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章（2）
柳丹阳带着满腹的委屈与怨恨，默默地承受着家里外头的双重重负，依旧细心地照顾着弟弟。有一点倒令她稍感慰籍，弟弟变懂事了，学习上也有了新的进步。
这天下班后，柳丹阳绕到市场买菜，先给弟弟买了两叶猪肝和两根火腿肠，又捎上几个馒头。因为彤阳经常学习到深夜，丹阳经常给弟弟弄点小灶让他保养身体。自从妈妈去世后她一直都是这样照顾彤阳的。
回到家，丹阳把猪肝泡在水里，一边点炉子一边想着心事。下月的工资不知怎么发，那该死的老板分明是用钱狭制她，这不是正如妈妈说过的：“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话么？
柳丹阳一面做饭一面想着心事，她不由得又思念起妈妈来，现在应该说是继母了。要是这位母亲还在，她决不会让自己离开学校去受这份窝囊气的。丹阳思念着母亲，不仅又落下泪来。
不太好烧的炉子冒起烟来，呛得她不住地咳嗽着，眼中的泪水加倍地流起来，分不清哪一滴是呛出来的眼泪，哪一滴是伤心的泪水。
水开了，丹阳把洗净的猪肝放进锅里煮起来。一会儿，热气从锅沿呲呲地冒出来，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丹阳不由自主地抽动几下鼻子，她本能烟了一口唾液。
猪肝煮熟了，她捞出来凉一凉，再切成薄片，忍不住地拣了一小片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又把另一块猪肝放进饭盒里盖好，放到柜厨上面通风的地方，然后热上猪肝和馒头。
弟弟还不回来，丹阳压好炉火，自己拿出一个馒头端了一碟咸菜，进屋放在桌上，又取过一本书，一边吃一边看起来。
天已经黑下来，丹阳知道弟弟上晚自习要晚些回来，所以并不着急。她吃完饭，又把火腿肠切了一根放进盘中摆在桌上。一切准备完毕，丹阳又备了一小碟蒜酱，连同筷子放在桌上。
墙上的老挂钟已经指向九点一刻，彤阳终于回来了，带着一脸的倦意：“姐，我饿坏了。”彤阳还没放下书包就喊起来。“别急，洗洗手马上开饭。”
丹阳到橱下打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她吹着气端出馒头和猪肝，还有稀饭一起放在木盘里，端进来摆在桌上。彤阳一边擦手一边弯下腰来闻着猪肝：“好香的猪肝，还有肠。姐，别尽给我弄好吃的，我们一起吃吧。”“彤阳，姐吃过了，你多吃点肝养眼睛。再说，我在饭店常吃的。”
其实，饭店的那一顿午餐，除了白菜就是土豆，哪会有什么猪肝。“姐，不行，我要看着你吃几片。”彤阳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两片先送到丹阳的嘴边。“姐。快张嘴嘛。”丹阳拗不过，只好用两个手指接过猪肝分出一小片放进自己的嘴里，又把另一片强行塞在弟弟口中：“吃，咱俩一起吃”姐弟俩嚼着猪肝都笑了。
崔老板对柳丹阳早存占有之心，所以他想出了降工资这个损着以此狭制柳丹阳。
钱——对于柳丹阳来说，似乎比任何人都重要。
凭心而论，柳丹阳对生母的印象只有那张十五、六年前照片上的影像，而这位继母从她完全记事后丹阳就把她当作生母了。何况，继母疼她并不雅于彤阳呢。
继母走了，她又怎能丢下这个虽然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却又无法割断姐弟情义的弟弟呢。然而，丹阳却没料到挣这养命的东西竟如此艰难。她想起了从前听邻居们说“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的话，丹阳相信世道总会越变越好。可是，找份合适的工作真难啊！
这几天，柳丹阳跑了数家公司，也包括一些酒楼饭店。她想换个方式或换个地方工作。可是，那些动文笔的地方都问她有什么文凭，英语几级。这些条件她可还差得远呢。酒店呢，也只有唱歌陪酒的份儿。
弟弟快要考大学了，按现在的成绩是没问题的。为了钱，为了多赚钱，柳丹阳犹豫着想去找崔老板。
这两天是暑假后开学的日子，这一晚陶凯明来了。他像汇报似的讲起了父亲给他找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去复习。还说校长看了他的成绩单，笑着说明年保证送他进入一所重点大学。
陶凯明说的高兴，却没注意到丹阳的脸色暗下来。很明显，她挂在脸上的一层笑意是伪装的，一向善解人意的陶凯明见女友这张强作的笑脸，才知道自己忽视了两人之间最重要的问题——读书与失学的反差。他怎能不顾及丹阳因失学而越发沉重的心情呢？
陶凯明收敛起自己的笑容：“丹阳，你放心，不管以后我读书到什么程度，绝对不会忘记你，让我们永远好下去，好这一辈子，行么？” 柳丹阳不置可否地点头又摇头，随即苦笑着说：“陶凯明，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可知我们之间已形成一堵无形的墙壁，它将会日益增厚，如大山一样不可摧毁。眼前的状况明摆着，我是服务小姐，而你却是未来的大学生，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拉越远。我只希望你把我们这几年的纯真友情珍藏在心底就够了。你的前途无限，自去努力争取吧，千万别去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我们论过大小，从今以后，就当我是你的姐姐吧。开了学就少到这来，我班上忙，也没时间陪你。好了，时候不早，回去晚了你父母会惦记的。” 柳丹阳说着，站起来准备送客。陶凯明虽然没有走的意思，却也不得不站起来走向门口.
柳丹阳送到门外，陶凯明转过来：“丹阳，你我之间会有些障碍，正如你说的大山一样。可我会变成一只穿山甲，无论这座山有多厚，我都会穿透它。我们都奔二十岁了，还会像小孩子一样无的放失的乱说话么？就让我们相约在明天吧。我们把对方都藏在自己的心中，这样，你和我会成为我和你学习工作的动力，直到我们永远在一起的时候。丹阳，你说行么？” 听着这些话，两股苦涩的泪水从柳丹的心底涌上来，从那两只清泉般的杏眼中，流淌在这张悲苦的脸上，被天上那半圆的明月照得亮晶晶的格外显眼。
人总是在变的，谁知几年后他会是什么样子……柳丹阳这样想着，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并在暗中拭去泪水。 她见陶凯明也跟上来，便强做笑脸地说：“凯明，我们不要再提这大山与穿山甲的事了，现在似乎还不大可能，时间还很遥远，岁月总是在改着人的初衷，就像我，母亲的离去彻底截断了我的大学路，这是任何人都不愿见到的事，可谁又能有这回天之力？也只好由我自己与这不幸的人生来抗争了。仔细想来，怎么活也是一辈子，对于上大学的事，我早已心灰意冷不去想它了。只要看到你和弟弟同时考入大学，那将是我此生一大快事。” 柳丹阳说着停住脚步，她想把母亲留信的事告诉凯明，却怕他传给弟弟，遂又改变了主意：“好了，不远送了，祝你学业有成，再见。” 柳丹阳想转身回去，却见陶凯明向她伸出手来：“丹阳，就让我们握手告别吧。” 柳丹阳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这是他们几年来的第一次握手，以致使陶凯明握住柳丹阳的手不肯撒开。柳丹阳红着脸抽了两次都没抽出来：“凯明，你该走了。” “丹阳，让我们拥抱一次吧。”陶凯明不管女友是否同意就顺势一拉，把丹阳拥在了自己的怀中……柳丹阳不知所措地想推开陶凯明，却被他抱得更紧，此刻两个人的心中又何尝不想让世界上的一切就此静止……
良久，还是柳丹阳理智得多，她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现实中，她推开凯明，有些扭怩地低声说：“凯明，你快走吧，我该给弟弟弄夜点去了。”她说着转身快步回屋去了。陶凯明望着丹阳的背影：多好的姐姐……柳丹阳，我要定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