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混血儿之泪 -- 第五章·刺杀!龙骑士
十八天,整整十八天。
文凯已经蓬头垢面。
他有122枚金币,但是他把金币都埋了起来。
他穿的衣服全部磨破了。他的头发上面有面包屑,有鸡蛋壳,有麦草,还有老鼠屎。
他的脸都是黑的。
他的手和脸一样黑,指甲缝里全都是泥。
他全身唯一白的地方就是眼球上的眼白。他不笑,也不说话,别人看不到他的牙齿。
他完全和乞丐没有区别。
甚至比乞丐还乞丐。
因为今天所有的乞丐都欢天喜地,唯有他依然没有表情。
他在等仇人。今天圣子出巡。
圣子出巡,照例要抚恤残疾人、孤寡老人和乞丐。到时候乞丐们都要跪在圣子哈德的面前,每人可以领到一大块面包,半只烧鸡和一枚金币。
今天是乞丐们的节日。但是不是文凯的节日。
等待他的,要么就是报仇,要么就是死,或者,报仇之后马上就死。
圣子害死了他的父亲,才使得他和母亲被人欺负,颠沛流离。要不是因为没有父亲,他母亲怎么会日夜操劳;要不是因为没有父亲,她母亲怎么会没人保护!要不是没有父亲,他怎么会从小被人欺负!就算母亲是比蒙,来到人类王国求生,也必然和这个圣子有关!
教廷!圣子!
这帮披着上帝光辉的白眼狼!
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文凯的心里只有恨!仇恨!
仇恨的火焰!来自地狱的火焰!
只要他能够混在乞丐当中,接受圣子的施舍,他就有机会,趁圣子做弥撒的时候,一个大火球杀掉他!
他的大火球已经能将10公分厚的砖墙击的粉碎。圣子就算披上上帝的名义,他也只是一个人,脆弱的人类而已。
巡逻队在维持街道和广场的秩序,手持花篮和彩带的人群只能站到街道两侧的黄线后面。全市所有的孤寡老人、残疾人和乞丐,都被集中在广场的一侧。
文凯就站在乞丐中间。
九点钟。圣子哈德没有出现。
九点半钟。圣子哈德没有出现。
十点钟。乞丐中有人在打瞌睡。
十点半钟。人群开始坐下原地休息。
十一点。文凯终于听到教廷的音乐,仪仗队的号角!
人群沸腾了!
圣子哈德的仪仗队已经来了!
新鲜的花瓣撒了下来,清水从仪仗队中一点一点播撒到欢呼的人群。
仪仗队的号角每走100码就吹响一次,一次比一次近,一次比一次大声。
终于转过了街角,仪仗队进入广场。一对一对的骑士和鼓手,号手,还有修女和牧师,打着旗帜的仪仗兵。
整整走过了近三百人的仪仗队,后面赫然是一只庞大的基头座龙。这头亚龙的背上放着一挺座撵,坐在里面的就是圣子——哈德。
传说他母亲生他的时候还是处女。
传说他出生在蛮荒之地、野蛮人的巢穴比蒙王国,但是那些嗜血的野蛮人却从来不敢伤害他。
传说他可以和花说话,能向小鸟询问风的消息。
传说他能够瞬间治愈流血的伤口。
传说他曾今亲自为一位老人吸吮流脓的恶疮。
但是传说只是传说!今天就将这传说终结!文凯的眼睛熊熊的燃烧着烈焰。
“多洛特的子民们!教廷的子民!愿天主保佑你们,赦免你们一切的罪;愿天主赐予你们幸福,赐予你们土地、骡马、面包和盐;愿天主怜悯你们,愿瘟疫、痢疾、恶疮远离你们。愿天主赐予你们健康,你们当忠诚;愿天主赐予你们智慧,你们当忠诚;愿天主赐予你们力量,你们当忠诚;愿天主赐予你们财富,你们当忠诚;愿天主赐予你们地位和名望,你们当忠诚。
“天主无处不在,天主在天上,在地上,在宫殿里,在人群中。天主在你们心里,向他祈祷,并向善,天主就能看见。天主爱你们,天主爱正直的人,天主爱诚实的人,天主爱懂得怜悯的人,天主爱帮助弱小的人,天主爱你们,抛弃你们的敌人,天主赐予你们勇气和力量,帮助你们,夺回你们的土地和荣耀。”
广场上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圣子的脸上放射出圣洁的光辉,文凯只恶心的作呕。
“天主怜悯你,无依无靠的老人。天主怜悯你,没有父亲的孩子。天主怜悯你,天主收回你的手和脚,愿天主赐予你们智慧。天主怜悯你们,愿你们没有饥饿和疾病。”
孤寡老人、残疾人和乞丐被带到那只巨大的基头座龙前面,跪的整整齐齐。
弥撒!
文凯知道机会来了,不容迟疑,立刻准备施法攻击圣子!
只要一秒钟!大火球就能将圣子击地粉碎。
但是他的右手被人一把握住了。
是一个老乞丐,头发和胡须都是灰白色的。他握住文凯的右手,文凯竟然不能召唤火元素。任凭文凯怎么挣扎,居然都挣不脱这只脏兮兮的手。
“臭小子,你连一只臭虫都捏不死,还想来行刺?”
老乞丐一句话就让文凯寒毛直竖。
“乖乖领了烧鸡、面包和金币,老头子我找你很久了,有话跟你说。”
完了,肯定是教廷的密探,他们已经找到自己了。
文凯额上的汗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那只手捏的他没有力气,连站起来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好容易轮到自己领了施舍,下一个就是那个老乞丐。文凯趁老乞丐松开手去接施舍的一瞬间,站起来拔腿就跑。
“干什么的!站住站住!”场上的护卫喊成一片。
“算了,估计是新来的乞丐,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坏了。”圣子笑笑,对惊慌失措的护卫长说。护卫长下意思的摸摸脖子,要是圣子的安全出了问题,他连今天晚上的晚霞都看不到。
文凯一直跑,一直跑,行刺失败了,他得留着命,才能实施下一次行刺。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他只知道自己一直在跑,一步也没敢停下。
他觉得自己的肺已经变成了铁匠阿米尔叔叔家的风箱。
还好有施舍的面包和烧鸡,他一边跑一边吃,看到水井,就扑过去狂饮几口,爬起来继续跑。
太阳很大,很毒,热辣辣的毒,本来已经快到冬季了,居然还有这么热的太阳。他觉得是自己穿的太多了。妈妈做的皮袄,他脱下来扔了。
对不起,妈妈。他心里说。
妈妈做的毛线帽子,他摘掉扔了。
对不起,妈妈。
妈妈做的马甲,纯棉的。他脱下来扔了。
对不起,妈妈。
但是他觉得自己实在跑不动了。自己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像灌满了铅,就连摆臂都没有多余的力气。肱二头肌像是妈妈挂在房檐上风干的兔子腿,石头一般硬,大腿肌肉已经左右乱晃,他拼命的使劲跑,但是越跑越慢。
妈妈,我跑不动了,妈妈。他想他妈妈做的果冻。
终于他的腿抽筋了。他倒在地上,嘴张得像三伏天的狗。
“跑,接着跑,才跑了5里路,跑不动了?”
老乞丐居然笑眯眯的蹲下来看着自己。
文凯一骨碌爬起来继续跑。他觉得那老乞丐的目光像匕首,看的自己的脖子冷飕飕的。
跑了好大一会,他才敢回头看。后面一个人都没有。他都已经跑到郊区了。
没有人,歇会。刚才还有力气一边跑一边吃东西,现在干脆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
文凯刚找个墙角靠着坐下来,腿都不敢伸,一伸又抽筋。
“又跑不动了?”
老乞丐居然就在墙角的另一面。
文凯往前一扑,没忍住,刚吃了几口烧鸡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跑,继续跑,快点跑,跑到前面的树林里,跑到他找不到我。
快跑。
快跑。
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快跑,一个是脖子冷飕飕。
他从中午一直跑到天黑。跑到他觉得自己现在如果挂到房檐下,绝对和熏兔子没有区别。
只要他停下来,没喘两口气,那老乞丐的声音就在身后响。
胸前的袋子动了一下。是妖妖。文凯强忍住趴下的欲望,撕了点鸡肉塞到袋子里,踉踉跄跄的冲进树林。
说是冲,不如说是挪。他的动作是在跑,速度已经和走路没区别了。
老乞丐终于不见了。他没追上来。
文凯出了一口气,靠着树,就那么昏睡过去了。
梦里梦到自己遇到一直很大很大的猫,猫邪恶的笑着,玩弄他,按倒他,逼他逃跑,但怎么也逃不出那只大猫的爪子。
他梦到那只猫不见了,他在广场,人们向他扔石头,妈妈护着他。石头打在妈妈身上,打塌了妈额头,打断了妈胳膊。好大的石头,扔过来,碰的一声,就打断了妈妈身上的骨头。他想救妈妈,但是他没力气,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妈妈被石头砸,砸的血肉模糊,砸的不成人形。
他被吓醒来,看看四周,只有树,没有老乞丐。他又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他闻到肉香。是烤肉的香味。
他猛的睁开眼睛,老乞丐在他面前8码左右的地方烤肉吃。
文凯一个大火球丢过去。趁老乞丐躲开火球的瞬间,他抢到几块烤肉,转头就跑。
阴魂不散。操他妈。
老乞丐哈哈大笑,追了过来。
“有本事你现在就把老子杀了!要么别追老子!老子和你没有冤仇!干嘛老追着我!”文凯从小接受的都是文明教育,但是从他妈妈死后,他就时不时的开始爆粗口。
“看你小子有意思,我还不忍心杀你,反正教廷要的是人头,怎么杀都行,不如看着你累死。”
操,左右跑不掉了。
文凯猛的停下,三两口把半生的烤肉吞下去,转头面对老乞丐:
“爷爷跑累了,爷爷不跑了,来啊!杀了我!”
“有种。”
老乞丐向前走了几步,“这位小爷口气不小,倒是露两手,给我这把老骨头看看。”
大火球!
但是没打中,老乞丐随便的就闪开了。
“不行不行,你的准头完全不行。再来。”
文凯左右开弓,右手一个大火球,左手一个普通的火球术。
没等火球飞到老乞丐身边,文凯立刻持咒,八枚连珠火球紧跟着就飞了过去。
老乞丐看着明显是要往左边躲。
“炎爆术!”
炎爆术是炎弹的升级版,威力更大,覆盖面积更广,更消耗法力。
老乞丐眼看避无可避,突然身上斗气暴涨,生生将炎爆术的爆炸伤害抵消了。
文凯哭的心都有了。
明明被自己威力最大的法术击中,那老东西居然毫发未伤。这架打不成。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
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捡起地上一根树枝,猛的向老乞丐冲了过去。
火球术!火球术!火球术!火球术!
他左手拿着树枝,右手狂丢火球术,快速的火力压制让老乞丐只有躲闪的时间。
只有10码!
文凯丢出最后一个火球术,双手一搓,给树枝附上附火术,整个树枝就跟火把一般烧了起来。
他拿着这个火把对着老乞丐一通乱砸。
老乞丐不慌不忙,一一闪开。
文凯看准老乞丐的右肩轮下火把,老乞丐一脸的轻蔑,向左边躲闪。
左边是文凯准备好的龙息术。
老乞丐斗气发动不及,衣服已经被烧着了,一股恶臭飘出来。
文凯知道这种程度根本烧不死那个老乞丐,但多少能争取一点时间,扭头就跑。
快跑,在他把火扑灭之前跑出他的视野。
因为此时已经不再慌乱,体力也恢复了不少,他干脆给自己加上腾空术,一段一段向前猛窜。
可惜的是,加上腾空术虽然在短距离跑的快多了,但是更加消耗体力。不大一会,他就喘不上气,只好停下来休息。
一抬头,老乞丐笑眯眯的蹲在树上看他。
“你妈!要么让我走!要么和爷爷正大光明的打!”文凯的眼泪一下就喷涌而出。
这次老乞丐留了个心眼。刚才一口龙息术把他的外衣烧了几个破洞,这次完全就没有机会出龙息术。那老头子居然还不带还手的。
“蠢才,同样的招数谁会中两次啊!”老乞丐的眼睛里都写满了戏谑。
要打,一下都打不着。文凯暗暗准备了一个腾空术,找了个机会,嗖的一声窜上半空。
但是那老乞丐跳起来飞的比他还高。
文凯也没力气,法力耗尽。重重的摔在地上,似乎是摔晕了。
那老乞丐踹踹他的脸:“起来,装晕都不会。”
文凯一骨碌又爬起来,但是站不起来,干脆坐在地上。
“你是谁,干嘛要追着我?”
“你终于想起来要问我是谁了,哈哈哈,”老乞丐的头发无风自动,看起来威风凛凛,“小崽子听好了,大爷我就是兰帕德!”
“哪个兰帕德?”
“龙骑士兰帕德。”
文凯真的想晕过去。
“龙骑士兰帕德?”
“正是在下。”
“我不信。”
一声悠扬的龙笛,一只巨大的三头黄金巨龙凭空出现在兰帕德。光是巨龙的舌头就和文凯一般大小,脖子上的鳞片取下来就能给他当盘子。
文凯觉得这个巨龙嗅着自己的样子像是在嗅一块烤肉。
“你看他是吗?”兰帕德突然莫名其妙的问。
“没错,是的,可惜还没觉醒。”巨龙居然在说话。说完,就幻化成一个长了三个脑袋的黄皮肤金袍大汉。这个大汉身高两刃有余,三个脑袋表情不一,透着一股诡异,看起来怎么都是凶巴巴。
文凯使劲掐自己,他觉得那种痛感可能都是假的。
兰帕德是第二次神魔大战时期的英雄人物,作为人类世界硕果仅存的两个正牌龙骑士之一,他一个人就能消灭一整个建制的军队。二战之后,当时还是公国的多洛特仗着有龙骑士撑腰,悍然向庞贝王国宣战,并最终吞并了庞贝,导致庞贝人种如今不过是多洛特的一个少数民族而已。但是自从庞贝王国失败灭国之后,兰帕德也就失踪了,官方的说法是他被比蒙间谍暗杀了,也有说法说他并没有死,而是云游四方去了。
而如今这个大英雄就站在自己面前,完全就是个乞丐的样子,何况一路还在抓他。
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突然,文凯明白了。兰帕德本就是隶属于教廷的黄金守护骑士,也就是说,他本来就是教廷的人!
“你带我走吧。”文凯恢复了一点体力,慢慢站起来,双手伸出来,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小子,我不会带你回去的,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都学了些什么。”兰帕德一扫脸上戏、谑的表情,变得很严肃,“严格的说,你学到的全是垃圾。”
“你的火球术威力等于零。因为你打不中我;你的大火球也一样,连珠火球等于白白消耗法力,炎爆术还有点意思,可惜连虱子都炸不死。前番你用龙息术喷我那一招倒还不错,但是我想,那绝对不是老师教你的。
“小子,我不想杀你,相反,我要教你怎么去战斗。”
兰帕德说的斩金截铁。
文凯听得稀里糊涂。
“你要教我怎么战斗?”
“嗯。”
“怎么教我?”
“用我知道的最好最直接的办法教你。”
“你为什么要教我?”
“小子,不要问的太多,慢慢你会知道的。”兰帕德站起来,让黄金巨龙变成龙形,“哈塞尔巴因克,好久你让你载人啦,还习惯吗?”
“还行。不过两个人可能会有点不习惯。”三头黄金巨龙瓮声瓮气。
文凯胸前的袋子里好一阵痉挛。
“那是你的猫吗?孩子。”兰帕德走过来问道。
“是,它受伤了,可能会死掉。”文凯觉得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关系就是这只濒死的猫妖。这是他唯一的家人。
“哈塞尔巴因克的龙威吓到它了,把它交给我。放心,你完全可以信任我。”兰帕德说这话的时候诚恳的像个虔诚的教徒。
文凯半信半疑的把妖妖从包裹里抱出来。
兰帕德把手伸过来,丝毫没有魔法波动,妖妖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我的妖妖呢?你把我的妖妖呢?你把我的妖妖弄到哪里去了!”文凯顿时像个发作了的疯狗,双目赤红,一把抓住老骑士的领子,另一个拳头还没落下来,就被抓住了。
“你的猫好好的,它在这枚空间戒指里面。”兰帕德放开文凯的手,“这枚戒指里的空间世界和外界完全相同,却又完全隔断,它在里面可以享受到日光,可以安心的休息。要是让它呆在哈塞尔巴因克的背上,它会被龙威折磨死。”
文凯半信半疑的看着兰帕德左手上一枚黑色的戒指,那戒指似乎还能发出黑光。
“传说中的七度金?”文凯嗫嚅道。
“没想到你小子知道的还不少。”
“哪来的?”文凯心想这样的好东西凭什么你有我没有!
“你爷爷给我的。”兰帕德说的很认真。
“你认得我爷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文凯今天真的是完全被搞蒙了。大英雄不但说要救他,还说认得他爷爷?就他这样一个丢到人堆就打死也找不到的穷小鬼?
“你问的太多了孩子,慢慢会让你知道的。”老骑士拉着文凯的手,教他怎么上龙鞍,“不过我可以让你知道,你爷爷是个比我出色了无数倍的人,他才是真正的英雄。”
黄金巨龙飞的很稳,云就在他们下面,文凯感觉自己很冷。
看着云,他不禁想起来妈妈做的皮袄,穿上好暖和。
“小子,穿上吧。别的功夫一般般,就是脑子还好使,这一路东西扔了不少,老头子我知道你用得上,都给你捡回来了。”龙骑士递过来一件马甲,一顶帽子,一件皮袄,都是他昨天逃命的时候扔掉的。
文凯的眼泪哗哗的掉。
“怎么跟个女人似地。”兰帕德小声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