，他不是没有改正的可能的。老师，我们一直爱你，愿你采纳我们的意见。”王飞鸿非常开朗，他不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被他施加了暴力的同学真诚的道了歉，而且还言辞凿凿的做了一个从此以后文明执教的保证。这个举动赢得了同学们的热烈掌声。事实上，从那以后，王飞鸿老师真的就再也没有发过怒，即使，同学做错了事，他都是耐心的帮着同学分析原因，说：“你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自控能力较弱而已，既然是这样，那就不是无可救药，就让我们一起来培养你的自控能力吧。”他就是这样越来越赢得了同学的拥护和爱戴，师生关系更加像是朋友关系，学生可以跟他开玩笑，他也经常开学生的玩笑。笑声就成了他课堂上的常客。

班长抢得头筹，第一个跑上讲台，开始了他激情洋溢的演说，赢得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但是，至于他说的是什么，展金鹏一句话也没有去听。展金鹏的心思还停留在自己的事情上。

“展金鹏，”班长演讲完走下讲台之后，王飞鸿老师微笑着说，“展金鹏，从你进教室开始，就一直自个儿偷偷的乐着，你能否告诉大家，你今天到底遇到了什么喜事。”

“老师，我上台给同学们说吧。”展金鹏上台，给同学们开了一次眼界。他没有交代他为什么乐着，而是另辟了一个新鲜而大胆的话题。

他说：“我给大家做一个演讲，题目是《中国教育工厂模式》。”这句话一出，就激起了万丈波澜：什么？教育能够采用工厂模式吗？开什么国际玩笑？

可是，同学们都理解错了。他说：“中国的教育弊端良多，首先一条就是模式化，机械化。而模式化和机械化就是工厂生产的特点。这个怎么说呢？具体说来，就是中国的教育没有重视人的个性，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到学校里来了，就按照统一的模式培养，从小学到中学，甚至到大学，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中国学校培养出来的人都是一个面貌，就像从标准的模子里灌注出来的产品一样。没有个性，千人一面，这就是中国教育的最大的弊端······”

顺着这个观点，展金鹏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不知不觉，老师和同学们都完全沉入到他的语言所织成的网络中，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展金鹏在此之前不过是一个成绩平平、说话腼腆、口才平庸的中等偏下的学生。

“好了，同学们，我的演讲完毕，谢谢大家。”展金鹏给自己的演讲划上句号的时候，就是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正是高二五班全体鼓掌制造出天崩地裂效果的时候。

掌声如雷，教学楼在掌声中微微颤抖；掌声经久不息，被掌声吸引过来的隔壁班的同学像一大窝蚂蚁密密麻麻的把脸贴到了窗户玻璃上。

不明真相的远一点的班级里的老师和同学，个个抱头鼠窜，逃到空旷的操场，间杂在隆隆的脚步声中的是“地震，地震”的惊叫声。

待他们在操场的空地上站定，仰望着高耸着的教学楼的时候，久久的，久久的，却没有看到他们惧怕的地陷楼塌的地震景象。

当天下午，王飞鸿老师被校长传到校长办公室。校长板着脸说：“王老师，据多方反映，你今天人工制造了一场地震，是真的吗？”

“校长，这是他们大惊小怪，鼓个掌有那么厉害吗？”王飞鸿说这番话的时候心虚得很。

“呵呵，事实是，大家都在第一时间被吓得落荒而逃。如果是一个两个学生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们完全可以说他们是胆小怕事，没有见过大场合，可是，当几千名学生都一致这样做的话，就好像不是一个大惊小怪能解释得了的，况且，这样做的还有几十位年高望重的老老师。我当时坐在这里，这里离你的班够远的吧，可也有一丝震感。王老师，你能够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校长，是这样的，我们班有个学生叫展金鹏的，平时非常腼腆、木讷，说句话要思考半天，就算是说出来了，也往往是词不达意，语无伦次，但是，今天，却不知道是怎么的，那个口才突然变得好得不得了。”

校长听到这，有点不耐烦了，带着微微讽刺的语气说：“好到什么程度？好到能跟奥巴马有得一拼吗？”

“奥巴马的口才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今天的掌声就足以说明我班展金鹏同学的口才好到什么程度。”王飞鸿这样说，说得校长火星四溅。

“王老师，你给我听清楚，我不管你班上出现了什么样的怪胎，但是，你始终要记住一点：校园是学习的地方，不是菜市场。保持安静，安静，绝对的安静，给学生一个绝对安静的学习环境，就是苍蝇蚊子也别想来打扰学生的学习，你知道吗？”

校长慷慨激昂的训斥，搞得王飞鸿脸色铁青，无言以对，只能低着头默默离开。就在他转身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校长还不忘补充一句：“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