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时间永恒？ -- 第二章 第一块碎片
“——艾利克斯……啊，不对……哦哦，愚蠢的人类，难道你们想放弃服侍我左右来换得苟活的机会吗？”盖尔一边装出雄厚的男高音，一边用他短小的尾巴碰了碰我的身体，小声地提醒我，“艾利克斯，到你了……”哼恩，他的动作真够滑稽。
不过我觉得盖尔的脸看起来更有意思。我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把那么短的头发违背常理绑成辫子的，但是那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再加上肥胖的服装……他是在扮演大胖电龙先生是吧？不管怎样，我一看到他摆动身躯的样子就忍不住让自己的脸颊鼓了起来。盖尔一脸怨气地狠瞪了我一眼，然后继续甩动短小的尾巴。
“艾利克斯，不要笑啊！”丽丽亚咬住牙齿发出类似于窃窃私语的声音，哦不，本来就是窃窃私语。哼恩，不管怎样，今天的服装也很适合她呢。她把比我的颜色稍浅的红发盘起来，然后戴上华丽的金冠，一个整天追着怪物跑的猎人就这样变成一个英俊潇洒的王子……即使她头上看起来金碧辉煌的皇冠只是塑料道具而已……
那么我呢……
“为什么我非得扮成女生不可？你要知道我好不容易才塑造起纯情少男的形象……”
“那是抽签的结果啊，不过这其实非常适合您的，艾利克斯公主殿下。”盖尔终于抓住嘲笑我的机会，开始用挖苦的语言对我进行报复。他一边把电龙厚实的面具拉下来遮住表情，一边肆无忌惮地吃吃笑起来。因为用不着担心自己的脸会被底下的观众看到，所以他越笑越夸张，这使得他现在所扮演的角色愈加逼真起来。在观众们的眼中，他顶多是在努力炫耀自己浑身的脂肪，其实盖尔一点也不胖。
这是科科特村猎人学院一年一度的话剧比赛。因为每年的冠军奖品不是皇都双人甜蜜二日游就是豪华奢侈免费餐券一年份，所以参加的年级也挺多，不过冠军就是和我们无缘。所以今天早上丽丽亚就为了她的皇都之旅而一边发出破音的怪声一边背诵台词。
因为这个村子位于索勒斯山脉的中部，在人流多的同时怪物也多，正因为如此，所以守备队全是猎人的村子也只有这个科科特了。这也就造成了村长的钱变得跟猎人们的任务报酬一样多的情况。虽然如此，但是村长一点也不像那些有钱财主一样，他出乎人们意料地没有进行把村子扩建成小镇的建设，因为他非常慷慨地把钱全都用来扩建猎人学校和招揽人才了。这也就是村长的家里为何只有一层类似于废墟的平房的主要原因。
“喂喂，到你了。”丽丽亚用手肘捅了捅我的腰。
“哦，恩……啊啊！是龙！而且是夫鲁夫鲁（电龙）！”于是我只好装出非常惊讶的样子，呆板地念出这句古怪的台词。
“笨蛋！这句我念过了啦！”
“哦，天哪。恩，那么接下来是……”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奖品总是和我们擦肩而过，哦不，是远远地绕开我们，连一个手指头都不让我们碰。“啊啊，那么我希望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吃荤的了。”“你确定他喜欢吃素吗？那你为什么不把你的菜篮放下，然后告诉他你希望骑在他的身上呢？”“你是要他把我载到天上去，细细咀嚼之后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飞回来吗？”
……这是什么台词啊。我真搞不懂王子和公主跟电龙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话剧里面就非得出现王子和公主呢？能够写出这种莫名其妙剧本的人我想全世界只有一个。话说回来，布莱尔大叔这几个月究竟跑哪里去了？身为我们的教官居然也不来捧场，连毕业笔试也没回来监督致使我差点作弊不成导致不及格。这次的剧本大概又是和往年一样在三个月之前就写好，然后自己再接个搬运任务跑到大老远去当商人的护卫兵了吧。因为在第一次话剧表演时，大叔很不幸地抽中了池塘一乌龟的角色。而后又由于他那次的表演和形象确实很到位，引来观众的热烈响应。于是，之后的几次他死活也不上场了。话说回来，这次的剧本还是和往常一样毫无例外地老土……
虽然这么说，不过布莱尔大叔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搞不好现在正躲在某个角落一边为我们的无聊表演糟蹋了他的剧本而痛哭流涕，一边赶制他新的作品然后再接个任务一溜烟跑掉吧。对了，这么说我也是个可以接受正当任务的正当猎人咯，因为我毕业后拿到初级猎人证书，也只是两个星期前的事……
☆☆☆
“毕业生？”
“啊……恩！哦不，抱歉，是的……”
少年语无伦次地回答的同时，提问者总算是抬起从他进来之后连最低幅度的上扬也没有的脑袋，迅速地瞥了一眼面前紧张得连双颊也涨得跟头发一样红的少年。
“那么，是16岁吧？”
“不……是17岁，因为……”
少年面红耳赤地还想说些什么，但提问者投来的严厉目光让他一下子闭上了嘴。少年不满地撇了撇嘴唇，但还是尽量挺起了胸膛正视着对方那像是在说明“我没有兴趣听你留级一年的原因”的目光。这让对方觉得有趣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嘴角也明显露出了嘲笑的模样。
“性别。”
“……男。”
虽然很想质问“你是瞎了吗！？”，但还是勉强忍了下来，的确，菜鸟级别的初学者总是得学会忍受一些不识相的人轻蔑的目光，可是就要结束了！等我打败了飞龙，叫你们瞠目结舌地道歉也来不及！
他是这么想的。
“你的姓名……”
“艾利克斯•提内鲁！”
“哦……？”提问者总算是把头完全仰了起来，微微皱眉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红发少年，但是在少年身上找不出他所知道的那个人的影子之后，又是轻蔑地一笑，再度埋头将少年的名字记在那本脏兮兮的蓝册子上。
“擅长的武器。”
“长剑。”少年有些自豪地刮了刮鼻子。
“嘿。”果然跟所处的环境非常相配——那个一天到晚窝在阴暗角落、从没做过日光浴、一脸胡渣又性格乖僻的登记人员阴森地笑了起来。然而接着是充满愠怒的腔调，“开什么玩笑！？猎人的武器里没有这一栏！那种只有仪式和杀人才会用到的东西是不可能杀得了怪物的，你该不会认为怪物的甲壳跟人类的皮一样薄吧！？”
“可是，我找不到任何更加顺手的武器了嘛！而且……”
少年往空气中用力挥了一下手臂，登记人员打了个呵欠，扬起一只手制止少年继续阐述让他更想睡的理由。
“呵啊~~算了算了，就给你加上这一栏，反正拿出去也是被人笑而已。”
见对方轻易妥协让步，少年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神色。
唰！
硬制笔非常粗鲁地在纸上一划，然后是粘满了灰尘的印章。起满毛刺的纸被哗啦一声利落地撕下。
“喏，拿去，购买装备在隔壁。”
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啊啊，走出令人窒息的登记处，暂时忘却了的登记人员恶劣态度的红发少年拿着努力了多年的结果——初级猎人证书，激动得几乎快跳起舞来。这个一脸稚气未脱，仍沉浸在如愿已偿的恍惚中的少年就是我——艾利克斯•提内鲁。
“购买装备在隔壁……购买装备在隔壁……购买装备在隔壁……购买装备在隔壁……”据说在那一天下午，不管是在村中大道玩耍的孩子，还是在小河旁洗衣的妇女，都能够听到一个红发少年神经兮兮到念着这句话，在一步即到的武器屋旁边转悠了半个钟头。
“吱嘎——”武器屋的门被推开了，我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了进去，本想礼貌地说句“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但还是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已经是一个猎人了，即使还不能独当一面，可是至少来到武器屋就是客人吧，如果再像刚才那样畏畏缩缩就真的会让人给看扁了，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大步跨了进去——虽然声音跟举止一样没底气。
这时，一丝光线从门缝射进来，这让我得以看清楚跟之前那登记处一样蜷缩在屋子角落的柜台。坐在柜台台面上的老铁匠像是觉得很刺眼似的，眯起眼睛由鞋子开始、直到头顶粗略地扫了一眼站在门边的我，然后跟那个登记人员一个样，什么也没说，再度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放大镜。
我大步踱了向柜台，把猎人证书往上一拍——心里觉得如果不这么做，对方就压根不想理我似的。“小子，是新人吧，买什么武器？作为猎人，武器就像是生命一般重要哦。”老人向上推了推眼镜说道。其实他的声音完全没有看不起的味道，或许刚才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是因为年老而变得沉稳的关系吧。总之跟之前那个登记人员不一样。
“那个……我不要武器，普通猎人剑士装就好了。”不管怎样，我还是满脸不舍地把存了整整两年才把口袋撑得鼓鼓的零钱砸上了柜台。
“哦？难道你想当拳术师？不过据我所知，唯一能空手打败龙的盖修博可是经过二十年的艰苦修炼才有铁一般的胳膊呢！”老人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诧异，可是不论他如何吹胡子瞪眼，几乎快粘成一条缝的眼眶也很难再撑开足以强调自己惊讶的幅度，于是只好捻了捻全白的胡须。
“不，我有剑了！”我不禁咋了舌。因为没脸说出“我没钱”三个字，所以只好拍了拍背上看起来有点旧而且保养得极差的长剑。虽然细长，但是它看起来好象是使用不当，经常拿它来砍骨头或盔甲的样子。已经出现锯齿了。
“啊！那个样式……难道是长剑——‘传说之刃’？那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英雄——杰洛斯•萨菲特与黑龙战斗时用的长剑吧！？不过……那种用来对付人类的武器，怎能拿来跟大剑之类的屠龙兵器相比呢？即便是杰洛斯的遗物，没有他那样的臂力的话，也是很难操控自如的哦。”
说的没错，虽然长剑不像大剑那么有重量感，但却由于开了双刃，使得它拥有了无须转变剑柄的方向也能轻易对相反方向的敌人发动反击的优点，然而，这个优点却促成了难以把握的缺点，如果想要一直以同一个姿势持剑来减少多余动作的话，那么使用者就必须有足够的臂力来轻易挥舞以弥补这一缺点，而且长剑的剑刃虽然锋利，但是对怪物的皮肤或甲壳却会产生副作用，太过锋利的话，其实更加难以砍入对方坚硬的表皮，所以，一般来说长剑只在人类之间的战场上才会被运用，不过如果是那个英雄的剑的话……
“……或许拥有斩断黑龙之角的实力哦！”老人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而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几乎将整个瘦小的身体趴在了柜台上，颤巍巍地用瘦骨嶙峋的双手数着一大堆像是在考验他运算能力散碎银币。他的手枯瘦得让人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如何举起巨大的锤子打造武器的，“可是，在任务中即使没有打倒敌人，也要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这是猎人的生存之道。如果觉得无法驾驭那把剑，我这里随时欢迎你的光顾哦。”
“是么，那么谢谢忠告了。”话虽这么说，即使有钱，我想我也不会放弃这把剑的，毕竟是爷爷亲手交给我，寄托着英雄意志的遗物。
“那……普通的猎人装，这些钱还差个头……”老人眨眼间数完了钱，并且准确地算出了“赊欠”的余额。于是我开始对自己存钱的方法产生疑问。
“咳嗯，既然如此……那你就看着办吧！”
我果然不适合耍大牌——这虚张声势的口气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尴尬。
“是吗，等等。”老人点了点头，转身向里屋走去。不过中途又折了回来，“对了，如果以后有足够的积蓄，我倒是可以为你用怪物的素材量身打造一套防具哦。”
他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于是我开始环顾起四周，这是一间昏暗的屋子，不过从狭小天窗投射进来的光亮还算可以接受，至少可以让我看清楚四周摆满的武器以及防具，虽然有很多，但大多像是年久失修，已经成为墙角的蜘蛛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屋内的空气比较浑浊，夹杂着金属的腐蚀味，若是人长久地待在这里，有可能会因为这里的空气而出现呼吸道疾病。我想即便是村长家里堆满了发臭谷物的地窖，恐怕也比这里干净多了。
在这些灰暗且破旧的装备中，一个红色的小东西特别显眼，像是宝石点缀着的水晶，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擦得光亮，如红莲石的小耳饰。它被锁在透明的玻璃柜里，就像打上了“不得触碰”的封条，真叫人眼馋。
“杰洛斯•萨菲特戴过的‘剑圣’耳坠吗？你可真是识货，可惜那是非卖品呢。”老人将一套闪着铁片光辉，色泽非常明亮的防具顶在头上走了出来，看样子外头的防具应该都是展示品吧。他看到我近乎渴求地盯着那个漂亮的耳饰，于是这样说道。在我表现出失望的样子而垂头丧气之前，他又开口说，“你像是个不寻常的孩子呢，这样吧，如果你能拿到大怪鸟之耳，我会考虑把它低价卖给你。”老人把装备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真的？可是这是很贵重的东西不是吗？”
我一边换上新装备，一边来回看了看老人和耳饰，小心翼翼地问道。
“贵重？哈哈哈！”老铁匠爽朗地大笑起来，“商人虽然喜欢宝石，不过更欣赏伟大的英雄啊。名人所用东西的确贵重的，但那充其量只是某个人曾经存在的证明而已，就如你的长剑一样，现在你是它的主人，你将带着它谱写新的传奇——而且，如果它可以唤醒另一个的英雄，何乐而不为呢？”
言外之意难道是在指……我会成为英雄吗？
“成为……英雄？”我感觉到浑身充满了斗志，“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把怪鸟之耳拿来的！”
看到老人点了点头，我乐不可支地冲出门外。阳光下，红发如火一般跳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