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归.愚拒 -- 第五十章 琴现
第五十章琴现
这天，天色刚蒙蒙亮，师父便迎着晨曦，踏着夜露，提前出发了。
为了节省时间，他便捡小路而行，小路上山虽近，可是坡陡路滑，而且横七竖八地长满了小树、杂草，行走非常不便。
师父只好搀着树木、拽着茅草往上爬。忽然，脚底一滑，身体便顺着山坡往下滚去，他急中生智，急忙抓住一把茅草，由于没有抓牢，反而感到手掌心疼痛无比。 滑到山脚，他狼狈地爬了起来，伸开手掌一看，掌心已是鲜血淋漓。
他非常惊奇，为何一把茅草能够划破人的手掌。 顾不得疼痛，沿着滑下来的山坡，爬上去一看，这丛茅草与别的草没有两样。
师父不甘心，便揪下一根茅草仔细地观察起来。 这茅草的叶子很怪，叶子两边都长着锋利的小细齿，人手握紧它一拽，手掌就会被划破。
他又试着用茅草在他的手指上拉了一下，果然又划开一道血口。
他正想俯身探究其中的道理，忽然看到近处有一只大蝗虫，两枚大板牙一开一合，很快吃着草叶。
他把蝗虫捉住细看，发现蝗虫的大板牙上也排列着许多小细齿。
师父从这两件事中得到启发，心想：如果仿照茅草和蝗虫的细齿，来做一件边缘带有细齿的工具，用它来锯树，岂不比斧砍更快、更好吗？
他忘记疼痛，转身下山，做起试验来。在金属工匠的帮助下，做了一把带有许多细齿的铁条。将这件工具拿去锯树，果然又快又省力。
师父就这样发明了锯子。他说得绘声绘色，一口气说完这件事，气息不乱。
“说到公输班发明的东西，那到有意思了。”无法翘着二郎腿，手枕着头，并未睁眼。
“公输班曾远离家乡做活，因为念妻心切，就做了一只木鸢，只要骑上去敲几下，木鸢就会飞上天，飞回家去会妻子。没多久，妻子就怀孕了。”
说到这里，无法嘴角有甜腻的笑意，眼半闭半睁，有一种暧昧到人不寒而栗的光。
聂柘霁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被他看得心里发麻。
无法没有看坐着的美貌妇人，而是眼光游移在站在聂柘霁身旁的婢女身上。
美妇身后站了四名婢女，明眸皓齿，眉清目秀。而尤以与聂柘霁并肩而站的紫衣女子为甚。
看她十七八岁光景，身形匀称，肌肤白净如雪。两颊微红，低垂着眼，轻咬朱唇。应是听了无法的话羞愧难当。
听文弱书生道：“夫子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楚国人听说夫子到了陈、蔡交界处，派人去迎接。陈国、蔡国的大夫怕夫子到了楚国被重用，对他们不利，于是派服劳役的人将夫子师徒围困在半道。可见夫子的影响力。”
虎背熊腰不甘示弱，“当年师父为楚国造了云梯，造成后，将用它攻打宋国。墨子听说后，就从鲁国起身，行走了十天十夜到达楚国国都郢。劝说师父，可见师父的影响力更大。”
他们越说越多，芝麻大的小事也不放过。美貌妇人终于也无耐心听下去，起身离开。
她一动身，无法就从地上跃起，跟在她身后。
美妇一行人住在驿馆，一进屋，美妇便问道：“这次你又想怎样？”
无法陪着笑，“你看我一路陪着你们从宋国过来也不容易，我不是白要你的人。”拉过聂柘霁，“用他跟你换，看他样貌，就可惜了不是女娃。”
美妇冷笑着坐下，“我并不是不给你，是当事人不愿意，其莫，你看看人家多有诚意，还怕我无人使唤，替换你的人都给我找好了。”
紫衣女子忙跪在美妇脚下，不住啼哭，“奴婢誓死追随夫人，夫人若是让奴婢离开，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奴婢。”
“你自己听听，我要是把她给你，岂不是害了她。”
无法见其莫啼哭，一时手足无措，慌乱得满面愁容，“你不要哭，不要哭嘛！我又没说要强行将你带走。”
见其莫还是哭，忙拉了聂柘霁出门。下楼便看到和尚，无法也不理会他，垂头丧气的坐下喝酒。
和尚也走过来坐下，“阿弥陀佛，还好陆夫人没中你的美人计，将其莫换给你。”
无法唉声叹气，“其莫啊！其莫，就算你现在不答应，我也要追你到天涯海角。”他说得颇是壮丽，似是已下了誓死不回头的决心。
和尚眼里有悲伤彻骨的冽云，面容忧愁到可以捏下水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
聂柘霁看和尚也跟着无法喝酒吃肉，愤恨蓦然从心底生了出来。取出琴，就在桌上弹了起来。
琴家有五不弹之原则。即：其一，疾风甚雨不弹。疾风声枯，甚雨音拙，所以不弹。其二，于尘市不弹。尘市喧闹，噪杂不静，俗气重。其三，对俗子不弹。市井粗俗之人，不解雅趣，不识风情，难体琴道之妙，自然不为知音。其四，不坐不弹。因操琴须气定神闲，不可有浮躁之气。所以琴家不能立而弹琴。其五，衣冠不整不弹。琴家操琴时，须洁净身心而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
而现在聂柘霁弹琴，完全违背五不弹原则。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驿馆大堂，摆有十几张桌子，每张桌上都坐满人。不仅噪杂不静，而且都是市井粗俗之人。者者，他现在心浮气躁，箫然肃杀，只恐琴音不堪入耳。
开初，屋里还是吵吵嚷嚷，才到第二声，屋里便没了声音，待到第五声时，那些嘴里含了菜的人，已忘了吞下去。
聂柘霁十指修长秀美，轻风如岚而来。琴音淡淡疏疏，一片涟漪的风光。那些温柔的过往，最秘密深处的柔弱，水一样在晃动，一滴甘露坠落心间，飘逸而无限静谧的时光。无边无隙，弥散充溢，一整个，回不去的年月。
温柔散去，风雪扑面而至，一缕一缕凄迷的绝望，乍然穿过，柔软的胸膛。寂寞与悲戚，浸到骨头里。内心的风骨，无能为力，漏出痛苦来，挥之不去。苍穹之下，太多的孤独和不甘，跨域千沟万壑的荒芜，只剩绝望。
天阳突然从云层里穿出，旷达明亮触目惊心。风起云涌，雷霆乍惊，磅礴浩淼的海面一时卷起惊涛骇浪，铿锵之声激昂慷慨，万马奔腾，馨盘腾飞，金戈铁马，仿佛有千军万马从琴声里飞杀出来，戈矛纵横，刀光剑影。
琴声戛然而止，屋里寂静无声。
聂柘霁缓缓抬头，目光遥遥与其莫相撞，只见她朱唇紧闭，皓齿轻咬，全身颤栗，激动莫名。
“丫头，如此慷慨飞扬，你哭什么？”无法也被琴声震撼，异常激动，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聂柘霁回头，看到临坐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反的女孩，泪流满面，伤痛寥落。
聂柘霁杀意已满的心，骤然平寂下去。
你哭了，还是有人，明白我的吗？所有听过的人，都只听到了慷慨激昂，千军万马，飞短流长的气势。
你，听到了里面的孤独无阻，寂寞与悲戚吗？那么多的绝望，触目惊心。
小女孩摸着泪，颤抖着声音问，“他后面的结局如何？”
果然听出来了，每个人都不能将这首曲子听完整。他们就算痛哭，也只是听到了一缕一缕凄迷的绝望，寂寞与悲戚，太多的孤独和不甘，跨域千沟万壑的荒芜，只剩绝望。
没人知道，她代表一个人的一生。
聂柘霁装好琴，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听一人道：“你刚才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聂柘霁抬头，才发现迎面走来一位老者。
老者细细看他，奇道：“奇怪，刚才明明是个女孩子，怎么一转眼就变成男孩了，莫不是我眼花，”
聂柘霁的心，突然狂乱地慌乱起来，他清楚感觉到四肢颤抖，直到发软的声音。
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这个人就是，姐姐。
他问清那个女子的去向，风驰电掣而去。
这是一座百余丈高的宝塔，塔门上着锁，聂柘霁一跃，已上了第一层。
他不知聂柘然在那一层，只好一层一层爬上去。他恨不得现在自己生出四条腿，可以一纵百步。宝塔蜿蜒曲折，一楼又一楼，全是木搭而成。
他只顾一路狂奔，也不知到了几楼。待看没了楼梯可爬，扶着往塔下望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大惊失色。
只见在半塔处，一个紫衣女子，正站在护栏前，欲往下跳。
“姐、、、。”聂柘霁一句话没叫出口，女子已纵身跳下去。
聂柘霁想也未想，也是一纵身跳了下去。
急速而下，聂柘霁只觉风声贯耳，宝塔从自己眼底直驰而上。
他的记忆，吉光片羽飞速而来，那个白雪如注的天光下，他没有抓住姐姐，他以为，那将是他一世的伤痛。而现在，姐姐就在眼前，他要抓住她。
他拽住了女子后领的衣服，向上一提，揽住她的腰，向前一推，稳稳将女子送到地面站定，他还未落地。凌空一个翻转，才落于地面。
定眼一看，丝毫未有与自己相像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