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五章 善良嫖客
第三十五章 善良嫖客
那鸨儿从上到下欣赏着兰儿，口中不住地夸赞着：“看我的女儿，这分明就是仙女临凡喽。”
鸨儿又给柔柔换了新的绣花鞋，还是不放心地嘱咐着：“柔柔，你的运气不错，第一次就碰上这个年轻的军官，风流又潇洒，见了他你就偷着乐吧。孩子，就凭你这副俊模样，又能歌善舞，不愁红不起来，管他什么样的男人都会对你着迷的。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这兰儿死绷着脸，就是一言不发。那妈妈刚才给她换旗袍的时候，自己生怕鸨儿碰到她那别在腰里的半把剪刀，庆幸她没有发现。
只见鸨儿把脸嗔了一嗔，随即又即刻换上笑脸：“我的宝贝，你就高兴点吧，不要死板着脸，今天是你第一次接客，心中害怕是难免的，以后，这阵势见惯了，自然就不算什么了。刚开始就一定要把牌子打出去，在男人面前可要学得乖乖的，要尽量讨他们喜欢才行，人家花了钱可是来找乐的，万不可得罪客人。我们做女人的，只能靠这本事吃饭了，不然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对客人要以笑脸多柔情，哄得人家高兴才算本事……柔柔，我说了这半天你怎么连头也不点一下，你可不能让妈妈失望啊！”
兰儿依旧是带着一张仇恨的脸，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鸨儿随手收拾着梳妆盒：“你以后得学着自己化妆了，照妈妈化的样子就行。时候不早，那官人也该来了，可不能让人家等急了。”兰儿一直闭着嘴，当然也不会点个头。
鸨儿无奈，还是耐着性子笑着说：“记住妈话，一定要由着客人的意儿，哄着她们来了这次想下次。相信我的柔柔准会一炮走红，名声爆响的。”
鸨儿掏出火柴点上蜡烛，再看看屋里的一切，点点头，又把兰儿拉到床边坐下来：“柔柔，我的好女儿，记住妈话，客人就要来了。”木头般的兰儿一动不动，也毫无表情。
鸨儿又担心地说：“孩子，你可不能让妈妈失望，听见没有？”
见兰儿不动，无奈地鸨儿只好扭着屁股出去了。
此时的兰儿立刻起身蹿到窗前，恐惧袭击着她的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使她浑身不住地发抖，她只好一只右手伸到衣襟下，紧紧地握着那半把剪刀，时刻准备着……
诗曰：
兰儿接客胆战惊，半把剪刀别腰中，
尚若强行男女事，留在身上几窟窿。
一个小女孩送来了琵琶，她见到兰儿的妆扮和表情，不仅惊讶地问：“柔柔姐姐，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怎么还不高兴？”
兰儿摇摇头不做声，小姑娘走了，兰儿的心中越发惊恐起来……
不一会，门外传来脚步声，只听那鸨儿说：“在这里，一朵没开的花骨朵儿，她叫柔柔，保你称心如意。”门被推开了，一个威武的军官向屋中的姑娘看了一看，然后高兴地点点头。
那妈妈说了声“请吧”
军官说了声：“多谢妈妈。”然后走进屋来，随手带上了房门。
只见这军官摘掉军帽，脱掉军装上衣挂起来，笑吟吟地坐在桌前，望着木雕泥塑般的兰儿说：“看你的样子，好像要有点麻烦。我渴了，倒杯茶吧。”
柔柔瞪着眼睛，恐惧地看着他：这是一张温情带笑的脸，毫无奸诈凶狠之相。人家要杯水喝，总不该拒绝吧？
只见兰儿小心翼翼地、仍然带着一副惧怕的面孔慢慢移到桌前。一双不听使唤的手，勉强倒过一杯茶来，哆嗦着放到客人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扑通一声跪到客人面前，对着这位三十岁左右、她认为一定是个善良的好心人低声地哀哭起来：“好心的大哥哥，你饶过我吧！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紧接着就是她捣蒜般的磕头声……
见此，军官大惊失色，只见他忽地站起来：“你，你！这是干什么？”他把刚刚端起的茶杯使劲儿地蹾在桌子上！水溢到了桌面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映照着这屋里的紧张气氛，也映衬着军官那张难看的脸。
只见他又慢慢地坐下来，望着这个身体尚未完全成熟的、又可怜巴巴的小姑娘，那浑身早已备足了的激情欲火，登时化为乌有！
“起来 ！快起来！这算是什么事儿？快起来！”军官的声音很高，却没有喊起这死跪在地上的柔柔姑娘，他又站起身，又无奈坐下来。
只见女孩继续磕着头，那双好看的大眼睛不停地流着悲苦的泪水，口中不住地苦苦哀求着：“好心的大哥哥，答应我吧，一看你就是个善良的人，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只见军官再次站起身来，背着手向门口走了两步，随即又转回身来，阴森着脸冲着柔柔说：“你这姑娘好不懂规矩，这里的女人有如此求饶的么？真是岂有此理！”
兰儿抬起一双泪眼望着军人：“大哥哥，我知道这不对，可我还是求你放过我吧！”
军官感到小姑娘的请求令人啼笑皆非：“柔柔姑娘，你不是在做梦吧？就算了我能放过你，那以后的客人各个都能放过你么？”军官的脸拉长了。
他望着窗台上的一对红烛，两颗明亮又红红的火苗摇晃着自己那充满炽热的身躯，似乎在嘲笑这位进了洞房却碰到如此尴尬场面的军官。
外面的夜幕早已降临，一切物体都在他的视线中模糊不清，军官站在窗前不经意地顺手拉上窗帘。见此，小姑娘吓得转过身来，对着他将头磕得更加咚咚有声，继而又是痛哭不止……
天生一付菩萨心肠的军官受不了了。他努力地压下了那浑身再度沸腾起来的热血，又回身坐在桌前，语气也温和起来：“柔柔姑娘，起来吧，我答应你……”
他说着把脸转向一边，也开始为自己初次涉足春月楼的行为感到后悔了。
“真的？好心的大哥，你真的放过我了？不去告诉妈妈？”
兰儿的一双泪眼立刻放出惊喜的光芒。
军官端起杯押了一口水，又放下水杯，想伸手去扶柔柔姑娘，却又不知所措地缩回了双手。
“起来吧，我要告诉那老鸨，还算是放过你么？起来 ，起来好说话。”军官的举动与话语让兰儿的戒心稍微放松了一点。
此时的柔柔姑娘已是大喜过望，她又忙不迭地磕了两个响头：“大哥哥，你真的不骗我？”她似乎还有些不相信。
“真的，我不骗你，起来吧。”军官肯定地说。
“好大哥，我这一生一世也忘不了你。”柔柔又流下两串感动的泪珠，这才立起身来，胆怯地站在一边。
军官见小姑娘那柔弱的身体和那不知所措的表情，一张稚嫩的、还满带孩子气的脸，不仅心中暗道：她真的还是个孩子啊！
想到这里，军官那羞愧与苦涩的水，在心中油然而生，而且还在不断地上涨，上涨……
军官满带着愧意低着头，心中已经是后悔不迭。
他望着那放在梳妆台上的琵琶问道：“柔柔姑娘，你会唱曲儿么？”“会，不知恩人大哥想听什么曲？”
“随便唱一个吧。”军官冷静地坐在那里，微微闭上了眼睛。
兰儿取过琵琶坐下来，一支悲戚的小石头曲儿开始了：“我的小石头哟！黑亮又圆滑，多年与我长相伴，就是不能说句话……
我的小石头吆，你何时带我出地狱，走天涯，寻找自由，寻找亲人，寻找我的家，寻找自由、寻找亲人、 寻找我的家。”
小姑娘唱着哭着，哭着唱着，这发自内心的企盼，这如诉如泣的凄婉哀怨之声，使这位军官也不仅跟着伤感起来……
真是：
菩萨心肠吴天星，春月楼中跑趟空。
原本寻欢遇顽石，方知人间此悲情。
又曰：
军官三十尚童身，七情六欲也在心。
放过石头心安慰，锦囊妙计救风尘。
柔柔的小石头曲唱完了。只见她抱着琵琶站起来，随即又跪下说：“吴大哥你真的放过我了？”她的心还是不托底。
只见军官肯定地点点头：“起来吧，我说话一向是算数的，你就别再哭哭啼啼的了。”
他想着那石头曲儿中的小石头可怜巴巴，可它会比这眼前的小女孩更可怜么：“起来坐下，我有话问你。”
小姑娘起身放下琵琶，小心地站在一旁。
“你就坐下吧，坐下好说话。”柔柔顺从地坐在一边，满带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客人。
“你唱的小石头曲儿是谁教的？”军官问。
“是我自己……编的。”兰儿小心地回答。
“自己偏的？你说是你自己编的?”
柔柔点点头：“是的，你看。”兰儿从衣兜里掏出小石头托在手心里：一个园溜溜、黑亮亮、滑润润的、并带有两道白杠的小河卵石，即刻呈现在吴天星面前。
“我看看行么？”
兰儿点着头递过来，军人小心地接在手中：“你唱的就是它？从哪捡来的？”
“不，不是捡的，是哥哥从小河里捞出来送给我的。”
“你哥哥呢？”
一提到自己的亲人，小兰儿的泪珠又滚落下来：“在我很小的时候，跟着娘和哥哥从家里逃出来，后来，日本人摔死了哥哥，娘也被他们抓走，一个坏人把我卖到这里……”兰儿说着又是泣不成声。
军官沉默了，心中亦觉痛恨无比。
作为一个军人，得知自己国家的百姓遭到侵略者的如此迫害，又怎能无动于衷？他不安地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心中感到深深的愧疚与难过。此时，他的心一下子飞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是一个自由的、平等的、没有欺辱和苦难的温饱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