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 -- 第32章 且把酒浇
六
“三个多月前，郑巧妮来贵医院动整容手术，不幸遭遇到了手术事故。”
“这件事对靠脸吃饭的郑巧妮打击很大，在与医院交涉无果之后，她频频在网上发帖控诉。虽然医院通过公关手段删去了论坛上的不良信息，但是搜索引擎录入的条目却无法删除，因此还是被我找到了不少内容。”我继续说道：“于是在一个多月前，或许是预谋、或许是无意，肇事人杀死了郑巧妮。虽然医院可以藏匿尸体，郑巧妮也不是本地人，但她有个富商男友，如果郑巧妮无故失踪一定惹他怀疑。就在那段时间，季文心出现了。”
“季文心的面部骨骼与郑巧妮很相似，身高也接近，于是肇事人想到了一个大胆而又荒谬的办法，即将季文心整容成郑巧妮的模样，再想办法将郑巧妮送入精神病院，等到富商回国时，郑巧妮已经入院一段时间。这样一来，失踪的只有季文心。”
“季文心这个人我很了解，咋咋呼呼，喜欢和别人说自己的事。我猜肇事人应该知道她在外地工作，这次回来动手术没有人知道。同时肇事人还将自己的一位亲信整容成季文心的样子，她的任务就是确保真正的季文心即使逃回家也能被送入精神病院。随后，假季文心只需假装返回工作地，之后即使家人报失踪，一般调查的重点也只会在外地吧。”
“神经病！”副院长办公室里，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咆哮了，“你有证据吗？”
我微微一笑，“难道您也要将我送入精神病院吗？在拜访之前我取得了季妈妈的一束头发，在我们大学医学院进行过DNA比对，真正的季文心已经在警察局了。”
“我看到您办公室里有很多酒呢，威士忌、伏特加、白兰地、茅台、五粮液。多喝酒会导致双手震颤，这样很难拿稳手术刀的。”
“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贵医院的姚护士长在一个月前辞职，据说是出国旅游了。可是请赵先生帮忙调查下，她根本没有出境。我猜就是把她整成了季文心的模样吧！她为您牺牲真是大。”
“胡扯！”
“贵医院有不少你和她婚外情的传闻呢。哦，对了，赵先生就是郑巧妮的富商男友赵信诚，名字很熟吧？本城有名的房地产大亨哦。”
变脸风波终于告一段落，季文心怕了整容手术，死活不愿意接受第二次。其实我猜 她还是舍不得郑巧妮那张美艳的脸吧！
开题报告那天，她来学校看我，竟然偶遇也在读硕士的许吟之。
他的目光凝固在季文心身上，“小姐，你的眼睛，明亮如星。假如……”
“假如明天来临，我愿永不来临，溺死在你的星光里。切！”季文心没好气地说出他一贯接近女生的说词，拉着我转身就走。
留下呆若木鸡的男子。
且把酒浇
烟花三月下扬州，三月份的扬州总是显得分外热闹。
来来往往的人们，踏着庸倦的脚步，路边是一树树纯白似雪的梨花。轻风，细雨，鸟语，花香。或许，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春更让人心旷神怡的吧。
酒楼里，不时飘过一阵阵豪爽的笑。笑声弥漫着酒气，飘过窗子，飘出街道，一片片弥漫开在扬州温软的空气里。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一瓦之隔的楼顶，正在上演着怎样骇人的一幕。
“为…为什么？”白衣男子茫然的看着眼前熟悉的蓝衣身影，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其实，我的名字，叫黄泉。”蓝衣剑客淡淡的说了一句，反手拔出插在对方胸口上的剑。
鲜血伴着剑芒，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一道弧型的光。
白衣被剑势一带，两腿一软，竟跪了下去。胸前已经被染为一片血红。但比之更可怖的却是他的脸色，令人绝望的苍白。
“黄泉…你是…影杀…”白衣男子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满脸震惊。
蓦的，似乎想通了什么，白衣男子猛地放松了下来，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影杀？黄泉？哈哈哈哈…”
或许是牵动了内脏，白衣男子猛地一阵咳嗽，胸前又开始一股股的渗血。
黄泉看着眼前的人，微微皱起眉头。
扬州，金刀王莽，一万两。
这是两个月前，首领紫面亲自交给黄泉的任务。
王莽十六岁初入江湖，一把金刀使的出神入化。在武林中也算是屈指可数的一号人物。
可惜王莽为人过于耿直，以至于树敌无数。在江湖中混了二十年，身边朋友却连敌人的一个零头都及不上。
影杀作为江湖中第一大暗杀组织，每年接到的王莽的订单都多的数不胜数。但考虑到任务自身的凶险，紫面始终没敢应下这桩生意。
伤亡事小，如果因此砸了影杀的招牌，未免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毕竟作为一个暗杀组织，信誉才是最大的生存依靠。
可这次，不知为什么，紫面竟然接下了这桩单子。考虑到王莽的实力，紫面直接派出了影杀的二号杀手，黄泉。
黄泉本是孤儿，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幸得被紫面收留，传与莫问剑，并授以剑法。日夜苦练，终于成为了影杀中的第二号杀手，和头号杀手碧落并称为影杀双剑。
接到任务，黄泉便日夜兼程的赶往了扬州。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取得王莽的信任，终日习武饮酒，不离左右。
这次黄泉正是趁着和王莽一起在酒楼楼顶喝酒，王莽戒心全无的情况下，猝然发难，才一击得手，重创了王莽。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的…”王莽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胸口。
“我知道，否则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得手。”黄泉捏住一片飘落的树叶，轻轻拭去剑上的血迹。
“可你竟然…”王莽猛然喷出一口血，硬生生的把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我是杀手。”黄泉的语气淡的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
“杀手…哈哈…杀手…”王莽说完最后一句，便闭了眼，颓然的一动不动。
黄泉扬手扔下被剑一分为二的树叶，反手横削，又是一道血光。转身，再也不去看那具尸体一眼。
随手又是一片树叶，细细的擦去剑上的血渍。
低头拿起刚才喝了一半的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一饮而尽。然后转身，将剩下的全部浇在王莽的尸体上。
眼前这个人，上一刻还谈笑着和自己喝着酒，这一刻，却已然只是一具死尸。
“王兄，走好…”黄泉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默然的闭上了眼。
莫问啊莫问，我究竟还要用你杀掉多少人…
“泉儿，这次任务，你做的很不错。”
殿台上，一位黑衣男子背对而立，身上隐隐透出一阵威严。
“全靠首领教导。”黄泉双手做拱，语气里满是恭敬。
“哈哈哈，你和落儿，果然从来不会让我失望。”黑衣男子转身，脸上是一张紫玉面具。
影杀首领——紫面。
“这都是首领这些年教导有方。黄泉不敢居功。”黄泉微低着头，轻声说道。
“泉儿，你才是真正对我忠心的啊。”紫面眼里闪过一丝冷芒。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黄泉淡淡的说道。
”回去好生调养，过两日还有一笔大生意，到时候我会再通知你。”紫面轻轻挥了挥手。
“是，首领，黄泉告退。”黄泉再次拱了拱手，背对着缓步退了出去。
“黄泉啊…”紫面微微叹了口气。窗外，一只飞鸟迎风而起。
回到自己的房间，黄泉蓦的感到一阵倦意。忽然心头一跳，转身回手便是一剑。
“好小子，又进步了啊。”黄泉一愣，声音竟然来自自己的身后。
“果然，还是你的速度更快。”黄泉无奈的笑了一下，回剑归鞘。
转身，是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年。
影杀组织头号杀手，碧落。
“你何时回来的？”黄泉走到桌边，满满的倒了杯茶，扬手就抛了出去。
“比你提前两日而已。”
碧落微微一笑，长袖一甩，茶杯旋转着又飞了回去，恰恰停在茶具本身的位置。
这一来一回，竟是一滴水也未撒出。
“怎么？嫌茶水不好？”黄泉淡淡的问了句。
“那倒不是，只是你不回来时，偌大一个影杀竟无人能陪我喝酒。好容易把你盼了来，说什么也得先陪我喝点儿。”
碧落嘻嘻一笑，变戏法一般拿出两壶酒来。一壶抛给黄泉，一壶径自拍掉泥封，自顾自的灌了起来。
“哈哈，好酒，好酒。”碧落一阵大笑。
黄泉看了眼碧落，淡然一笑，“还是这副酒鬼样子。”
碧落和黄泉一样，也是孤儿。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武，甚至在刚开始执行任务时，也是两人一起出动。由此才得来影杀双剑的称号。只是后来，两人武艺愈发高强，这才开始单独行动。
如果说影杀里还有什么能让黄泉觉得温暖的，或许，也就只有碧落了。
“怎么样？这次任务顺利么？”碧落自顾自的喝了口酒，问道。
黄泉看了眼手里的莫问，蓦的想起来当日王莽和他也是这样的喝着酒，然后便是自己那出其不意的一剑。
“还好。”黄泉的语气里不自觉的带着些许伤感。
黄泉是个杀手，从他手下消逝的生命早已数不胜数。可现在，黄泉却为了一个被他亲手所杀的人，有了些许伤感。
碧落自然也听出了黄泉语气的异常，“怎么？”
“没什么…”黄泉摇了摇头。
“有话就讲，扭捏的像个什么样子。”碧落的语气里不由得带了三分火气。
“碧落，我不想再做杀手了。”黄泉狠狠地灌了一满口酒。
黄泉刚说完，眼前一花，碧落的身影已经飘然到了窗前。左右巡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在外边后，碧落反手关上了窗子。
“你疯了。”碧落紧皱着眉头，语气中满是急切。
“碧落，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我有些累了。”黄泉泛出一个苦笑，再次看了眼手中的剑，“莫问，它也累了。”
“你想清楚了？”碧落的脸色有些凝重。
黄泉没有回答，沉默良久，却还是点了点头。
“愚蠢！愚蠢！”碧落蓦的骂道，“不做杀手了？说的轻巧，以你现在的武功地位，首领能轻易放过你？以你手上那么多的人命，江湖人士能轻易放过你？不做杀手了…哈…你若不想杀人，就只能等着别人杀你！”
黄泉默然，碧落说的，他何尝不懂。从他以影杀黄泉的身份步入江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