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与重 --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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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他们把那一屋子的瓶瓶罐罐一个接一个地亲手装进一个又一个的大麻袋里。一个月里，除了要自强的五百块钱的固定工资，以及陈兰花在洗衣市场不确定的一些些工资，就只有这些瓶瓶罐罐便卖后的收入了。而他们除了要维持自己的基本物质生活，还要支撑一个上高三的儿子的所有的费用。不久，要上学就要去大学了。而大学的学费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去筹集，他们根本不敢去做太多的想法，一想就会惧怕。虽然他们知道那是迟早要面对的，但他们可以做的也只有是这样徒劳的期盼：期盼它来得更晚一些，再晚一些，好使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攒钱。

由于巷子太窄，他们不得不分次把那一袋袋的瓶瓶罐罐用那辆清洁车运到巷口，然后等待收购站的汽车来拉走。要自强在这条熟悉的巷子来来回回地走着，一个下午都在这条巷子耗着。他发觉这条巷子好长好深好窄好暗，而他却逃离不出这条好长好深好窄好暗的巷子，他觉得他一辈子都会在这里走来走去。而在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不能没有这条好长好深好窄好暗的巷子，哪一天这条好长好深好窄好暗的巷子没了，那么他的“城市之家”也淡然无存了。他暗示自己，虽然这条巷子好长好深好窄好暗，但他必须去爱护这条好长好深好窄好暗的巷子，这条巷子与他的生活和他一家子的生活息息相关，巷子的出口也是他和他一家子生命的出口。

收购车按时地来了。要自强和陈兰花亲手把自己一个月累积下来的瓶瓶罐罐一麻袋一麻袋地装上收购车。此时他们心中即使有多不愿意有多不舍得把这些瓶瓶罐罐装上车，他们也要亲手送它们离开自己的身边。没有交易，钱是不会白白给到他们的手中的。

收购车开走了，他们带着一副无法准确读取的眼神看着它离开巷口，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

他们回到屋里，空空的屋子，使他们的心也空了许多。但他们或多或少都习惯了一些。因为每个月都会有这么一天屋子是空空空空的，没有一个瓶罐。陈兰花紧紧地握着便卖而得的几百元钞票。他们站在黑暗的屋子里对视着，一言不发。接着陈兰花好似无力地坐在床沿上，要自强则一屁股坐在地面上。一切则如死一般的安静。他们沉默着，陷入无底的沉思。

或许他们更愿意屋子挤一些，更愿意与那些瓶瓶罐罐睡在一起，虽然蚊子会多一些。而此时此刻，他们面对着这间空荡荡的屋子和远在学校里的儿子，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一个月后，这里还会是一间满满满满的瓶瓶罐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