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梦断西夏 -- 第二十八章
杨露来到了红柳林中发生过打斗的所在，只见地上的沙石中留下了很多人为的印记，其中地上有一片已经发黑了的血迹，还依稀残留在那里。杨露来到了血迹边上，俯下身去，用手指在血迹上面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于面颊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杨露心想，这必然是我的小师弟秦雨太心急了，一时不慎为那个了尘用暗器所伤。看血迹的样子，出血不多，不曾伤到了要害，若是暗器上无毒，也仅仅是皮肉之上的轻伤而已。
杨露眯了眼睛，侧过面颊，目视了旁边的一伙子小弟兄，发话道：“你们四下散开了，仔细地上还有什么血迹没有。务必为我寻出了这个受伤的人的踪迹才是，听到了么？“
那些个小弟兄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四下散开了，到处寻找。不多时一个小子说道：“这里还有血迹。那个受伤的西夏兵必然上北方去了。你们看，这血迹不是一处，三五处，一直延伸向北方，那个受伤的人必然朝向北方去了。”
七八个小弟兄围拢上去，杨露也伙同了黄飞狐走了过去。杨露目视了地上的一溜血迹，心想，陈暮必然是见到秦雨受了伤，带了秦雨下去养伤了。此处未必是那了尘的逃逸之处。杨露点了下头，侧过面颊，目视了黄飞狐，说道：“飞狐，让你下面的三两个弟兄顺了血迹的方向一路向北，务必寻到了那两个西夏兵的下落。”
黄飞狐点了一下头，用手点指了下面的两三个小子，说道：“你你你，你们三个听到了。姐姐发话了，你们三个人顺了血迹的方向寻到了那两个西夏兵。去吧。”
那三个人得了命令，转身要走。杨露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那两个人非是真正的西夏兵，他们两个说来都是我亲如手足的弟兄。你们三人若是见到了他们二人只要报出了我杨露的大名，他们必然跟从你们。晓得了么？”那两个人纷纷点头，转身去了不提。
杨露于嘴唇上咬了一下，一晃身形，又扑向了红柳林中。杨露乃是一个十分聪敏的女子，如今略略一看地上的杂乱无章的印记，杨露的心中便能回想到昨日傍晚三个人在此处打斗的场景。
了尘为怪柳枝子挂到了衣服，落马倒地，后面陈暮和秦雨追上前来同了尘打斗，那了尘武功不济，装作要逃命的样子，来了一个败中求胜，回手一镖，镖打了秦雨，而后好像是一个丧家之犬一样冲入了夜幕之中落荒而逃。
杨露在心中大概构想出了当时红柳林中的一幕幕，杨露走到了一株怪柳边上，那株怪柳生的十分的奇怪，一根枝子正好斜伸出来，好像是一条拦人的手臂一样。杨露打怪柳枝子上捏下了几绺僧衣上的黄色的丝线，点了一下头，自言自语：“那小子说的倒也不错。那了尘必然确是为怪柳挂了自己的僧衣而落马的。”
杨露俯下身，察看了一下马蹄印，转而说道：“了尘落马之后，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站起身来同后面追上来的二人发生了打斗。那陈暮和秦雨仓促之间并不曾围上了了尘前后夹攻，而是一路追打了上前。“
杨露一面说，一面寻了地上的印记，朝向西面走去。走出了三五步，杨露抿了一下嘴角，说道：“那了尘感到自己不能取胜，在这里发了暗器打伤了秦雨，而后一个人逃向了西方去了。你们看，了尘发暗器之时不小心挣断了自己脖子上的念珠。”
杨露一面说，一面俯下身去，打地上拾起了一串挣断的念珠，那绳子上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掉落下去。杨露眯了眼睛，朝向西面又走了一步，把脚踩入了一个阔大的脚印之中。杨露笑着说道：“那个了尘仓促逃逸之际，脚下踉跄让一块石头绊到了自己。摔倒之后，了尘在这里留下了他的一个清晰的大脚印。“
杨露一路向西走去，好像是一个正在破案的提点刑狱公事的提刑官一样，眯了眼睛，从一些蛛丝马迹上还原出了昨日傍晚这里发生的一幕幕的情形，好像是杨露亲眼看过一样。最后杨露停下了脚步，侧过面颊，同黄飞狐说道：“飞狐，借给我一样你们称手的兵器，我已经知晓那个了尘逃逸的方向了。如今我要追下去拿人了。“
黄飞狐走上前去，打腰中抽出了一柄斧头。杨露皱了一下眉头，推开了黄飞狐手中的斧头，说道：“我是用剑的，给我寻上一把锋芒利刃的剑来。”
黄飞狐朝向后面一回头，还没有说话，已经有三个小子打背上抽出了短剑递向了杨露。杨露从三把短剑中选了一把最锋利的，接在了手上，说道：“你们几个务必跟随在我的后面，一旦我发现了那个了尘的踪迹我少不了同你们发上一声呼啸。你们听到了呼啸之声务必赶上前去替我围上了那个了尘，截断了他的退路，晓得了么？”
黄飞狐用手一拍胸脯，大声说道：“这个姐姐放心好了，那了尘只要在戈壁上，便走不出了。”杨露点了下头，杨露一弯腰，一吸胸，一闭眼睛，用出了自己的陆地飞腾的本领。
这杨露早年在华山，上山下山，苦练过脚上的功夫，一双脚能够跑的和草原上的猎豹一样飞快。那杨露如今用出了自己脚下功夫，一会儿便冲出了红柳林，朝向西方追了下去。
至于黄飞狐那个几个小子，在后面紧追也追不上了，杨露很快便好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在远处的戈壁滩上化成了一个黑点。黄飞狐几个人只好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苦向前面走去。不说黄飞狐一行人，单说杨露。
杨露一个人飞奔在戈壁之上，杨露如今跑得时间久了，感到手中的短剑有几分碍事。杨露把手中的短剑在口中噙了，闭上了眼睛，脚下加紧，跑得飞快，不肯再停留上分毫。杨露心想，这了尘昨日必然上一个地方藏身了，不则一夜戈壁上的寒风也能要了他的性命，如今我只要找到了那个了尘昨夜落脚的所在，便不愁追不到他了。
杨露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去，前面隐隐现出了几个毡包的轮廓。那戈壁之上也有牧民，这些牧民常年在戈壁之上放养牛羊、骆驼，逐水草而居，他们居住的地方一般有海子有泉水。那戈壁之上全然干旱，也有一片片的绿洲，这便是戈壁上牧民的生计之处了。
见到了那几个毡包，杨露眼睛一亮，杨露心想，便是这里了。那了尘昨日若是不上了此处，那么凭了他一个年老的老朽，如何能忍受得了这戈壁上一夜的寒风呢？如今我上这毡包之中打听上一下便必然能知晓上一个的确。
杨露这般想着，面颊上露出了一丝的微笑。杨露脚下已然来到了毡包的前面，迎面一股子的牲口的臊臭之气。那毡包建在一片海子的附近，毡包外面一个大大的围栏，里面有几十头羊，毡包外面的木桩上还拴了七八只的大骆驼，毡包之中传来了一个妇人啼哭的声音。杨露心中诧异，绕过了前面，来到了毡包的后面。
杨露打口中取出了短剑，一下子在毡包上挑开了一个口子，杨露眯了眼睛，朝向毡包之中观瞧。只见里面一个女子正抱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呜呜的啼哭，哭得十分的悲伤。杨露心中诧异，怎么，这个女子为了什么一大早的在毡包中啼哭，莫非这个女子遇上了什么歹人不成？
杨露把毡包里面看了一遍，不见了尘的踪影，心想，莫非这个女子的啼哭和那了尘有关么？不如我如今进去问出一个究竟，说不定打探出那个了尘的下落便在这个女子的身上了。杨露这么想着，脚下迈动朝向毡包中走去。
那毡包中的女子哭了一半，听到了脚步声，不无警觉地一抬面颊，朝向杨露望了过去。杨露走上前去，用手扶了那个女子的肩头，蹲下身去，同那个女子说道：“为何啼哭？莫非遇到了马匪不成么？你无须感到惊吓，我非是一个歹人。”
那个女子见到了杨露手中的锋芒利刃的匕首，吓得连连后退，一面后退一面把那个八九岁的男孩抱在怀中，口中呜呜呀呀的呼喊着，腔调中带了几分的惊恐。
杨露闭了一下眼睛，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大意了？杨露收起了手中的短剑，把短剑在腰间插了，走上前去，用手抚摸了那个女子的手臂，说道：“莫要惊恐，我非是一个歹人。我且问你。你因何啼哭不止。”
那个女子好像根本听不懂杨露在说些什么，只是哭哭啼啼地一个劲的发抖。杨露心想，坏了，这个女子只怕不懂汉话，这样自己岂不是打探不出那个了尘的下落了么？这可？杨露闭了一下眼睛，把手握成了拳头，一下下地砸落在自己的额头上，小声说道：“唉，我怎么忘了，这戈壁之上的党项人多是不通汉话的。”
其实那西夏的党项人也分作两种，一种叫做熟番，一种叫做生番。同样是番人，但是他们之间也是不同的。熟番便是那些同汉人在一起生活的久了的党项人，他们不但会说汉话，而且基本上被汉化了，礼节上穿戴上都有几分像汉人，除了头秃之外，活脱就是一个汉人。至于那生番，他们常年在荒山戈壁中生计，成年不同汉人交往，保持着党项人古老的民风，且是大多只会说党项话，不会汉话。
如今十分不幸，遇到了一个生番，一个不会汉话的党项人，杨露同她说的她完全不懂，她已然把杨露当成一个歹人，惊慌失措地抱了自己的孩子朝向角落里躲了过去。杨露想要劝慰她几句，令她不要呢么惊慌，但是又适得其反。杨露叹了口气，摇晃了一下脖子，打下面站起身。心想，自己还要找黄飞狐他们，没了那几个小子，自己一个人什么也玩不转。
杨露出了毡包，突然之间仰天长啸，这杨露的长啸之声清且悠扬，发自于丹田，飘荡于戈壁之上。这杨露内功醇厚，这啸声也长且远，一声出后又是一声，接连三五声。远处传来了黄飞狐和自己几个小弟兄们的狼嗥声。同样是呼啸，但是却有几种不同，一种乃是发自于肺腑的号声，虽然响亮但是不醇厚，一种则是发自于丹田的呼啸声，不甚响亮，但是却传的极远，能震人心魄。
杨露一个人来到了毡包的外面，仔细观察着附近的一草一木，突然见到附近栓骆驼的桩子上好像有什么痕迹。杨露走上前去，一眼看到了木桩上的一个指印，那指引不是一般的指印，而是苦练过少林的大力金刚指的人才能按下的指印。那指引深陷在了木桩之中，一看便是那了尘的指印不错，这了尘为什么把指引按在了此处呢？
杨露把手指抚摸在那个指印上，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了今日一早的一幕情形。那了尘昨日定然投宿在了此处，这毡包的女子见他是一个和尚，便不加猜忌，收留了他。不料第二日了尘要偷骆驼，但是情急之下，缰绳栓的太紧，那了尘必然用手指捏了木桩，用出内力扯断了绳子，而后偷了这家的骆驼走了。故而第二日这个女子这般啼哭。但是若是仅仅为了一只两只骆驼，何至于这般伤心欲绝呢？莫非？
杨露无法再想下去了，这个了尘十分了不得，狡猾而且凶残，莫非这个女子的丈夫在拦阻那了尘的时候被了尘一掌打死了么？只是若是打死了，怎么又没有尸体？杨露想不出一个缘故来，但是那了尘确实偷了这家的骆驼是无疑了的。
话说那戈壁滩上，大凡牧民哪个不要养上几只骆驼的，或者七八只，或者十几只，平时骑了骆驼在戈壁沙漠中放牧。到了迁徙的时候，这骆驼也是不可或缺的搬运工具。那戈壁上的牧民，尤其是党项人，家家都有十几头骆驼，这是习以为常的。而且骆驼一只在此处的价值也不高，一头也才二十两左右，还不及一匹良马的三分之一。
杨露如今一面用手抚摸着骆驼的驼峰，一面陷入了沉思之中。那了尘的踪迹，自己小师弟的伤势，陈暮那个黑厮究竟带了自己的师弟去往了何处，徐落的未卜的生死，还有如今躺在华山道院之中的小师叔刘永，这些想法纠缠在杨露的心中，令杨露觉得烦恼无比。
杨露只要不顾一切捉到了那个了尘才好，但是杨露现在才知晓，有时欲速则不达，反而愈搅愈乱。如今这家的女子把自己视作了一个歹人，真的是？唉，杨露闭了一下眼睛，把目光朝向东面的戈壁上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