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章（2）
陶凯明回到家里，母亲眉开眼笑地迎上来，她接过儿子的挎包：“妈知道你今天准回来，早已经做好饭在等你，快洗脸吃饭吧。” 陶凯明犹豫了一下：“妈，有个同学带点沉东西，我帮他送到家，那阿姨非留我吃饭，盛情难却，就坐下吃了几口，不过回到家已经消化没了，所以我还得吃。” 凯明情不由衷地撒起谎来，也给回来晚和吃得少找个借口，也许这是回来没先到家看母亲的一种愧意吧。
母子俩一起吃了饭，凯明又汇报了自己的成绩，母亲自然高兴。 他心里依旧惦记着丹阳的事，就绕着弯子问道：“妈，我这阵子没回来，家里没什么事吧？我爸回来过吗？” 林惠珠低下眼睑：“没什么事，你爸倒是回来过，钻进你的房间不出来，我骂他也不管用……唉不说了。对了，他前天回来，让我在假期里看着你，不要和那个什么小姐在一起，我对他一顿顶撞。他说要让那个陪酒小姐自动离开你，不然就要治她个好歹的。他还说……”
“还说什么？”凯明急等下文。 “没什么了，后来说有事就走了。凯明，那个陪酒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别听我爸胡说。过去的同学，遇见说说话有什么不行？”
陶凯明开始坐立不安起来，问题的症结找到了，肯定是父亲做了不利于丹阳的事。他想起上次和丹阳在街上遇到爸爸时他说的话，虽然有自己在跟前，丹阳还是痛哭一场。这回……这回又是为什么事呢？
他急于去见父亲，虽然天色不早。凯明还是告诉母亲说要去厂里看看，就出门去了。
这段时间以来，陶启程虽然从外贸局弄回一部分资金，应了眼前的急，车床是转起来了，可是账面上还是没钱。这样低三下四地要钱，真他娘的像个三孙子。也许，儿子回来会有办法的。
因为没有了刘智瑶，心中孤独寂寞是自然的。他回了两趟家，一见到妻子那张脸就倒了胃口，真没办法。
他转身面对壁镜，仔细打量起自己来……
时光啊，你真是残酷，当年我陶启程是何等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如今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也难怪那林惠珠没个样子，当年她也曾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呢。看来，这时间是公平的。
刘智瑶的影像又在他眼前晃动，这两个女人是一老一少，不用说容貌无法相比，就是衣着打扮也是地下天上。
可是，刘智瑶被儿子撵得无影无踪，她可算占了大便宜，拿去了两万元，没住几天就……看来，还要找个漂亮的助手，可是自己的经济紧张，拿不出钱来，哪个姑娘能向你靠拢呢？
凯明，陶凯明，都怪你小子，让我吃了大亏。哼！看我怎么整治你那个三陪小姐。对，暑假在即，不能让你们在一起胡混下去了！
他心中发狠，终于导致了成人大学门前的那场闹剧，不过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果子吃。眼见己方全胜，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个野丫头，还说要好好陪陪他。就那一双瞪圆的眼睛，还有那张利嘴，使自己倒吸冷气，从而败下阵来，真真可恨之极。
大学正式放假，说不定儿子今天就能回来，那三陪小姐一告状，凯明肯定会找他算账。来吧，我的账还不知跟谁算呢。
天色将晚，陶启程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他还是有些心跳——这小子终于来了。
陶凯明上了二楼，一双眼睛不住地四面打量着：没有刘智瑶在这里的迹象。 他见父亲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料定事不顺心，那小秘也肯定没有回来。 “爸，你好吗？这么久没见我，想我了吧？” 陶启程看了儿子一眼：“想你，想你给我捣乱，你不该……”他想说：你不该把刘智瑶赶走，可是话到舌尖又咽回去了。
“爸，你有件事值得表扬，听说你回家住两天，还占了我的龙床，我听了倒挺高兴，不知什么时候还回家？”凯明说着坐下来。
陶启程瞪了儿子一眼：“那是我的事。这么长时间，费了不少牛劲，外贸局才给了三十万材料款。你回来正好，帮我要钱去吧。” 凯明摇摇头：“我还是个学生呢，赖着脸去要账可不习惯。不过，爸爸要是对儿子好一些，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对你哪儿不好了？不过有些事是为你好。” 凯明苦笑了一下故意问道：“不知你指的是什么事？” 陶启程犹豫了一下：“就告诉你吧，我昨天去了成人大学。”他故意把话停住，想看看儿子的反应。
此时的凯明心中冒火，表面上却故作平静地说：“看来，我的爸爸也要做个老年大学生了。” “我哪有那心思。告诉你凯明，我不同意你和那个三陪小姐勾搭在一起，又管不了你，只好去找那个什么柳丹阳……”
凯明再也忍不住了，只见他‘噌’地站起来：“你！你说什么了？” “实事求是，说她做过三陪小姐，根本不配我的儿子，让她离你远点儿，就这些。当时的场面可热闹了，不少人都来围观，这回她不会再找你了。”陶启程有些自鸣得意，也有意隐瞒了张霄雨骂他的一节。
此时的陶凯明已经颜色大变：“你，太过分了！去欺负一个柔弱的姑娘，算你什么本事？爸我告诉你，她不找我，我可偏要去找她，今晚上我就住在她那里，明天就结婚，看你能怎么样？” “反了你！你去我看看。”陶启程也高声起来。
“你自己反了怎么不说？在外面养了好几年女人，有谁管得了你？我的事也不要你管。” “凯明——”陶启程缓和了口气：“你是学生，正是给自己这一生打基础的关键时刻，不能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你不听我的话，我也只好去找那姑娘的麻烦，除非你们彻底分手。”
“爸，你用的可是下下策，要让你逼得没办法，到时我弃学私奔，让你连影子也找不到，看你管谁去。”凯明口不择言，气得直喘粗气，心中却是苦涩不堪。
听了这话，父亲有些吃惊：看来不能再去找那姑娘了：“凯明，爸是为你好，找一个做过三陪的姑娘，日后名声不好听……”
“够了！”凯明怒火难压：“你在外面私养着小秘名声就好听了？我的同学在背后都讲究你。行了，咱们以后各不相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再见。”陶凯明一阵风似地下楼去了。
陶启程无奈地望着儿子的背影，摇头叹气。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向窗口喊起来：“凯明！等等我，我也回家。”陶凯明头也没回，只顾自去。
陶启程急忙锁门下楼，和更夫打了个招呼，却不见了凯明的影子，他只好一路赶下来。
这一段时间，陶启程吃饭、睡觉都没有了规律，让人伺候惯了的人，一下子失去了依靠，衣服没人洗，饭没人做，小饭店的味道他也闻够了，他想到要回家，又感觉不好意思，重要的是，他不愿意和老妻住在一起。
要以和儿子谈话为由，还是先回家吧，他知道，那林惠珠是从心里愿意让他回家的。
由厂到家只有两站地，陶启程走的很快，直到家门，也不见儿子的身影，自己却累出了一身热汗。
他开门进屋。正在盼望儿子归来的林惠珠，忽然见丈夫回来，心中有些不知所措。她瞭了他一眼，有些慌乱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又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到暖气片底下，拿出了一个换了颜色的烟灰盒，趁丈夫奔向儿子房间的时候，把它轻轻放在茶几上……
陶启程不见凯明，这才转身问道：“儿子去哪了？刚才没回来？” “凯明去找他父亲，你怎么反倒来问我？” “他是去了，跟我怄气又走了，难道……” “父子俩见面怄气，把他逼哪去了？说呀。”
陶启程坐在沙发上点起了烟，狠狠地抽了两口才说道：“昨天我去教训了他那女朋友，让她离开凯明，就为这，你那儿子说要弃学私奔，太过份了，都是你惯的。”
林惠珠忽地站起来：“他说要弃学私奔？你去教训他的女朋友？这样做有道理么？” 林惠珠说着又慢慢地坐下来：“你见过《三字经》中有‘养不教，母之过’的话吗？做父亲的自己在外面鬼混，儿子跟着学，这有什么奇怪？你今天要不把孩子找回来，我明天就去法院告你！” “你……叫我哪儿去找？” “随你的便！”林惠珠气冲冲地走进曾经是他们两个人的卧室里，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在丈夫面前，她第一次叫得这样响，是因为儿子。
陶启程把大半截香烟使劲地按死在烟灰盒里，心中猜测着儿子的去向：他一定是去了柳家，看来这小子真急了，他要真的私奔还糟了呢。如今的年轻人真是，这样的话竟说得如此轻松。那么自己呢？不也是把事情做得挺轻松的么？
他知道，凯明是说气话，他不会动真格的。看来，不能再去找那丫头了，要真的逼急了他可就说不准了。也是，没能耐管自己的儿子，找人家会什么气，林惠珠说得对，想来是没道理。
天黑了，连午饭都没吃的陶启程，早已是饥肠辘辘。想着从前的日子，不管下班多晚，那现成的饭菜总是热在锅里的。如今，儿子都成了大小伙子，自己反倒混得连饭也没地方吃，真够惨的。 他这样想着，又觉困乏，遂歪在沙发上朦胧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