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七章 夫妻反目（下）
“这怎么可能呢？以二郎神处理事情的手段，再加上哮天犬的鼻子，天庭不可能找不到我们的，除非……”沉香实在是纳闷的很，可又理不出个头绪，不过眼前的事还未解决，他也懒得细想。
刘彦昌并未理会儿子的喃喃自语，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好在早年间曾受过你娘恩惠的丁大善人一家及时找到了我们，并帮着爹开了个灯笼铺以糊口，我才又燃起了生活下去的希望，否则……沉香，爹不怕你笑话，有好多次，我都想抱着你去地下陪你娘呢，唉……”
沉香听完这话还真是吃了一惊，想想自己这一生还真是命运多舛，九死一生，连自己的爹都曾经动过这样的心思，自己能活下来真的是个奇迹啊。
“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也是那个时侯才知道你娘并没有死，而只是被那二郎神压在华山之下。虽然我也很想和你娘团聚，可是我实在不想再重新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了，你不知道，爹本就是个连和别人吵架的勇气都没有的人，又怎么敢和天庭对抗呢。在看到你什么样的劝阻都不听时，我怪只怪自己无能，没有教育好你。直到你又爱上了小玉，抛弃了丁香，我更是万念俱灰了，只是没想到，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时反而会激发出勇气来呢。更令我没想到的是，比登天还难的事，爹爹想都不敢想的事，我的儿子竟然做了，还做到了，沉香我真为你骄傲。”刘彦昌拍拍儿子的肩膀，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道：“现在，我们一切都好了，我也想做回真正的我了，沉香，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爹，可是我还是不懂，做真正的你和对待小玉又有什么矛盾啊？”沉香正为自己的父亲唠叨个没完发愁，现在终于把话头拉回了正道上，他感到万分的庆幸。
“孩子，你也在凡间生活过，凡间自有凡间的规矩，你见过哪个大户人家没有规矩的？儿媳妇怎么能和自己的公公婆婆同桌吃饭？也不怕人笑话，哪个不是得伺候公婆吃完了，自己才能吃啊。”刘彦昌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是……”沉香不解，还想反驳。
“没什么可是，你不要再提她是小狐狸的理由，她既然已经是我刘家的媳妇儿了，就要守我刘家的规矩。侍奉公婆，传宗接代，相夫教子，一样儿也不能少。就是你娘，我也希望她能真正地做到嫁夫随夫，不要有事儿没事儿总把自己是华山三圣母的仙家身份挂在嘴边，三圣母怎么了，最后还不是做了我刘彦昌的媳妇儿？这句话我听了三年了，我有多痛苦，她知道吗？还不如当初就娶个凡间女子……”刘彦昌越说越激动，长久以来压在心头里的话今天终于一吐为快了，他感到无比的轻松。
“彦昌，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一个满带了痛苦与纠结的颤抖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父子二人同时向门口望去，却是惨白着一张脸的三圣母正站在门口。沉香赶忙迎上去：“娘，您怎么也来了？”
三圣母推开沉香搀扶她的手，直直地向刘彦昌走去，“彦昌，我只问你，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刘彦昌铁青着脸低头不语，三圣母却不肯罢休，一再追问，刘彦昌咬咬牙，冷声道：“莲儿，你既然都听到了，我也不否认了，这些都是压在我心里很久的话。你们都不了解我，你们都看不起我是个凡人，都把我当成了依附于你们的附属品。其实，我一直有我自己的思想，有我自己想过的生活，可是自从遇到了你，我的一切都改变了。莲儿，我是个凡人，是个平凡的人，我既不想过那种九死一生，朝不保夕，整日提心吊胆的逃亡生活，也不想过现在这种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居生活……”
“彦昌……”三圣母打断刘彦昌的话，声音哽咽着说道：“彦昌，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当初的誓言你难道都忘了吗？你答应过我，你会像我的父亲陪伴母亲那样，抛却人间的一切俗物，与我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啊！”
“不要再说了，莲儿，你清醒些吧。我不是你父亲那样的人，你也不是你母亲那样的人，咱们不可能过与他们完全一样的生活。你不会操持家务，我能迁就；你不懂嘘寒问暖，关心照顾人，我也能迁就；可是，在家里，我得不到一个凡人能得到的作为丈夫的尊严与快乐，在外面，得不到别人发自内心的尊重与敬仰，这让我，让我……莲儿，咱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虽不多，可一直以来都是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从来都不会反对，渐渐地都已经迷失了自我了。我觉得我对你的付出与迁就已经够多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答应让我在我的有生之年过我真正想要的生活。”刘彦昌说道最后，几乎都是恳求之意了。
三圣母听完这番的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两眼发直地望着刘彦昌，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满腮。她只想说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刘彦昌，都是为了这个家，她所受的苦并不比刘彦昌少，可是嘴角一直抖个不停，却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香见此情况，也觉得进退两难，只好先推着父亲出去，再来安慰母亲。三圣母倒在随后赶来的小玉怀里，痛哭流涕，心里万分难过，可是又说不出个是非对错，只是怀疑刚刚这个人还是不是当初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了。小玉知道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心里更是内疚，只想尽力地安慰婆婆可是却找不出恰当的语言。
三圣母哭得累了，也有些想明白了，不禁喟叹不已，能步入婚姻殿堂的两个人从相识到相伴，需要经过相识、相恋、相知才可能终身相伴。而相识、相恋、相知是需要时间的考验的呀，可是他们两人从相识到生下沉香才不过短短一年时光，别说对于一个千年寿命的神仙，就是对于一个只有几十载光景的凡人，那一年也是充满着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甜蜜无比的幸福。自己在华山地牢里这二十年，靠的是对那一年美好生活的回忆，才坚持下来的。而天真的她还希望今后的生活仍会如那时般甜蜜，不是显得有些可笑了吗？其实，即使重聚这三年间，她三圣母与刘彦昌又何时曾相知过呀，那相濡以沫、天长地久的终生相伴又能从何谈起呢。
沉香与三圣母商量，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如让父母暂时分开一段，说不定分开了父亲才能发现做神仙的好，还会再回来的。三圣母也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垂泪，沉香就在回天庭之前，自作主张在华山脚下最繁华的镇上，给刘彦昌起了一所宅院，买足了家丁奴仆，让刘彦昌过上了员外老爷的浮华生活。
沉香走后的半年时间里，刘彦昌还会时不时地来山上看望三圣母和小玉，半年之后他的身影却是越来越少见到了，跑得勤快些的只有几个家仆了。或许真的是应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吧，真正的尝到了奢靡浮华、众星捧月的甜头，谁还会惦记那清汤寡水、整日只与山林日月相伴的清修岁月呢？
三圣母一日一日地盼，却只得到了一日更比一日多的失望，在这个偌大的圣母观里，只有小玉那活泼、快乐的身影是她唯一的安慰。她时常会坐在那永远绯红一片，落英缤纷、香气弥漫的桃花林里，泡茶、品茶、赏花、下棋、发呆。那情景仿佛又回到了她遇到那个人之前，只是她在这里望眼欲穿的等待的那个人却已从二哥、丈夫变成了儿子。
时间久了，三圣母也渐渐悟出了些许道理，仙凡之恋，本来就要面对用区区几十年的幸福却会换回成百上千年的思念与孤独的现实。更不要说世间男子多薄幸，一个行差踏错、遇人不淑就要背负被抛弃、背叛的风险，任你是风华绝代，还是大罗金仙，也不能保证所谓天长地久，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就一定会为你而存在。
反而是亲情，似乎要长远得多呢……亲情……为什么，一想到这个词，就会有很遥远的感觉呢？眼前的小玉，天庭的沉香，不是都在身边么，可是那遥远的、温暖的感觉却又是这样的真实，这样的强烈……难道是那个人，那个自己生生地恨了二十年的人……不，不可能是他，我恨他恨到要用宝莲灯杀亲手了他，恨他恨到怂恿自己的儿子杀了他，恨他恨到面对他的尸体都不会落下一滴眼泪，怎么会是他……怎么会……可是三千年哪，那是遥远到陌生的三千年哪，你为什么总是会突然出现在我发呆出神时的脑海里，出现在我或喜、或悲的梦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