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梦断西夏 -- 第八十三章
恁的有人要问了，这将军府应当是戒备森严，怎么这么轻松便出来了呢？这其实有个原因，说来也不奇怪。昨日乃是将军府中大喜的日子，将军的千金生了一个公子，这将军心中一高兴，大排筵宴，大会宾客，便是下面的小吏小卒子也都每人赏给了酒肉。这么一闹腾，府中的上上下下都忙着高兴了，就把这么一个戒备二字抛在了脑后。
如今整个府中除了喝得酩酊大醉的宾客和军卒之外，没几个清醒的人了。这西夏人好酒，好酒如命，这西夏的军汉们更是如此。昨日虽然发生了那么一场变故，但是依然不影响这伙子西夏人寻欢作乐。昨日一夜闹到了二更天快三更方散。如今四更刚过，不到五更天，天才蒙蒙亮的样子，这将军府中狼藉一片，自然没什么戒备了。于是了尘同杨露捡了这么小小的空子，乔装改扮溜出了将军府。
两个人方才来到了外面，了尘用手臂擦试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哎呀，险死了阿，如今你我两个正好像是脱出了龙潭虎穴一般。这个地方我了尘是再也不来了，昨夜险一险把你我的性命丢在了此处。嗨呀。”
杨露于面颊上露出了一丝甜蜜的微笑，杨露伏过面颊，在了尘的耳边低声说道：“如今还不到了你我两个感慨的时候呢，快了，同我上附近的马市上，你我二人盗上两匹走得飞快的骏马才是。这黑水城你我两个是一刻不能再呆了的，”
了尘点了下头，侧过面颊，同杨露说道：“露儿说的一点不错，只是这个盗马么？我了尘大和尚不会阿。我了尘一辈子行走江湖，靠的是采花盗柳，那银子也多出自于女子的身上。如今要盗马，这个，这个我了尘只怕做不来啊。”
那了尘的面颊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表情，杨露看到了，冷冷笑了一下。杨露用手指在了尘的肩头上敲打了一下，低声同了尘说道：“了尘阿，你个傻乎乎的白痴，我露儿是干什么的？江湖之上我一辈子专门干的就是一个坑蒙拐骗的勾当了。这个马么，我盗它只易如翻掌一般。”
了尘尚且将信将疑，了尘皱了一下眉头，上下把杨露打量了一下，眯缝了眼睛，小声说道：“你也能盗马？你别是晚上做梦盗过马吧。小小的年纪，出口不逊，你行走江湖充其量不超过半年，我了尘可是走了几十年江湖的老江湖了。怎么？你真能盗马，不会到了马市上捅出了什么篓子，让你我两个吃不了兜着走么？”
杨露眯了眼睛，于面颊上露出了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杨露打鼻子中哼了一声，绕过了了尘的身子，朝向前方走了过去。走出了两步，杨露回过头。目视了了尘，说道：“少废话了，说白了你无非是于自己的心中一百个瞧不起我杨露罢了。我也不同你争辩什么，你只随我上附近的马市上走上一遭，看我的手段便了，唔。”
了尘叹了口气，跟了上去，一面跟随了杨露朝向集市的方向走去，一面问道：“露儿阿，我了尘也是担心阿。你年纪轻轻，做事毛手毛脚的，我了尘不放心不是么？你既然能盗马，那么你倒是同我说上一说，你怎么盗马，你可有一个万全的法子么？”
杨露用牙齿咬了自己的嘴唇，冷冷笑了一下，打鼻子中哼了一声，斜过眼睛，轻声说道：“哼，我杨露一辈子都干了什么了？专门玩的便是这么一门坑人的把戏了。不要说盗上两匹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便是这黑水城中长得最漂亮的小妮子的亵衣，我也照样盗它不误的。”
杨露专门不告诉了尘自己盗马的法子，而只是冷言冷语地奚落了尘。了尘如何听不出，这杨露话里话外还是在为了昨日的那几个回鹘的舞女生自己的气。了尘叹了口气，紧走了两步，用手拉住了杨露的手臂，止住了走得飞快的杨露，说道：“露儿阿，你急死了我了。你说是不说，你到底有什么法子盗了好马来啊？”
杨露让了尘拉扯了自己的手臂，不得不停下了步子，侧过面颊，目视了了尘，淡淡笑了一下，说道：“亏你还是一个行走惯了江湖的老江湖，这么一点小小的事体就把你这么一个聪慧过人的老和尚给难住了么？你我如今乃是军汉的打扮，到了马市之上你我只说你我乃是将军府中的干办，为了将军大人挑马的。而后。”
杨露一面说着，一面同了尘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鬼鬼地笑着。那意思无非是说，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这小小的黑水城中，哪个商人吃了泼天的豹子胆，敢于在都统军大人的身上起疑呢？你我只有如此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打马市上盗到两匹最好的快马。不则若是老老实实地用银子，两千两只怕也不够用的阿。
了尘多么的聪明，稍稍一听，便明白了杨露的意思。了尘眯了眼睛，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道：“这个法子正好，正好阿。露儿真是聪明，嘿嘿，这一下马也有了，出城的行头也有了，这出城只怕就不成问题了。呵呵，还是露儿高明啊。”
了尘夸奖了露儿两句，两个人并肩朝向马市的方向走去。如今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天上隐隐显出了日头的轮廓，黑水城中的街道上渐渐出现了行人，但是没人关注了尘和杨露。一则了尘和杨露都是西夏军汉的装束，一则黑水城中的西夏军卒十分的多，于是自然无人注意这两个人了。
了尘同杨露来到了集市上，集市上寥寥无几没有几个人的样子。了尘找到一个正在摆摊子的买菜的老汉，上前打问道：“哎呀，老人家，这么辛苦啊，一大早的，就起床了。我想问上一下，这城中的马市在何处？我想去马市走动走动。”
那个老汉打下面抬起了面颊，不无诧异地看了了尘一眼，心中纳闷，怎么黑水城中的军汉不晓得马市的？不过老汉很快打消了疑虑，这也说不准是打别处新到的军卒，不晓得也是自然。老汉皱了一下眉头，用手点指了西北角，说道：“马市儿阿，上西北角。”
了尘点了下头，谢过了老汉，同一旁的杨露用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向西北的方向走去。到了马市边上，能看到一个“马”字，这是唯一能看懂的文字，一般西夏人用文，除了用西夏文书写，有时也用一些汉文，怕的是不懂西夏文的汉人走错了地方。
了尘同杨露走入了一个小小的巷子，巷子中发出一股子新鲜草料的清香味。走出了没几步，看到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马厩，马厩中拴了七八匹马，了尘上前鉴赏几匹马的品相。
这时，打一旁的土屋中走出了一个党项的汉子，秃头，没戴帽子，一脸的轻笑，上前同了尘施礼说道：“军爷，买马么？小可的马都是良马，从西域出的名马阿。你看这一头，这一头叫做，雪里白，白如冰雪，毛色也好，脚力也好，平昔喂的都是豆子，精贵的很哩。”
了尘点了下头，侧过面颊，同那个党项的汉子说道：“俺们都是军营中效力的军汉，如今奉了都统军大人的口谕到这里借上两匹马用用。今日都统军大人要陪同了府门中的众位宾客出外射猎，但是府中的马匹不够用的，征调军中的马匹也赶不上了。是以打发我到此处，问你借上两匹善走的快马，到了晚间还你便是了。你可有么？”
这个党项的汉子一双小眼睛贼光亮亮的，一看就是一个奸猾多端的生意人。起初这个小子还把这两个人当成了寻常的军卒，有心要在这两个人的身上发点子小财。不想如今一听，怎么，这两个人是都统军大人的亲随？这一下，这个汉子可傻脸了。有心不借吧，那都统军大人是什么人？一方的土皇帝，瞪眼宰活人的祖宗。有心借吧，这一匹匹都乃是自己的心血，若是借出去丢了，自己可不是血本无归么？
这个党项的汉子啊啊了半天，最后一想，罢了，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钱能少赚一点，便少赚一点吧，只是性命最关紧要。这个汉子思忖了一下，咬了一下牙齿，狠了狠心，说道：“既然是将军大人要用，小可敢不孝敬么？我这便进去选上两匹上等的好马让军爷带去。”
时到了如今，这个党项的汉子也只好忍痛割爱了。他走进马厩中，挑选了两匹毛色较好的良马牵了出来。了尘看了看，点了下头，昂然说道：“这两匹还凑合吧。只是这个鞍鞯么？也烦劳你准备上两副，省的我费事了。”
那卖马的一呲牙，心说话，好么，这位爷还讹上自己，连鞍鞯都让自己代买。这卖马的看着了尘昂然不可一世的样子，心中打鼓，心想，这位爷爷自己得罪不起，还是听话好了。这个党项的汉子打怀中模出了十几两银子，出了马市，去买鞍鞯去了。
见到那个人走的远了，了尘用大手抚摸着骏马的鬃毛，嘿嘿乐了一下，轻声说道：“露儿啊，你还真行啊，这个将军的名头还真能唬人。这个小子必然料定你我是从将军府中来的，不则这黑水城上上下下哪个敢冒充了将军的名头买东西阿？除非他长了两个脑袋。嘿嘿，好，这个点子真是高明啊。”
杨露呵呵笑了一下，上前在了尘的下颌上咬了一口，眯了眼睛，同了尘说道：“盗马的法子多了去的，我一个人只用化上一会儿的功夫便能盗尽了此处的所有马匹，只是现而今么，你我还是取上一个最简便的法子好了的。”
杨露于面颊上露出一抹轻佻的微笑，这杨露最喜欢的便是卖弄自己的本领了，这杨露阿，鬼精鬼精的，同她的小师叔学了一大堆的坏人的鬼点子，平昔没了事体，专喜欢干上一些坑蒙拐骗的事体。只要见到别人中了自己的圈套，那于杨露便是一桩极开心的事了。
了尘呵呵笑了一下，用手点指了杨露，说道：“说你胖你就喘，你看你，又喘上了。你这种人啊，夸不得，一夸就忘了自己的姓氏了。”了尘嘲笑了杨露一句，但是马上正了面色。了尘问道：“露儿啊，你说，你我两个出了黑水城，该上什么地方去？是自北向南，沿了黑水河，上酒泉呢？还是一路冲向大漠，你我上大漠中快和个几日？嗯？”
杨露用手指抚摸了于自己的下颌上，闭上了眼睛，低头沉吟了一下，打下面抬了面颊，目视了了尘说道：“若是连都将军发现你我逃出了地牢，则必然会派出无数的军卒向东向南两路追杀你我。在连都看你我必然走向南向东的老路，现而今你我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先向北，出离了西夏进入大辽境内。打辽境一路向东，过黑山福威军司一路向南，则可以顺利地到达兴庆府了。”
杨露眯了眼睛，一双眸子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杨露轻轻笑了一下，同了尘说道：“一则路途上避开了连都将军的追兵，一则也能顺路打探一下我小师弟的下落。不知？”
了尘皱了一下眉头，摇晃了一下头，说道：“这样也成啊，只是这条路你我都不曾走过，只怕一路上还有什么凶险阿。在我看么？最稳便的一条路，还是向南。向南沿了黑水河，一路向南，则可以打丝绸之路回归京兆府长安。这样才是最便捷最恰当的路途，若是到了大辽，你我再遇到了辽朝的军卒，再遇到了辽境内的马匪，一样的麻烦啊。”
了尘不同意杨露别出心裁的想法，在了尘看，那连都将军不会为了那么一个小小的军汉而大动干戈，自己完全可以带了杨露顺利地出了黑水城。南下，东进，一路过关斩将，经最常走的一条路，也就是丝绸之路，回归长安。一则了尘认得路途，一则也多上几分的稳便，若是进入了大辽，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呢？
杨露闭了一下眼睛，无可如何地摇晃了一下头，轻声说道：“稳便虽是稳便了几分，但是少不了要多了几分的风险。既然大和尚你已然拿定了主意，还问我一个女子做什么？正所谓女子的见识总不如你这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
两个人正在商量着出城之后的路径，那个卖马的汉子已经买好了两副鞍鞯走了回来。了尘见到了，皱了一下眉头，开口训斥道：“怎么去了这么久阿？将军大人如今只怕已经等得焦心了的。上面若是雷霆震怒，责怪了下来，是你承担，还是让爷爷我承担呐？”
这了尘一训斥，那个卖马的汉子差点没尿了裤裆了。那个汉子上前慌忙同了尘赔礼道：“太早了，太早了，我上附近找了好多家啊。太早了，有些还关门呐。这不，我还是找到了一个相识的，才买到了这两副。中不中意，军爷，你便高抬贵手，放过了小可吧，小可混口饭吃也不易阿。”
了尘这才平息下了面颊上的怒火，了尘打那个小子的手中接过了鞍鞯，给马戴在了背上，同一旁的杨露用了一个眼色，同杨露说道：“哎，你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来试骑一下么？”杨露笑了一下，走上前去，飞身跃上了马背，一拉马的嘶缰，骑了马儿出了马市的巷子，扬长而去了。
了尘也上了马，了尘用手中的马鞭子点指了那个贩马的汉子，说道：“到了今夜一更时候，你小子听到了么？嗯，上连都将军大人的府上领你的马。若是你的马好用，俺们将军心中一高兴，说不定还有赏赐。不要给脸不要脸，好像强取了你家的宝贝一样，这是将军大人看得起你，听到了么？”
那个马贩子什么地位阿？一听这个将官一口一个将军大人，那脚下直转筋，双腿只打颤，还能说个什么？只是呲牙装笑罢了，心中再怎么心痛，也不敢表现出来。这个马贩子心想，真是晦气，今天不该起早，起了一个早，遇上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这两匹马借出去了，还不定能不能要回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