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章 逃命途中
第三章 逃命途中
“娘，你快来看！多好看的小石头。”女儿的喊声把贵子娘从遥远的五年前呼唤了回来。刚跑进院里的兰儿还没来得及放下菜筐就高兴地把小石头托到娘的面前。
母亲接过石头端详着：“哎哟！是好看，从哪弄来的？”
“是哥哥从小河里捞出来送给我的。”兰儿说着从娘手里接过小石头贴在脸上。
“娘，为了这块小石头她还哭了一鼻子呢。”贵子放下柴捆儿笑着说。
“没有没有，我没哭，尽瞎说。”兰儿摇着脑袋不承认，并向哥哥筋着鼻子使劲地“哼”了一声。
对于五年前的事，贵子时常是模糊不清。他总感觉兰儿就是自己的亲妹妹。可是，那兰花儿丛中婴儿的啼哭声，却还记得真切。他甚至觉得，要不记得那哭声，兰儿不就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了么？那该多好啊。
生活的艰难，使这娘儿三人经常用掺合一大半野菜的面糊糊充饥，就这样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父亲刚走那一两年，贵子总是念叨着，盼着爹爹早日归来，可是娘总要截断他的活：“别叨念了行不行？要能回来早回来了。”娘说完转过脸去。
贵子知道，此时娘的眼里正含着泪水，娘嘴上不说，心里可更惦记爹爹，为了爹，她在背地不知流了多少泪水。懂事的贵子只好装作不见，自己也只好克制着不再提爹回来的事了。
都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不假。
自从有了小妹，贵子活活成了个小大人儿了。有时他背起兰儿去挖野菜，收拾院子。眼见得儿子女儿一天天长大，贵子娘想着一去不归的丈夫，只能暗自伤心落泪。她对兰儿视如已出、百般疼爱。面对这一对可爱的儿女，给母亲那思念一去不返的丈夫的悲泣心里，倒也增加了不少慰藉。
这年农历八月的一天是中国人民奇耻大辱的日子，日本和德国这两只外国洋狗在我国的山东半岛上嘶咬起来。
这是为争夺青岛及胶济铁路全线的权益而发生的一场战争。恬不知耻的袁世凯竟然给两伙强盗划出战区，允许这两只饿狗在我们的国家争夺我们的土地和铁路。
他们胡作非为，可坑苦了战区的百姓。这些手无寸铁的男女老幼只好四处奔逃，哭天嚎地，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语……
战争以德国军队撤退，日本胜利而告终。
这些从德国人手中抢去青岛与胶济铁路的小东洋鬼子们，正以胜利者的狂妄姿态，有恃无恐地对中国百姓进行着惨无人道的烧杀奸掠，他们把战区的百姓统统赶出距铁路十五公里以外的任何地方，稍有怠慢，即杀之。
铁路沿线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不少年轻女人失了踪……
戴家的母子三人当然也在劫难逃……
在一片荒凉的草地上，一条蜿蜒的小路如长蛇般地伸进不远处的树林中。一群人扶老携幼，惊恐地喊叫着穿过大路。奔向荒草地那边的树林。
就在这条弯曲的小路上，跌跌撞撞地跑着戴家的母子三人。一群核枪实弹的东洋兵见人就追，就杀。这里距铁路还不到十公里，大路边的壕沟旁已经横卧着两具尸体……
贵子与兰儿被母亲一边一个地扯着，刚跑到树林边，就被日军发现了，十几个东洋兵嚎叫着向树林包抄过来，他们见贵子娘年轻漂亮，有几个家伙已经是眉开眼笑地慢慢凑过来。
贵子娘气喘吁吁地晃着两个孩子的手：“贵儿，兰儿，在这紧急关头，娘必须跟你们说一件重要的事，贵儿，兰儿是咱娘俩捡来的，还记得么？”
贵子疑惑地点点头：“娘，什么时候，还提这个事儿。”
“孩子，就因为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娘才要说。”
母亲把目光从儿子的脸上移到了女儿脸上：“兰儿，你是娘和哥哥捡来的，真的，娘不骗你，现在不说恐怕以后没机会了，听见了么？孩子，你是捡来的，明白么？”
母亲下了好大决心才说出这些话，兰儿却瞪着一双大眼睛喊起来：“不对，兰儿是娘生的，是娘生的！”
正在这时，母亲拉兰儿的手被一棵小树迎面挡住，她们只好撒开手重新拉住：“贵子，凭你的记忆以后慢慢告诉妹妹吧。娘不能细说了。你要照顾好兰儿，等你们长大了，就娶她做媳妇吧。兰儿，明白吗？长大了就嫁给哥哥……”
“我不要做媳妇，我要贵子哥哥！”兰儿吵嚷着。
“别吵，洋人上来了。贵儿，你带着妹妹快跑，娘来掩护你们，跑得越远越好，想办法去关东，看能不能找到你爹，找不到也不要再回来……快跑！跑哇！”
母亲把女儿的小手迅速交到儿子的手里，贵子拉着妹妹的手向前跑了两步又扑回到母亲跟前：“娘，快！咱们还是一起跑吧。”
“贵子！”母亲有些愤怒了！“你就听娘这最后一次话吧！不然咱们谁也活不成，快跑！”
母亲用力推着两个孩子：“记住娘的话，记住这仇恨！”两个孩子扯着手，又无奈地向林中跑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母亲长出了一口气，她拢了拢头发，坦然地转过身来，迎着东洋兵走去……为了能让两个孩子活下去，母亲想用自己的拼死来换取儿女的平安。
诗曰：
胶济铁路起烽烟，百姓遭难呼苍天。
可怜母亲为儿女，天大灾祸一身担。
那些围过来的日本兵，看到这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竟一反常态地向他们走过来，几个小东洋首先莫名其妙地站住了脚。那一双双贪婪的色眼，如同大蚊虫的长嘴，使劲地叮在了面前这位只顾让儿女逃命而不顾自身死活的女人身上。
此时，母亲的心中想的只有孩子：我的孩子，快跑，跑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日军有些呆住了！
面前的女人眉清目秀，面色微红，一脸沉静的样子。身着一套半长蓝色裤褂，浅花的衬衣领匀称地露外面，黑黑的头发盘成一个椭圆形发髻，一片青纱网罩在上面，齐齐的刘海垂到眉间，再称上这张肃然美丽的脸，与其说是这群色狼的贪婪与对女人的饥渴，莫如说是这位典型的中国汉族妇女那种标致与秀美给了他们更大的诱惑力。
他们见这个女人毫无恐惧地迎面走来，真是乐昏了头。这帮远离自己国土，远离女人的色中饿鬼，需要的正是这样美丽又带有野性的女人。
他们多么希望这样的女人尽快地“慰劳”自己呀。眼见得这活生生的尤物正在向自己一步步靠近，有人流口水了。
那个日军小头目带着两个兵跑到前面去了，这八、九个人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都渴望着自己能排在最前头。他们呈扇面形包围过来……
此时的贵子娘如同一朵初绽的白兰花那样香气袭人，这些贪婪的、男性的鼻子们都在不停地抽动着，几条舌头也开始抿起了厚嘴唇，几个嗓葫芦也不安分地上下滚动着……有人把端着的枪耷拉下来，更有甚者，那跑在前面的矮家伙已丢开步枪做他的准备工作—— 一只手已伸向了自己的裤带。
“娘啊娘……”母亲的身后传来了凄厉的哭叫声，两个孩又不顾命地扑回来。这些都在想着自己要排头号的日本兵，被突如其来喊叫声吓得可不轻：扔下的枪又抄了起来，有人还吓得卧倒在地。当他们看到只有两个不大的孩子跑来时，这才知道是虚惊一场。他们又开始重复刚才的动作：嬉笑，丢枪，两只罪恶的手依旧向自己的裤带摸去……
孩子又跑回来令母亲惊呆了：“天哪！我的孩子啊！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回来？”
“娘，我们不能扔下你自己逃跑。”
“我的孩子……”母亲猛地抱住两个儿女，已是泪如雨下。她用自己的身体把两个孩子挡在后面。母子三人瞪着六只惊恐的眼睛。一步一步向身后的树林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