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一章
转眼到了摘棉花季节。看着棉花地里怒放着的棉桃，知青们兴奋极了。过去他们只是在电影上看到过，棉农头扎白毛巾身围围兜，一边唱歌一边摘棉花。那种的情景，不知曾让当年的他们兴奋和向往过多少回。没想到，今天他们自己终于也能象电影里演的那样，头扎白毛巾，身围围兜，齐刷刷站在一望无际棉田里，来亲身体验摘棉花的滋味。
刚开始时，他们还学着电影里那样，一边摘一边唱。可没摘多久，就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歌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叹息。他们这才感觉到；亲手摘棉花的滋味，远不如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上摘棉花那么惬意。慢慢地他们被社员远远抛在了后面，也只有安晓喆紧紧尾随着朝前赶。
先是王建疆败下阵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拍拍自己的围兜说：“！真没想到，摘棉花会这么累。”
接着，是徐健。他愁眉不展地朝前望望将他们甩下一大截的社员，颓丧的蹲在地上。
王建疆朝地上啐了一口说：“咳，这根本就不是咱们干的活儿嘛！不行徐健，我看咱们明天别摘棉花了，让队长给咱们重新换个活儿干，你说咋样？”
见他们俩停下来，其他知青也渐渐停下来，蹲在地上直喘粗气。
摘棉花是记件制，干得好与不好，晚上收工时就能凸现出来。结果第一天摘棉花，所有知青就数安晓喆摘得多摘得干净。其次是朱慧琴，而后是小天津。最慢的要数江川了，但他在男知青里却算是摘的最多最干净的一个。王建疆看起来倒是比其他男知青摘得快，但远远望去，凡是他摘过的棉株上，如一缕缕白云在飘动。评工分时，被王建疆称之为“巴杈”的记分员，指着那两溜飘着絮状的棉株要他返工，否则不给他记工分。听到这话，坐在棉花堆上的王建疆，嘴里不禁恨恨地小声骂道：“臭巴杈，他这不是成心整我嘛！”
评完工分，记分员宣布“收工!”。王建疆第一个跳上马车，早将记分员要求他返工得碴儿忘在九霄云外。安晓喆却不声不响地返回棉花地，替他返工去了。坐上马车上的小天津着急地朝她喊道：“哎，晓喆，快上来呀？留下那点儿明天咱们一起帮他返嘛！”
安晓喆只朝她摆摆手说：“你们先回吧！我把这点儿摘完就回去，免得明天又被社员扔下一大截。”说着头也不回地返起工来。
王建疆看了一眼替他返工的安晓喆，朝小天津甩去一串儿揶揄她的话：“行了……坐好你的吧啊？就别喊啦！”
小天津瞪着他：“哎，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她不是替别人返工是替你返工啊？”
“我咋没良心了？我又没请她替我返工，是她自己要骚情的替我返工，这跟我有没有良心没关系！再说，你也真是不开窍！我这么做不也是给了她一个表现机会嘛！”
小天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说：“真是无耻之尤！”
王建疆却恬然地摆了摆脑袋没说话。
夕阳的光辉渐渐黯淡下去，时间过得真快，不一会儿天就黑了下来。太阳似乎在故意捉弄人似的，当它让人们感到酷热难当，希望它能早些下山时，它却象被钉在空中似的，半天也不挪动一下它那滚热的身子。可是到了傍晚，好不容易有了些凉意，人们想乘着亮多做点事时，它却又迫不及待地，“咕噜”一下跳入地平线。
安晓喆只顾了专心摘棉花了，对这一变化全然不觉，当她摘完最后一株棉花抬头擦汗时，才发现偌大的棉花地，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望了望昏暗的四周，一阵恐惧不由得向她袭来。好在棉花地离生产队不远，她赶紧一边解围兜，一边跑出棉花地，心惊肉跳地跑回了知青点。
就在那年摘棉花季节快结束的时，知青们等来了第一批招工名额。六小队也分到一个名额。这个招工名额，犹如放在斩板上的一块肥肉，六队知青如大旱望云霓般地渴望着，这个名额能“花落”自家，并暗自较量并筹划着。可名额只有一个，而面临推荐的人却有七个人。大家一面巴巴劫劫盼望能早知道究竟,而一面又怕知道最终结果。大家就在这矛盾的心理中，互相猜度着煎熬着。但猜来猜去，谁也没往安晓喆身上猜，理由当然不必说了。可结果偏偏出乎大家的预料，最终被推荐上的恰恰就是安晓喆。农民想法很简单也很纯朴，既然让农民推荐，那当然得按农民的衡量标准了？农民不懂什么政审不政审，在农民的眼里，只要劳动好，其他可以忽略不计。当队长将这一结果告诉大家时，立刻引起知青点一阵哗然。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还有嫉恨的，尤其是朱慧琴。本来就常无厘头地找她的麻烦，由于此事那几天对安晓喆，她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安晓喆自己心里也有数，自己恐怕连公社都出不了，就会被刷下来。因此想；与其那样，不如将名额让给其他人。于是告诉队长，希望将这个名额让给，生活有困难的人，比如张来新。当时她多了个心眼儿，只说自己还不想走，而没有说因为顾虑政审过不了关。可不知为什么，那个名额却被大队收回去给了其他队的回乡知青。为此，几名知青好些天象躲瘟神似地躲着她。尤其是朱惠琴，更是东怒西怨地无由头的詈訾安晓喆。那架势，恨不得把安晓喆撕碎揉烂烤成馕吃，都难解心头之恨!就连平时处处护着她的小天津，那些天也隐隐流露出一丝愤愤然。也难怪！这样的机遇能有几次？尤其是在那个命运多舛的年代！
自那以后不久，又分给六队一个银行招干的名额。经过目测和文化考核，银行选上的是江川。可王建疆却暗地通过熟人，三番五次地找招干的干部，要求把那个名额给王建疆。结果他顶了江川的名，而后又因文化摸底考试，他最终被淘汰。这一次名额又一次落空，谁也没走成。因为这事，江川和王建疆间心里结下难以消除的结蒂。这之后，知青返城逐渐由原来的推荐变为“凭章程”了。所谓的“凭章程”就是当时热络的走后门。一时间，社会乱了，知青队伍也乱了。凡是家里多少有些能耐的，会通过各种手段返城。有办回城上学的，又通过走后门拉关系招工的，或是想法去当兵，最赖的也能千方百计地伪造个疾病证明返回城。剩下那些家长胆小且又实在没能耐，或是家里有政治“问题”的，也只能望返城兴叹了！
也就是到这会儿，朱惠琴方才终于醍醐灌顶般地明白；即使是“红五类”，只要没个好爸爸，她照样得跟“黑五类”一样，老老实实继续她的“再教育”生活，这跟红与黑没有什么决定性的关系。
朱慧琴望着棉花地黯然无神地发呆，张来新呲着牙咧着嘴，露出一脸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