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梦断西夏 -- 第八十五章
杨露听说徐落要留下来掩护自己脱身，心中便很不是一个滋味。一想到在兴庆府城外，徐落为了自己而一个人下马冲向了西夏军卒的铁蹄之下，杨露当时在马上竟然不能与徐落同生共死，每每想到了这些，杨露的心中便觉得自己亏欠了徐落什么，而且不是亏欠了一点点，而是亏欠了很多很多。杨露起初以为徐落已经死掉了，如今见到徐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杨露别提有多激动了。
惊讶也好，欣喜若狂也好，愧疚也好，羞惭也好，杨露真是一时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表示自己的感情了。如今听说什么，徐落尚且要留下来为了自己再做一次诱饵，助自己从容脱身，这徐落不但不计较自己同了尘的事情，而且再次要为了自己牺牲自己的安危。杨露如何能干呢？杨露的面颊上淌满了泪水，好像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小姑娘一样。
杨露目视了面前的徐落，轻轻摇晃了一下脖子，轻声说道：“不，落儿，上一次我让你一个人下马冲入了擒生军的铁蹄之下，我便懊恼极了。我还如何能让你再次为了我的一己之私而冒了那天大的危险呢？”
徐落叹了口气，目视了杨露，说道：“杨露啊，你小师叔既然把你托付给了我徐落，我不计怎么也要为了你的安危着想。这西夏的军卒我同他们打过交道，自然知晓他们的本领和手段，我留下来搅乱了他们的阵脚，你同了了尘方能全身而退。不则若是你有上一个三长两短，我如何面见自己的二哥呢？”
杨露不无苦涩地皱了一下眉头，杨露苦笑着叹了口气，面对了面前这个倔强的少年，杨露感到有一点啼笑皆非。这徐落也只是比自己小一岁，但是如今说话的口气之中却处处以自己的长辈自居，说什么自己的小师叔把自己托付给了他。杨露听了便好笑，我较你还要大，莫非还是你的晚辈和孩子不成么？处处需要你的照顾？
杨露不无轻蔑地上挑了一下嘴角，轻声说道：“你说什么阿？落儿，我小师叔把我托付给了你？哼，我杨露行走了一辈子江湖，独来独往，任意行事，便是我的小师叔也拿我没个法子，我如何一朝成了一个处处需要他人帮扶的小孩子了的？”
杨露用手一下子擦拭掉了面颊上的泪水，摆出一副决绝的姿态，斩钉截铁地说道：“落儿，你若是不走的话，大不了我也不走，陪你一同死在此处如何？”杨露说至此处，一双眸子中闪灼着坚决的神色。那意思无非是，徐落若是再这样把自己当成孩子掩护自己，自己便死在了此地。
徐落无可如何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徐落的一条性命，本就是拣来的，这条性命也值不上什么。杨露啊，你为了什么这么放不开？我晓得，你不爱我，那么你便成全了我，让我为了二哥做些什么。我知晓二哥极喜欢你，把你当成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般，你就让我做点子我力所能及的事好了。”
这徐落的性格同别人不同，徐落生就的是一个驴脾气，十分的倔，面对了杨露的软硬兼施的要挟，徐落只是坚持自己的主张。徐落心想，自己乃是一个小叫化子出身，命贱，难得二哥那么看得起自己，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许给了自己，自己如今只有舍去一死报答二哥的知遇之恩才是，莫不成为了贪生怕死让杨露置身于险境之下么？
杨露见到面前的徐落软硬不吃，坚决要呆在这里掩护自己，杨露的心中焦急的要命。杨露皱了一下眉头，目视了徐落，低声说道：“你啊，你这个人如何就这么的倔呢？你张口我的小师叔闭口我的小师叔，你不知道的么？我如今已经背叛了我的小师叔，放弃了你我几人于华山的朝阳峰之上的誓言了的。”
杨露于自己的嘴唇上咬了一下，一脸的伤感之色，冲徐落说道：“我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杨露了的，我也不配让你为了我去死啊。你傻了么？你知晓我同了尘这几日在大漠之中都做下了一些什么？”
徐落摇晃了一下脖子，轻声同杨露说道：“不管怎么说？你小师叔不原意看到你置身于险境之下，如今你的小师叔不在，我便是你的小师叔，若是你的小师叔到了此处，也必然会为了你而豁出了自己的性命的，为了什么我徐落就不能？你瞧不起也罢，不肯让我去死也罢，我是已经拿定了自己的主意的。”
这徐落的性子是真够倔的，倔得九头牛都拉不回转，杨露自然不成了。此时一旁的了尘再也按捺不住了，了尘走上前去，同徐落说道：“徐公子，我了尘说上两句话你不要见怪。适方才我同杨露出将军府之时，那将军喝醉了酒水，如今正然在酣睡不醒。如今你我早走一步，等到将军从醉梦之中醒来，只怕你我已经出了千百里了。到了那时，这黑水城的铁鹞子再多，又如何能追得上你我的？”
了尘用手扶了一下徐落的身子，大声说道：“徐公子，速速走路才是啊。一则，露儿舍不得你，一则，你也大可不必冒了那天大的危险。如今天色尚早，你我混出了城门，一路快马加鞭，等那个糊涂的将军醒了过来，便是搬来了神仙，只怕也找不到你们的影踪了的。徐公子，莫要再同露儿争执个不休了的。”
徐落目视了了尘，说道：“你此话当真？这将军如今喝醉了酒水，尚且昏迷不醒？”其实说了这么多，徐落这个小子对于将军府中的一切也并不了解，只是怕将军一早起来派人追杀杨露罢了，所以徐落才要搞一个调虎离山的计策。如今听了了尘的说法，徐落也惊诧了一下。
了尘呵呵笑了一下，同徐落说道：“嗨呀，我了尘说的句句是真，昨日将军的千金生了一个公子，将军大人为了庆贺，请到了四方的宾朋大肆庆贺。昨日我同杨露也在座，我便是在酒宴之下惹下了大祸。哪个有个假啊？这将军如今喝得醉醺醺的，正在好睡，一觉醒来，你我已经天涯海角了的。用得上你好心调虎离山么？真是糊涂啊，徐公子。”
徐落听了了尘的说法，情知道了尘说的是真的了。徐落思忖了一下，点了下头，轻声说道：“这么说，是我画蛇添足了。这样的话，我便同你们二人一道好了，一则路上有个照应，一则追兵上来的时候，我也能挡一挡。”
了尘呵呵大笑。了尘一面笑，一面同徐落说道：“做什么要你挡，要挡也是我了尘挡。这昨日的祸事乃是我了尘惹下的，我了尘虽然算不上一个好汉，但是也知道敢做敢当的道理。如今连累露儿为我吃了这么些苦，我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遇到了追兵，大不了我豁出性命去了，报答露儿的知遇之恩才是。”
了尘这个时候突然变得十分的慷慨激昂，好像是一个豪侠的样子。徐落见到了了尘这么一个光景，心中也怪怪的，一则徐落一直心中十分恨了尘，恨了尘入骨，一则徐落又知道杨露喜欢上了了尘，这么一种矛盾，让徐落感到了尘十分的复杂，亦正亦邪。如今看到了尘好像是一个豪杰一样站出来说话，徐落对了尘反而有了几分的好感。
怎么呢？首先徐落这个人便是亦正亦邪的，徐落这个人没什么大的正义感，倒是有很多离经叛道的想法。这了尘如今一个坏人说出了一番好人才能说出的大话，让徐落的心中反而生出了几分亲切的感觉。徐落如今既不生了尘的气，也不仇恨了尘，反而觉得了尘够那么两下子，能在西夏将军的府中杀人害命，杀的还是西夏军中的武士，这个了尘也够个好汉的样子。
徐落目视了了尘，点了下头，说道：“看不出，你了尘还有些子男人的样子，这样的话也不枉了杨露喜欢你一场。我徐落不是一个好色之徒，日后我少不了要写下一纸休书，成全了你同杨露是了。如今你我废话少说，还是快快出城要紧。我是昨日进的城，看天色，如今城门应当快开了。”
了尘点了下头，目视了徐落，说道：“你可有马么？”徐落咧嘴笑了一下，目视了了尘说道：“我如何没马呢？我抢了一匹真正的战马，不但跑的快，而且性子烈。我之所以能这么快赶到了黑水城，我的坐骑功不可没阿。”
徐落把手指伸入口中，打了一个口哨，打一旁的马厩中冲出了一匹矫健的骏马。马儿周身上下枣红色，膘肥体壮，十分的俊美。徐落呵呵笑了一下，用手点指了马儿说道：“怎么样？比你们两个的强吧。这可是一个西夏百夫长的坐骑呢？让我徐落这一路上好好消受了一下。”
徐落这么说着，飞身上了马背，同杨露笑了一下，说道：“没见识的女子，你以为我徐落那么容易死，不想我徐落命大而且造化大，不但夺得了西夏将军的坐骑，而且赶到了黑水城寻到了你。哼哼，我徐落的本领，你杨露见识的还少呢？走了，到了路上让你看看我的骑术好了。“
这徐落骑上了骏马，耀武扬威，一时间显得不可一世。这徐落怎么也是一个少年心性，好在人前显圣，那是徐落的本等了的。徐落上了马，策马上前，朝向城门的方向去了。
了尘呵呵笑了一下，心想，我了尘阿，这下子完了，遇上了徐落，马上还会遇到秦雨。然后是刘永，然后是陈暮，杨露这些小兄弟一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较我了尘强上百倍。只怕一日杨露旧情复燃，同我了尘当形同陌路了吧。唉，我了尘也真窝囊，出了这么大的洋相，露儿尚且不舍弃我，我也该知足了，还想以后做什么？
了尘心中思忖，口上不说什么，飞身也上了马背。一旁的杨露如今方才释怀地笑了出来，杨露心说，自己真是笨阿，说了那么多，只是不能劝得徐落心转，了尘只是说了两句话，便让徐落回心转意了。自己真是让徐落把自己弄的痴呆了，竟然说不成个话了。
杨露把手抚摸在自己稍稍有几分发烫的面颊上，感到自己心跳较之往时还快了几分，莫非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死鬼？想到那日自己在山洞之中梦到了徐落，杨露的脸上便忍不住发红发烧，杨露如今是真心喜欢上了徐落，只是徐落还不知道罢了。杨露以为如果自己不失身给了尘，若是徐落还活着，自己一定会为了徐落作上一个贤惠的妻子，再也不同徐落闹脾气了。
可是阴差阳错，什么都不同了，自己以为徐落死掉了，自己之后又失身给了了尘，便是一日了尘不要自己了，让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同徐落成家呢？杨露爱徐落，觉得自己亏欠徐落的，可是又无可奈何。杨露让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把自己惊呆了，杨露竟然傻傻的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如今杨露方才上了马，跟在了了尘的后面。前面徐落一马当先，你别看徐落破衣褴衫的，但是徐落身上的豪杰气质是掩饰不住的。徐落打马走在前面，一口气冲到了南门处，如今时辰刚刚到，城门正在被几个守城的军卒缓缓推开。
徐落昂然坐于马上，一声不出，目视了城门的方向怔怔地出神。后面了尘跟了上来，徐落突然侧过面颊，目视了了尘，发问道：“了尘，露儿她，她同你为了什么上了将军府，你们怎么不直接回归中原，为小师叔治伤呢？”
了尘叹了口气，侧过面颊，同徐落说道：“昨日，杨露已经把解药交给了陈暮陈大侠，陈暮已经快马加鞭回归中原去了。救你二哥的事么，全在陈暮的身上了。我想让杨露跟着我在黑水城中耍闹上几日，我认识一个回鹘的高僧，他同黑水镇燕司的都统军有交情，是以我才让杨露陪同我上将军府走了一遭。”
了尘一面说着一面叹息不迭。只听了尘说道：“不成想，将军府中什么都好，就是我了尘的性子不好。我同一个人比武较技之时，那个人情急之下动了刀子，让我一时情急之下用力过猛，打杀了他。那个汉子竟然是都统军大人的一个爱侄，于是我才让人抓入了地牢。这不？我同露儿方才逃出了地牢乔装改扮到此。”
了尘将以往的经过这么简略说了一下，徐落听了眼睛发亮，徐落点了下头，目视了了尘，挑起了大拇指，笑着说道：“好样的，这西夏的武士十分小觑俺们中原人，说什么，中原的汉子都是松松软软的窝囊废，只有他们党项的汉子才是真豪杰，才能打杀抢掠。你这一回，也算大长了我们中原人的志气，了不起啊。”
了尘慌忙摆了一下手，同徐落说道：“哪里哪里？我其实不想伤人的，不是他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动了杀机啊。如今拖累了露儿，我的肠子都悔清了，徐公子就不要夸我了，让我感到无地自容阿。”
徐落呵呵笑了一下，目视了了尘说道：“正是英雄惜英雄，好汉爱好汉，我徐落过去道听途说，以为你了尘只是一个鸡鸣狗盗的小人，如今看来我还是想错了。你了尘也有英雄的一面，难怪杨露会喜欢上你。”
了尘叹了口气，说了一声：“我对不住露儿。”便喉头上耸动了几下，说不下去了。想到杨露为了自己吃的那些苦，遭受的那些委屈，了尘的心中很不是一个滋味。想到自己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了尘的心中就更觉得自己对不住杨露了。
此时城门已经开放了，城外的驼队正在有条不紊地排队进城，那驮队上什么东西都有，大包小包的货物，各类的特产，令人眼花潦乱。驼队过了一阵子，这才轮到出城去的人出城。一大早出城的人寥寥无几，前面有两三个喝的酒气熏天的军汉搀扶了彼此的身子朝向城外走去，了尘徐落杨露一行人便跟在那几人的后面。
这黑水城既然是驻军的所在，那军汉就十分的多，但是军队一多半驻扎在城外，军汉们要想喝酒取乐，只有白日上城中来。那两个军汉一看就是有了银子，昨夜在城中喝了一个透醉，如今正要出城去，怕误了上午的操练。是以了尘正好跟在他们的后面，一则了尘假扮的是军官，一则了尘也有心借这两个做一个投石问路。
不想比了尘以为的还顺利，这两个醉酒的军汉带领了了尘一行人出了城去，不但没人盘问，甚或那几个把城的军卒都不怎么注意几个人。了尘心中暗暗欢喜，心想，杨露的法子还真行，这么一身打扮真的就是护身符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