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三十二章
那杨露舞剑舞到了极精彩之时，下面围观的人群中频频发出轻声唏嘘赞叹的声响，只是不论是围观的道人也好，还是几个旁观的僧人，都很少发出什么大的声响，人们都静静地观看杨露舞剑看得入了痴。那杨露舞剑舞的真美啊，那矫捷的身姿好像是一只腾挪跳跃的金钱豹，那柔韧而曼妙的腰肢好像是一只灵动无方的美女蛇，那剑光之中婆娑舞动的裙裾，好像是一片古色古香的泼墨山水，那流转顾盼的明亮的眼眸好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
这杨露起初舞剑还只是迫于无奈，可是禁不住听到人们低声地称赞声，杨露怎么也是一个女子心性，那一点小小的虚荣心还是有的。杨露舞得久了，便来了兴头，逐渐地进入了状态，人随剑行，剑随人转，剑人合一，人剑一体，游走似长龙，飞腾赛苍鹰，灵转若脱兔，逍遥如归鸿。
这杨露的身姿真的是美极了，身法的干净利索，再加上剑光的映衬，那杨露说是在舞剑，倒不如说是在演绎一场如诗如画的舞蹈。那剑招的轻挑横扫之间，不像是唐时的狂草大师张旭的挥毫狂书么？那剑光的纵横来去之间，那隐隐而生的风声那剑刃呼啸而过破空之声，不像是一位诗人在临风长啸么？那杨露的一转身一侧面之间，目光的流转于剑光的锋芒相映在一处，不像是美女的巧笑顾盼么？
杨露舞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面颊上隐隐现出了汗珠，目光也不似起初那般凌厉了。杨露放松了身子，缓缓地不急不慢地舞来，突然杨露的手上的剑光一转，一趟青萍剑舞到了尾声，杨露屏息凝神收招撤式静静地站立在了场子中央。一时四周看呆了的人们鸦雀无声，过去了片时，一旁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呼叫声：“好，好一路剑法。这剑法同俺们武当的剑术当有一拼，只是这美妙的身姿，只怕天下舞剑的人中也难得挑出这般一个。”
恁的有人要问了，这华山的道院之中，什么人这般大胆，公然大声喧哗呢？而且声音好像是雷霆一般，有振聋发聩的功效。莫非是院中的什么道人发了疯么？四周围观的道人一道侧过面颊，朝向发声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穿了道服的黑色大汉，那个大汉膀阔腰圆，身态雄大，一双虎目闪烁着熠熠的神采。那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杨露的大哥陈暮。
话说那陈暮乃是一个武痴，见到了武术便兴致高涨。起初这陈暮还暗自隐忍，不肯出声，待到杨露开始舞剑之后，陈暮这个小子看杨露舞剑看得入了迷。陈暮便忘记了一切，只是怔怔地观赏了杨露的剑法出神。陈暮看了一阵，眼见得杨露的剑术快舞尽了，陈暮方才忘乎所以地大声赞叹道：“好，好一路剑法。”这一声闷喊，无疑好像是在寂静的湖水中投下了一粒巨大的石子一般。
人们都侧过面颊来看那陈暮，只见陈暮穿着一样的道服，可是什么人也不认得，一时四周围观的众位道人目视了陈暮窃窃私语指指戳戳，把了那个陈暮当作了一个奇异。此时杨露停下了舞剑，可是心中忐忑不安，一听到陈暮的喊叫声，杨露面颊上便露出了几分的苦涩，杨露斜过面颊，瞟了旁边失态的陈暮一眼，心想，这个黑厮，怕是又要惹事了的。
赵法然听到了陈暮的呼喊之声，皱起了眉头。赵法然侧过了面颊，目视了一旁的那个黑色的大汉，同一旁的一个小道人发问道：“此乃何人？怎么也在我华山的道院之中？怎的我从来不曾不见过？”那个小道人也不识得陈暮是哪个，憋的面颊通红，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旁的刘永见到这般一个光景，自己不好不出面了，不则大师兄追究起来，事情怕要弄大。刘永打人群中走了出来，来到了赵法然的身旁，附了嘴唇于赵法然的耳边，同赵法然低声说道：“师兄，此人乃是武当道院中的一个弟子，叫做陈暮，乃是露儿此次上东京去结识一个好汉。他还有一个师弟，也是武当的剑侠，姓徐名落，此二人如今跟随了小弟我一同到了此处，一时仓促不便令大师兄知道一个详细。”
赵法然听了，呵呵一笑，说道：“如此正是贵客了，如今自是怠慢不得。来人啊，在此处放上两把椅子，叫那两位武当的客人落座好了，混迹于人群之中多为不雅阿。”
很快的有小道人搬了两个椅子放在了赵法然的下垂手的一侧，陈暮便同徐落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陈暮和徐落也不说什么，只是上前见过了礼，便于一旁落座了。那陈暮乃是一个粗人，不懂什么寒暄阿客套阿，只是草草用了一礼就已然不错了。
杨露收了宝剑，同对面的看席上师父和少林的禅师微微笑了一下，上前了两步，到了师父身前。杨露同师父赵法然笑了一下，躬身说道：“师父，弟子奉了师父的严命于众目睽睽之下不惜所有献丑了的。露儿舞的不到的所在还往师父不吝指出令露儿也知晓自己的不足之处才是。“
此时的杨露倒也显得十分的谦卑。赵法然目视了杨露，笑了一下，点了下头，说道：“露儿辛苦了，舞的尽善尽美。只是剑法不是会了便行的，平昔在下面还要勤加练习才是。”
杨露打下面抬起面颊，目视了师父赵法然呵呵笑了一下，心想，自己这个师父于人前真能装相。杨露不无顽皮的同自己的师父笑了一笑，倒提了手中的宝剑站立了于赵法然的身后。马上有小道人取走了宝剑，有道人送上了汗巾，赵法然也将了自己手中的茶水递在杨露的手上。
此时赵法然不住地把目光注视在一旁的陈暮的身上，赵法然心想，这个黑黑的汉子好生的壮大，既然是武当的剑侠，这身上本领定然不弱。如今少林的僧人练过了棍术，我华山的弟子舞过了剑术，久闻武当的拳术也是一绝，如今既然有了武当的剑侠，为什么不让武当的剑侠也练上一练呢？如此方才显得我华山论剑的正式。
也是想到了这么一层，赵法然微微笑着目视了那个黑头陈暮，乐了一乐，试探着发问道：“陈道长不远万里到了我华山剑下，实令我小小的道院蓬壁生辉阿。只不知道长可是会什么拳术么？”
陈暮一听便着了急，陈暮侧过面颊，目视了赵法然，朗声说道：“怎么不会？我武当之所以叫做武当，这第一个武字怎么来的？便是为了我武当山乃是武术的荟萃之地，天下的修道之人习武之人皆聚集在武当山上，我武当的拳术剑术掌法腿法不弱于武林上的任何一个门派。老掌门好生的不明一个事理，怎么？小觑俺武当的道人不成？”
这陈暮可以说是天真无邪了，说话都不知道含蓄一些，顶了那个赵法然一下子。只是赵法然的脾气倒还好，呵呵乐了一下，并不生气，接着发问道：“我赵法然也听闻你们武当山的小擒打以及拳术天下闻名，如今百闻不如一见，陈道长可不可以为了贫道而在这中间的场子之中演练上一下呢？如今天下武林的三绝，少林的棍术一绝，华山的剑术一绝，武当的拳术一绝，此处已然占了两绝，若是能再得了陈道长的武当的拳术，岂不是三绝具备了么？”
这赵法然何等的机警，赵法然软硬兼施，只是要引得那个陈暮上中间演武罢了。那陈暮此时看人家练武看得心里痒痒，一听说赵法然让自己演武，陈暮怎么不乐意？便是赵法然不说，陈暮还要上去毛遂自荐哩。陈暮呵呵一笑，打下面椅子上站起身，同赵法然一抱拳，便说道：“这个小子敢不从命么？小子的拳术不计如何，在俺武当也是少有匹敌的哩。”
这陈暮说练武便要脱衣服上场子中演练，却为刘永出口止住了。刘永于一旁插嘴说道：“哎，大哥，你上什么场子？你如今乃是一门的门首，正当坐在凳子上观武，怎么能自己亲自上阵演武？不是掉了你们门人的架子么？要演武，只须让你的小师弟徐落上来练练就成了。”
那刘永怎么那么说呢？这刘永这么说其实是有用意的。刘永想，如今自己要给徐落做媒，让徐落和杨露结为夫妇，正没有一个由头，自己何不让徐落上前演武，借了这个时机，做成了徐落和杨露的婚事呢？这刘永乃是一个精明的掉地上摔八瓣的人，什么不算计？这小小的一句话还真的管用，那陈暮都脱掉了外面的长袍，听到了刘永这么一说，陈暮心想，也是，你看人家少林华山，一门的主脑都是坐在那里观武的，我一个人上场子上蹦跶个什么劲，徒令自己的门派为自己蒙羞。
陈暮这么一想，便叹了口气，目视了刘永，说道：“二弟说的正是，我不当上去演武的，还是让徐落上去代我走上一遭吧。只是这徐落太瘦了，虽则练武，可是怕也要令我武当为之而蒙羞上几分的。罢了，徐落，你下去走上一遭，勿让少林华山的弟子们小觑了你我，晓得？”
徐落笑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先同赵法然施了一礼，乃是道家的礼节，而后又同慧远禅师施了一礼，乃是江湖人的礼节，这徐落还比较知礼。行过了礼，徐落一晃身形，纵身来到了场子中央，又转过身子，同两侧的微观的众人分别抱了抱拳，真是一个懂礼的好儿郎。旁边的人虽然不曾见徐落演武，可是一个个却已然笑了出来，却不是笑那徐落多礼，而是笑徐落这个人长的十分的难些，好象是一个白面病痨鬼一般，瘦瘦的，干干的，白白的，无一丝的豪侠气象，同少林的僧人和华山的剑侠都无法比。
徐落见到什么道人笑自己也不甚计较。徐落心想，笑吧，龟儿子们，到了比武的时候，看老子不打翻你们几头让你们笑个够，还笑我瘦弱呢？不是让陈暮那个黑厮遮盖了我，天下武林只怕也唯我最强了。这徐落狂是狂，可是并不显示出丝毫。徐落一抖袍襟，于中间的空地上先练了一趟武当的小短打活动活动筋骨。这徐落打拳比武都有一个毛病，先要活动筋骨，而且活动筋骨不是伸腰踢腿那么简单的动作，而是必要练上一趟极短的小短打。
如今徐落活动了筋骨，说道：“我为诸位打上一趟俺们武当的八卦柳叶绵丝擒龙掌吧，要你们见识一下我们武当的拳术掌法。”这武当的拳法的名字哪里有那么长？其实就是八卦掌罢了，徐落非要说的长长的，耸人听闻那么一下。下面一个个道人反复复述着徐落的那个掌法的名字，正在摸不着头脑，徐落已然提中气，迈形门，走阔步，舞动了双臂，在中间的场子中打起了八卦连环掌法。
徐落在场子中演武我们暂且不提，单说那个狗头刘永。这个刘永在那赵法然的面前便好像是一个狗头军师一般，刘永此时一面用手点指那场子中的徐落，一面小声同赵法然说道：“大师兄见到了，此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其实乃是武林中一个不可多得新秀阿。小弟我此番下山结识了这个徐落才是不虚此行呢。这徐落的祖上乃是昔日仁宗年间的五鼠之一钻山鼠徐庆的后人，一身小厮扑的本领独步天下，所向无敌。此一路上到华山来，这个徐落上下服侍露儿无微不至，可以说是一个同人情达事理，本领高强，不自吹嘘的好人物呢。”
赵法然听了呵呵笑了出来，侧过面颊，目视了一旁的刘永，小声说道：“师弟走了几年如今真的变了，过去师弟除了损人之外并不晓得夸赞他人的长处，怎么如今也能见到别人的优点了？要我看这个徐落怕不如你说的那般好吧。”
刘永此时正要在自己大师兄面前保举徐落，怎么能不全力以赴呢？刘永接着说道：“大师兄其实不晓得，这个徐落他的功夫真的是一等一的出众，此乃是小子亲眼所见。大师兄莫要看他身子干瘦，其实有万夫不当之勇阿。而且，此人一路上待露儿极好，我察言观色，这徐落同露儿已然生出了几分深厚的情意。如今既是到了华山，我便想请大师兄做主，为徐落和杨露成了这门亲事。露儿已然不小了，长年于江湖上行走，没一个照应实为不妥阿。还望师兄思之。”
赵法然愣怔了一会儿，已然听出了刘永的意思。赵法然心想，你刘永是一个鬼里不要的主，如今听说我要比武为杨露挑选东床驸马，你刘永必然不甘心，你私下里十分疼爱露儿，自然要把露儿嫁给一个你看中的少年。那徐落虽然其貌不扬，形容古怪，可是想必同你刘永乃是一丘之貉，你如今无非要为那个徐落做媒，让我把露儿嫁给一个你刘永的傀儡罢了，让露儿今后听从与你的摆布，那我岂不是成了一个糊涂掌门了么？这杨露我说什么也是要留在华山的。
那赵法然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摆了一下手臂，同刘永说道：“露儿的婚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此事你我还当从长计议。日后待到腾出了工夫，我当亲自试一试那徐落，若他果真能令我心满意足，我又如何不赞成此事呢？”这赵法然真是心机深藏，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后，便微微眯了眼睛，只看徐落演武了，再也不肯说上一句话。那刘永知道自己这个大师兄和自己不是一个心思，十分不好摆布，也便只好惨然笑了一下，退在了一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