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先祖佑我青云直上 -- 37市作协主席的财路
丁子老师刚刚讲完一篇范文，老伴就在楼下摇起了铜铃，提醒他应该下课了。他非常准时地喊了一声“下课”，孩子们就欢快地跑出教室，接着又“咚咚咚”地跑下了木板楼梯。
孩子们走光了，今天的课程结束了。他将黑板上的板书擦掉，迈步踱到窗边往下看，只见楼门口涌满了前来接孩子的家长们，这些家长以老年人居多，也有年轻的爸爸、妈妈们，他们都是开私家车来的。显然都是有钱的主儿。他看到手拿铜铃的老伴与家长们聊着闲天，欣喜地看着那些个孩子们撒娇似的扑到家长的怀里。
丁子是这个业余作文辅导班的老师，也是校长。他沿习过去在农村任教时摇铜铃上下课的习惯，同时进行着古朴的作文辅导。由于他是市作协主席，不少家长慕名而来，将孩子送到他的门下，有的是想提高孩子的作文水平，有的是想学点课外知识。在风涌而起的校外办班热潮里，丁子的作家名号非常响亮，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学苗和生源。其实，他的班之所以兴旺，不仅是靠了作协主席的名号，更得益于他的教学方法。他与学校语文教师教学的不同之点在于，他善于一对一的进行辅导，善于向学生分析、讲解范文的优秀之处，并且一直坚持为学生们批改文章，个别优秀的文章，他还推荐发表到《幽州日报》文艺副刊上。这样，一些“小作家”就被他培养出来了。
其实，从打那所重点高中校长的位置退下来，他就想好好休息。他的养老金足可以养活两口之家，让他过上轻闲的日子，只是因为他的班名气太大了。前来求学的家长挤着门给他送学生，让他支也支不走，于是就坚持了下来。开始，他不想办什么班，只是在高考之前对几个应试的学生进行了语言考试辅导，这几个学生不知道从他这儿获得了什么决窍，一个个都考上了文科重点大学，自此，他的名声就扬开了，后来，许多家长找上门来，家里的书房坐不下这么多学生，逼得他不得不在这儿租了房子、办了这个班。他知道家长们之所以信赖他，并非因为他是学校校长，全在于他是市作协主席的缘故。如果他辞去作协主席职务，也许学生就不会这么踊跃了。
可是，说来也巧。当他真想申请辞去这个职务时，上级却偏偏不让他离开。虽然作协是个民间团体，当这种主席既没有工资，也没有福利，但是这个名号可以为他的辅导班带来大量的生源和滚滚的财源；正是这个原因，那些个副主席都争抢站要占据他这个位置，自打过了六十岁，每年召开作协会员大会举行换届选举，那些个副主席都内讧个不停。你告状，我上访，弄得宣传部领导对这事头疼的要命，所以，他们就坚持让丁子老头儿继续干下去，直到有适合的人选出现为止。可是，越是这样，适合的人选越是不能出现。幽州这地方本来文气就不足，加上文学地位的边缘化，青年人谁还热衷于文学呢！
门口的喧嚣结束了，孩子们闹哄了一阵儿，门口肃静了，楼里也肃静了。丁子老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就要准备离开了。这时候，一辆轿车停在了楼下，接着，就听到他的老伴喊“花儿姑娘”的声音。
花儿主任，她来干什么？是不是送学生来了？正想着，走廊里传来了高跟鞋踩地的声音，花儿上楼来了。
他来到教室门口，迎接花儿主任，花儿主任与他打了个招呼，随后递过一个牛皮纸的厚档案袋。
“这是什么？”他问。
“是有人申请加入作协。这是申请书和作品。”
“申请作协？谁呀？”他慢慢地打开了档案袋。
“执法局那个副局长。”
“哦，是那个解文采呀！”
“丁老师，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当年，他是我的学生呀！怎么，他副局长当得好好的，怎么想加入作协了？”
“人家，是想跟你这老前辈好好学习呗！”花儿为解文采美言了一句。
“呵呵，学习？现在的文学，变化太大……简直是后生可畏呀，向我这糟老头学个啥？”丁老头感慨了一声，掏出了档案袋里的那本《我的先祖骆宾王》，说，“看，这样的作品，我就写不出来了。不说别的，就说这古文功夫，不是硕士研究生，岂能掌握得这么娴熟？！”
“丁老师，既然你这么欣赏他，就同意他入会了吧！”花儿追问了一声。
“呵呵，入会？我岂止是同意他入会？干脆，我这作协主席的位子，让给他算了！”
“丁老师，你真的这么想？”花儿听了，喜不自禁了。
“当然是真的。”丁老师叹息了一声，“我都65岁了，在单位都是退休的人啦，还担任什么作协主席？老了，干不动了，该让贤了！”
“那就让他先加入作协，这主席的事儿，开会让大家选吧！”
“嗯……”丁老师沉吟了一声，又看看花儿，“花儿主任，你与这个解文采熟悉吗？”
“我也是刚刚认识，还算熟吧。丁老师，你问这干什么？”
“花儿主任，唉！”丁老师叹息了一声，“解文采加入作协，没什么问题，有这本专著，再加上他有文学硕士的文凭，可是，要当主席，必须先担任理事才行。可惜，作协那些个副主席，这几年吃吃喝喝习惯了……如果你与解文采熟悉的话，麻烦他给我们找一间会议室，我们主席团成员坐下来开会讨论一下，干脆给他个理事当，这样，就可以参加换届选举了。”
“找一间会议室，没问题。我告诉他。”花儿答应了。
“如果不为难的话，”丁老师接着说道，“再麻烦他安排一顿饭。”
“好，我去跟他说。”花儿想，作为一个副局长，安排这种事儿不应该有什么困难吧！
丁老师说道这里，老伴上了楼，开始打扫教室卫生，花儿就告辞了。
接到花儿主任打来的电话，我不敢怠慢，立刻准备起来。
首先，我来到“一把手”沙局长的办公室，向他说明一下这事儿。文学创作这种事，在很多单位被认为是不务正业，如果沙局长也有这种看法，我的事儿就不好办了，所以，加入作协的事儿，作协在这儿开会的事，尽管与执法局没有什么关系，还是先打招呼比较礼貌。于是，早晨上了班，我就奔沙局长办公室而来，没想到，这时候，市长坐在了沙局长办公室里。
“市长你好！”进了屋，我先向市长打了招呼。
“文才同志你好！”市长向我招招手，“找你们‘一把手’请示工作来了？”
“嗯。”我点点头，心中暗想，现在，当着市长的面痰盂这事儿，是不是不合适呀！可是，又一想，我去文联的事儿，早晚得过他这一关，为了到时候不显得唐突，还不如趁现在就向他下点儿毛毛雨呢！不过，我还是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下，说：“二位领导工作，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就要往外退。哪知道市长倒很开明。连忙说：“文才，有事你就说吗？难道对我保密？”
“不是的。”我解释了一句，随后告诉沙局长：“市作协要借我们局的小会议室半天，开个主席团会议。你看行不行？”
“当然行啊。”沙局长大度地点点头。
可是，没想到市长却提了个问题：“文才，市作协有事儿，让他们找文联去。为什么找你的麻烦？”
“市长，因为……我是作协会员啊！”忙乱之中，我只好撒了个谎。尽管我刚刚申请入会，但是，我知道，只要给他们借了这个会议室，再请他们吃一顿，会员的事儿还不是小菜儿一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是社会的铁律。作协也不能例外。如果他们真的要排斥我，就不会要求我为他们做这做那了。
“怎么，才当个会员？”市长撇了撇嘴，“你这水平，到他们那儿起码也得当个副主席，嗯，当个主席也不为过！”
市长，但愿你心里真这么想。我心里祈祷着，很为自己借机捅开了这件事儿而高兴。
“光开会，不吃饭行嘛？”沙局长倒是想的周到，“嗯，告诉食堂，让他们在小餐厅安排一桌。既然人家奔你来了，咱就得尽地主之谊啊！”
“谢谢沙局长。”说完了事情，我急忙退了出来。
执法局的办公楼是新建筑、新装修，小会议室自然也是漂漂亮亮的。办公室听说我的“朋友们”要用会议室，早晨派人打扫了一番，布置了一番。等我赶到会议室查看时，屋子里不但窗明几净，而且在正面墙上还挂了一条横幅：市作家协会第八次主席团会议。
作协换届后的主席团会议到底开到了几次，谁也说不明白。连丁老师这个主席也记不清了。“你就随便写吧，写第几次都无所谓。呵呵，没人会在乎这件事。”既然是这么随意，我们局的办公室主任就选择了吉祥数字：八。
除了布置会场，办公室主任还派人买了水果、矿泉水，并指派了两个年轻的女临时工当服务员在会议室里服务。
“解局长，可以吗？”办公室主任生怕哪儿有纰漏，询问着我的意见。
“可以了可以了……”我露出一副感激的神情，“这对于他们，算是奢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