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章（5）
柳丹阳来到九号包房，见崔老板正陪着一位客人在聊天，桌上已摆上几碟菜肴，还有一瓶汾酒。 她无意中向客人瞭了一眼，似感面熟，心中不觉一楞，满怀狐疑却又慢条斯理地走进来，对客人微微点头：“先生你好。” 只见崔老板急忙站起来介绍：“柳小姐，这位是我的好友，大名鼎鼎的李少乾先生。少乾大哥，这是柳丹阳小姐，她可是我这酒楼里的花王。怎么样？文静高雅，一副古典美人的风格。有她陪我们喝酒，准保你千杯不醉，哈哈……”崔老板说着，两只贪婪的眼睛盯着柳丹阳，他虽然还没得到这位冷美人，心中却也为自己的酒楼里有这样的美女而得意忘形。
然而，他却没有发现被介绍的两个人已是变颜变色：一个惊异万状，随即呆若木鸡；另一个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天下竟有这等奇巧之事！ 柳丹阳咬牙切齿地晃着身子把自己摔到了椅子上。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门外有人低声喊道：“崔老板，杨经理请你，说有急事。” 此时的崔老板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两个人表情上的剧烈变化，他有点不过意的对李少乾说：“本想和李兄畅饮几杯，真不巧。柳小姐，你可要陪好李先生啊。”崔老板说完快步出去，随手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但见柳丹阳怒气冲冲地奔到门前推开房门，又转身回来坐下，两道目光如两柄利剑般刺到客人的脸上：“李少乾！你就是李少乾？老天哪！你为什么这样作弄我？为什么……”柳丹阳说着，用力咬着下嘴唇，两眼合拢，两行痛泪倏然而下，既而低声哭泣起来……
本来，柳丹阳对这个“李”字就很敏感，后边在加上少乾这两个字，就更使她如同挨了炸雷！看年令相貌，面前的人不正是妈妈遗书中说的那个李少乾吗？怪不得自己第一眼看见这个人就觉得面熟，原来他正是她们三口之家合影中自己身边那位伟大的父亲无疑了。要不是有个弟弟需要她供养读书，她一定会去找爸爸供她上大学的。
十几年不见的亲人哟，怎会在这种特殊得不能再特殊的场合下，与这位极其特殊的客人相遇，难道不是老天欺人太甚么？想到这里，柳丹阳悲愤交加地俯在桌上放声哭起来，好在前庭响起了音乐，不然外间的客人准能听到。
再看李少乾，在柳小姐刚进来时，他心中就大吃一惊！这个姑娘怎么长的和自己已逝去的结发妻子年轻时一模一样？
他一下子就想起自己的女儿来，丹阳，丹阳，莫非她就是我多年寻找思念的小丹阳么？这个名字可是自己和妻子在字典中千挑万选之后才定下来的，这意味着女儿就是他们心中的小太阳。
妻子病逝后，再婚妻子柳明军带来的小男孩也就随丹阳叫了彤阳。令人不解的是，丹阳怎会随了继母的柳姓？这十多年来，由于家庭的再次变异，使他无法见到自己的女儿。
可是作为亲生父亲，他又怎能不想念和惦记自己的亲骨肉呢？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那作为父亲对女儿的真爱，一下子从他那积淤已久的内心深处迸发出来……只见他站起颤巍巍的身子来到姑娘面前：“丹阳，你是我的小丹阳么？”随之，一只手也抚在了低声哭泣的柳丹阳肩上。 “拿开你的手，别碰我！”柳丹阳如同蝎子蛰了一般，“噌”地跳起来！吓得李少乾倒退两步:“丹阳，你应该叫李丹阳，为什么随了你继母的柳姓？” 只见柳丹阳离开桌前，抹了两下眼泪冷笑一声，“怎么，我姓什么与你有关系么？” “有的有的，你是我的女儿，应该姓李，怎说没关系？” “你开什么玩笑？我的父亲早在十几年就死在了车轮之下，这神圣的父女关系也是你随便认的么？岂有此理！” 柳丹阳起身要走，被李少乾抢先挡在前面：“好丹阳，你不要走，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你，可我一直在找你呀，你们的住址几经变换，连派出所都替你们保密，让我怎么办？就算你不喜欢这个李姓，也该随你生母的姓，去姓什么柳？” 柳丹阳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盯着李少乾的脸：“李先生，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的任务是陪好你的酒，来吧。”她满面怒气地回到桌前倒了两杯酒，并将一杯使劲蹾在李少乾面前：“先生请，我先干为敬。” 丹阳先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她随后又倒满酒杯，又一口干了：“喝呀。”丹阳就像跟自己赌气一样，连干数杯。
此时的李少乾心如刀绞，面对已经认准了的女儿，在父亲面前如此糟蹋自己，他找不到半句安慰的话语，心中自是伤痛已极……只见他两腿一软，扑通一声竟跪在了女儿面前：“丹阳，我的孩子……” 还在倒酒的柳丹阳，见李少乾抬着一张酸楚的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这一举动不能不让柳丹阳大吃一惊！平生几乎是第一次见到的父亲，竟会是这副模样，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哪。丹阳急忙丢下酒杯，两步跨到墙角，面对墙壁嚷道：“快起来，谁叫你这样！”李少乾悲苦地望着女儿的后背，慢慢地站起来：“丹阳，如果你不想让爸爸一头撞死在这里的话，就请你转过身来，听我说几句话，行么？” 柳丹阳听了，不由她不转过身来：“李先生，我再次告诉你，你真的认错人了。如果不需我陪你，那我走了。” “不不，丹阳，求求你别走，难道你就不能听我说几句话么”见李少乾那副哀求的苦相，柳丹阳有些不忍：“李先生，你觉得在我面前还有说些什么的必要吗？我看你还是免了吧。” “不，丹阳，求你快回到我身边来好继续读书，将来也有个出头的日子，行么？”李少乾怕女儿不容他多说话，所以开门见山地、也恰巧说到了丹阳心中最渴望的事。 只见她慢慢低下头，半天无语。 李少乾又接着说：“丹阳，尽管我过去有千件万件对不起你的事，可你总得给我一点补偿的机会。那柳明军怎么寻思了，她为什么让你到这种地方来？要是她的亲生女儿再也……” “住口！”柳丹阳愤怒了：“不许你说我母亲的坏话。在我的心目中，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要没有这位妈妈，我又怎会念到高中？她可是刷碗洗衣供我们上学的。何况，何况她早已经……”丹阳不忍说出母亲去世的消息，同时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也打从心里想念起这位母亲。 “啊？”李少乾吃了一惊！“这么说你继母她……” "她就是为供养我们姐弟俩读书活活累垮了身体，已经去世快两年了。” “你知道和弟弟的关系吗？” "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继母待我如生母，我也从没把她当作继母看待。我退学供养弟弟读书，就是为报答母亲的情。你要我继续读书，弟弟怎么办？难道让他中途辍学不成？” “你既然知道了与弟弟的关系，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供养他？” “这我不管。” “你知道那柳明军不是你的母亲，” “在我看来，她胜过我的亲生母亲……”柳丹阳眼里又浸满了泪水。 听了这话，李少乾低头无语。 只听柳丹阳又说：“我是想读书，可你要带弟弟一并供养读书才行，否则，我也不用你管，更不会认你这个父亲的。” “丹阳，那柳彤阳与我毫无关系，我干嘛要供养他？” “毫无关系？”柳丹阳瞪大了眼睛：“亏得你说得出口，他的母亲也做了你几年的妻子，你们结婚时，妈妈就带着这个弟弟，当时你也是完全认可的。再说，母亲养了我这么年，你就不该给她一点回报么？要论实际情况，是你间接害死了母亲，难道你就不该跟自己算算这笔良心账么？” “你，你怎能这么说？”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说？彤阳可是叫了你几年爸爸的，他那边无依无靠，怎么说我也不会丢下他。” “丹阳——”李少乾拉着长声，心中计算着供养一个大学生所须费用，他不想养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好女儿，你不要一意孤行好不好？那柳彤阳真的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不行。”柳丹阳坚定地说：“你就是说出花来，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就算我的生命都是和彤阳连在一起的，你明白么？” “我说服不了你，和你妈一样的犟脾气，再这么犟我……” “不管了是不是？”柳丹阳抢着李少乾没说完的话：“你以为谁稀罕！这些年没有你管我也长这么大。再说，我根本就没想认你这个伟大的父亲。”柳丹阳用鼻子恨恨地“哼”了一声，愤然奔向了门外。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丹阳……”望着女儿的背影，李少乾痛苦地叫了一声，然后瘫歪在椅子上。
在李少乾的印象中，这个女儿还是个几岁的孩子，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大姑娘了。这些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呢？为什么不把这个女儿早些找回来？现在想来，自己虽然找了几次，可是，为了现在的这个家，他曾一度地认为女儿找不回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带着这种思想意识，他当然不会全力去找，否则，撒下人马找遍全城又怎会找不到？想来是自己的潜在意识在作怪……
他不知怎样走出了迎宾酒楼，心中却也在暗中发誓：一定要让女儿回到自己的身边。
当天晚上，李少乾又去了迎宾酒楼，值班的姑娘说柳丹阳病了，请了两天假，没人知道她的具体住址。
这几天，李少乾放下一切事情，不断地去找柳丹阳，但不是被挖苦一顿撵出来，就是躲着不见，连一分钟的谈话机会也不给他。为了女儿，李少乾只好退了一大步：只要丹阳认他这个父亲，他愿意供养她姐弟俩共同念完大学，然而为时已晚……
这几天，柳丹阳心烦意乱、坐卧不安，她不想让崔老板知道她与李少乾的关系，更不愿让人错误地认为她又傍上了大款。要让大家知道真相，她还有脸活着么？
李少乾又来了。柳丹阳却早已做出了新的决定……
她坐在李少乾面前，怒目横眉地望着他。她想把事情说透，让李少乾死了这个认女儿的心：“叫你不要来，你却偏来找麻烦，你知道大家说什么吗？人家说我又傍上了一位新款爷，这回你高兴了吧。我告诉你，从现在起，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赶快给我请出去！”柳丹阳说着，气冲冲地把脖子扭向一旁。 “丹阳，我是来告诉你，我愿意供养你姐弟俩一起上大学，可不能在这鬼地方混下去了。” “鬼地方？哼哼，既然是鬼地方，你们这种高贵的人怎么也会跑到这里来？我真庆幸你那天没有答应我的条件，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请你看看，到这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偏偏就是你们这些所谓高贵的人，瞒着单位，骗着老婆，把脑袋削个尖儿，偷偷摸摸地专门往这最肮脏的鬼地方钻？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有点臭钱对不对？” “这……”李少乾被问得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柳丹阳又接着说：“你们这些自认为是高贵的人，把自己的女儿管得很严，却偏偏跑到这里，恣意玩弄比自己女儿年龄还小的姑娘。你说，你们这些人还知道有廉耻二字么？这些没了人性的父亲们，到时总会有人一个个收拾你们，我真想早早看到这一天。” 柳丹阳泄私愤般地说了一大堆，李少乾连头也抬不起来了。只听他低声说；“你说的对，只要你离开这里，我不会再到这里来。怎么样，考虑一下上学的问题吧。” “你想供养彤阳读书？用不着了，弟弟要知道真相，他宁可失学，也不会要你的钱。我看你呀，还是留着钱买你的金屋藏你的娇去吧。哈哈……”柳丹阳说完大笑几声，像是中了魔似的冲出了包房。
这些天来，柳丹阳努力地稳着自己的心神，尽量不去想那个她根本不想认的父亲。她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今生今世，他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