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梦断西夏 -- 第十九章
小小的石洞中，十几个小子围坐在了石桌边上开始用饭了，一个个都好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眼睛一盯到了那几大块骆驼肉上便再也离不开了。一个乌眼青的小子颤抖着手臂想要先拿上一块，让黄飞狐用铁勺子一下子敲在乌眼青的手腕上，敲得乌眼青“哎呀”的呲了一下牙齿，闪到了一片。
黄飞狐目视了围坐在桌边的众人，大声说道：“姐姐还不曾用，哪个敢动？你们饿也要给我忍着，如今姐姐到了咱们的洞府之中，那是看得起我们，我们要拿出一点东道主的风范来。你们哪个也不要先动，让姐姐先用，姐姐用过了之后，才轮到你们。”
黄飞狐打骆驼肉中挑拣了一番，从中捡出了一块看上去肉质不错的大骨头，递给了杨露，把一双充满了敌意的目光扫视过那些饥肠辘辘的小子们，好像是望着一群永远也喂不饱的冤家一般。那些个小子一个个一个劲地往肚子中咽口水，拼命地想要按捺下心中的饥饿的欲望，一个个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地目视了杨露出神。
杨露打黄飞狐的手中接过了大骨头，微微笑了一下，不无和气地同黄飞狐说道：“都是自己的弟兄，为什么要厚此薄彼呢？如今既然大伙一道用餐便当一视同仁才是，让大伙儿随便用好了。我路上已经用过了干粮了的。”
杨露本来是饥肠辘辘的，但是如今见到这么一桌子饭餐，一点胃口也没了，什么死骆驼肉了，什么黑乎乎的野菜粥了，什么烤小蛇、烤蜥蜴、烤蟾蜍，这些东西杨露如何能够下咽呢？杨露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中的那块大骨递给了乌眼青，自己只是用勺子舀了一些野菜粥在自己的碗中。
黄飞狐见到杨露这么谦让有礼，反而觉得十分不好意思。黄飞狐如今也是饿坏了，便顾不上那么许多。黄飞狐同下面的一群小子点了下头，自己抄起了一块骆驼的大骨啃了起来。那骆驼的骨头上黑乎乎的，好像带着一片片的干肉，干肉上带着乌黑的血块，咬上去好像是咬在了皮革之上一般，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
但是那些个小子一个个食用的十分的香甜，他们难得吃上一次肉，虽然是死骆驼肉，虽然这肉不知道存放了多久，但是对于这些个野孩子无疑便算的上是美味佳肴了。他们一个个每人抓了一快烤好的骆驼肉或者骆驼的骨头，大嚼了起来。一时，小小的石洞中听不到别的声响，都是这些小子们的啃骨头的声响，“咯咯吱吱”，好像是一群在暗夜之中磨牙齿的小耗子。
杨露听了那声音，心中十分不是一个滋味。杨露抬起眼睛，目视了面前的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鼻子一酸，眼睛便红了。杨露心想，这些孩子若是到了中土，一个个如今定然是在私塾之中“之乎者也”着，只是如今他们流亡在了这千里戈壁之中，除了野菜粥，便是连一顿稍稍像样的饭食都难以得到，这些人如何的命苦呢？
如果说开始杨露对这些小子除了好奇和歧视之外，并无一丝的怜惜之情。毕竟么，谁让这些小东西到了路上劫自己呢？若不是自己会武功，说不定如今已然命丧在了这么一帮小畜牲的手中了。但是如今，杨露见到这些孩子用着根本难以下咽的食物，却香甜的好像是人间的珍馐美味一般，杨露的心中便产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怜悯之情。
杨露想，这些孤儿也太命苦了，西夏同大宋连年交兵，让无数的西夏的人妻离子散，如今这些孩子才只是方才到了懂事的年纪，便要同了沙漠中的野狼一般在这千里戈壁之上谋生计，说来，也十分的可怜。只是如今自己孤身一个女子，正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如何能救济这么一帮穷苦的少年呢？
那些小子们大啃着骆驼的骨头，便是骨头的渣滓他们也要嚼碎了一口口的咽下肚中。这些饿坏了的小子成年就是用上一些野菜粥，吃上一些沙漠中的爬虫，偶尔能在路上寻到一只死马或者一只死去的骆驼便是莫大的奖赏了。一辈子过着饥不果腹的生活，杨露听着那些令人心酸的啃骨头的声响和嚼碎骨头的咯吱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杨露虽然是一个剑侠，但是也是一个比较容易动情的女子。杨露低垂下面去，趁人不备用手指擦拭掉了眼角上的泪水。杨露故意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低垂下面颊，饮用了一小口野菜粥，也只是小小的一口吧，但是很快杨露便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杨露的口中充满了一股子苦涩的怪异的味道，好像是被什么把自己咬了一下一样。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菜汤呢？杨露一辈子也没有喝过这么一种令人难以下咽的菜汤。那菜汤喝在口中粘糊糊的，带着一种刚出锅的温度，里面涩涩的，好像有一种能刺伤舌头的野草在其中，并且苦巴巴的，好像充满了一种能致人死命的毒草的汁液，而且十分的令人作呕。杨露不晓得这些小子平日都在菜汤之中加上一些什么佐料，但是杨露是真的后悔了。杨露后悔自己不曾知道上一个的确，便这么冒冒失失地用下了这么一大口的菜汤。
到了如今，杨露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咽下去么，难以下咽，只怕自己还要吐出来，不咽下去，难道当了这些小子的面吐出来么？让他们人人都晓得自己乃是一个生长在富贵之下的娇小姐么？自己既然已是夸下了海口，说下了大话，如今是不能有半分的软弱的，不则只怕当场自己就要受到了这帮小子的轻视。
杨露左右权衡了一番，还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闭上了眼睛，俯下身去，强行咽下口中的野菜粥。杨露的面颊上全然成了苦楚的样子，杨露心想，这样的饭菜自己真的用不下去了，自己不如想上一个法子脱身才是。
杨露闭了一下眼睛，想出了一个主意，侧过面颊，同黄飞狐说道：“飞狐，洞中太闷了的，我想要上外面走上一走。待到你们吃喝毕了，不要忘了上外面找我，我们还要合计出一个寻那藏宝图的法子才是的。”
杨露说过之后，打下面的石床上站起身，便要朝向外面走去。黄飞狐三两口咽下口中的骆驼肉，打下面站起身，大声说道：“姐姐，不要走。飞狐吃喝好了，让小的陪同姐姐上外面走一走吧。这些小的们太失礼了，姐姐一定不要放在心上才是。”那黄飞弧生怕杨露生了自己的小弟们的气，一个人不辞而别，这杨露如今便是这个小子的活佛一般。
杨露不无顽皮地上挑了一下嘴角，朝向黄飞狐伸出了手臂，笑着同黄飞狐说道：“嗯，这样也好。你我上外面走上一走，听我给你好好地讲说上一下那份藏宝图和那了尘和尚的一应事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也。”
杨露如今对于这个黄飞狐产生了几分的好感，一则，黄飞狐同属下们表面上看上去等级分明，但是实际上同甘共苦，亲如一家，这个黄飞狐也算是一个后生中的佼佼者了。二则，杨露如今见到黄飞狐这般的命苦，心中十分怜悯他。这么一喜欢一怜悯，把什么这个小子打劫过我之类的过节都忘了一个一干二净。杨露如今便把这个黄飞狐视作自己的弟弟一般。
那杨露同黄飞狐不无轻柔地笑了一下，令黄飞狐受宠若惊。黄飞狐慌忙把油乎乎的双手在身上的皮毡袍上擦拭了一个干净，而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牵了杨露的手，陪同了杨露朝向外面走了出去，后面的小子们传出了一阵哄笑声。
有人说：“这个只怕就是咱们大王的压寨夫人了。你们看，大哥多好的福气，还没有怎么的的，已经把手牵在了一起。我听说，汉人的女子不随便同人牵手的，一同男人牵手必然要嫁给那个男的。大哥这是为咱们找了一个压寨的夫人了。”
那个小蛤蜊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你们说，那贵人的女子也能看得上咱们这些野包子？咱们都是一些没人要的东西了，还有人能喜欢咱们。就是咱们爹妈都不管咱们了，那贵人的女子能看上咱们？咱们只是让人。”
那个小蛤蜊方才说了一半，让人一皮靴子砸在了脑袋上，打断了那小蛤蜊的话语。有人说道：“什么咱们都是没人要的东西，爷爷昔日还让一个回鹘的小妞抱过哩。你们以为爷爷和你们一样，没人要没人爱。爷爷有朝一日一定找上一个铁漂亮的小妞作妻子哩。”
有人不无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不无抱怨地说道：“可惜只是一个女的，我们这么老些男的，一个女的怎么够分？大王有了夫人，我们天天跟着大王走，见到大王同美女恩恩爱爱，咱们就是干着急吃不到嘴里，那叫一个什么滋味。”
马上那个头顶上留着一束冲天小辫的小子接口说道：“要我说，都为了大哥好好干，大哥有功必赏，到时咱们干出了什么名堂，大哥能不把自己的女子分给咱们睡一睡么？这才叫做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大哥只要要依靠咱们，这个人情大哥不能不给咱们的。你们说是不是？”
下面马上有人附和说道：“要我说也是，大哥一个人怎么能睡的过来的？今天大哥睡，明天换到你，后天换到他，再换到我。有了好处不能一个人享用，让每人都尝尝同女人玩耍的快活呗。这叫做人活上一辈子，不能不同女人玩闹，不则一辈子算是白活了。这是俺小时候俺爷爷说的。”
这些小子们也是吃饱了喝足了，如今有了精神，一个个眼睛发亮，嘴唇上发滑，叽叽喳喳的说个不住，说来说去无非是都想让杨露陪他们睡上一觉，甚或在他们看来能同杨露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子睡上一觉，便是死了也值了。这些小子们凶残是凶残，但是心底却十分的单纯，在他们无非是吃喝和女人，吃喝有了，再有了女人，这一辈子便没了别的想头了。
杨露同黄飞狐牵了手，朝向石洞外面走去。按说杨露无非是一时对那黄飞狐产生几分的好感，方才主动伸出了手臂同那黄飞狐牵手的。杨露毕竟乃是一个平日女扮男装的剑侠，同男人牵手算不上什么，可是如今杨露一同黄飞狐牵手，下面的小子们一个个喧闹了起来，且一个个多用的是汉话，让杨露听了一个真真切切。
不由自主的，杨露的面颊便红了。杨露侧过面颊，扫视了一眼后面说笑的众人，轻声说道：“好一群伶牙俐齿的小辈，你平昔同他们打交道也一定不是十分的轻便了的。这些小子的口水在我看是能吞下一个活人去的。”
黄飞狐红着面颊笑了一下，把手掌紧紧地抓在了杨露的手上，这杨露的手掌在黄飞狐觉得那么的柔弱那么的舒适。这黄飞狐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一个人孤苦伶仃，在戈壁上待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摸过一个女子的肌肤。如今黄飞狐得了这么一个机变，把手不无贪婪地用力地握在了杨露的手上便再也不愿意松开。
黄飞狐无声地点了一下头，轻声说道：“姐姐说的极是。这些小子一个个缺爹少娘的，没什么教养，成天只会说一些浑话，什么女人了，什么富贵了。姐姐莫怪他们，由他们说吧。便是姐姐不来，他们也是这样，成天想的不是天上掉下的富贵，便是成群结队的美女，姐姐不须同他们一般见识。”
杨露的手被那黄飞狐握的紧紧的，杨露察觉到了，但是杨露却再也不能把手打黄飞狐的手中拔出来了。杨露稍稍地挣了一下没有挣动，便也不再勉强。杨露于面颊上露出了一丝羞涩的微笑。
杨露心想，莫非这个小子对自己一见钟情了，可惜自己有了男人的，自己怎么能让这个小子同自己产生了不当有的爱情的？可是如今杨露也没什么法子，一则，杨露十分怜悯这些小子，不忍伤了他们的心，一则杨露也真的有几分喜欢这个党项的小子，虽则这么一种喜欢仅仅是欣赏而已。
两个人手牵了手，来到了外面的戈壁滩上。一望无际的戈壁如今依然被夜幕彻底地笼罩了，天空上悬着一轮明亮的月亮，月亮把皎洁的月光铺洒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那戈壁上除了沙石和野草，什么也没有，荒凉的令人心痛。杨露被黄飞狐拉了自己来到了一片浅水洼附近，两个人在水洼边上一道坐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