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生死如花 -- 第二章 仙娘(修改)
第二章仙娘
家里人迷信，要我做的就是去问“仙娘”，但是我至少也算是一个小小的知识分子，深受唯物论的影响，哪里会再相信这些鬼怪之类的无稽之谈，但在胳膊扭不过大腿，母命难违，不只听从她的调遣。
仙娘是我们本地的俗称，她们的学名就是巫婆，专业一点的说法是她们被附了体，在医学上叫什么神经分裂症。附在她们身上的不管是黄狐蛇柳都是自吹自擂，说他们是什么七仙女、王母娘娘或者是济公活佛、弥勒菩萨，谁都知道他们是糊说，但谁又有点莫名其妙的相信，这就是世人心里。
这些仙娘就称这些大仙或大佛为“师父”。我们县里像这样的仙娘我没有统计过到底有多少，但是据我粗步的估计和听闻，二十里左右就有一个，就象摆在路边的土地屋，过一段路就再摆一个，就象路上的里路碑。
兴许这是因为有一种不知来由的传说，一个土地只能管十来里，仙娘也一样，她们的能力也许只能管它二十来里吧。不过我也只是猜猜，那些子虚乎有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这么多仙娘，当然“道行”也各不一样，有的传说是灵验异常，有些只会胡说八道。在我们方圆百里左右，要说最灵验的就数三清里铺的李仙娘了。
李仙娘的本事，据说就是坐在那里，只要你点上香，向她供神的牌位跪拜，她就会把你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我是丁点也不相信的，这世上从来没有神仙鬼怪，也没有玉皇大帝，要说神，只有科学才是真正的大神。但父母把一切都准备妥了，我也就去一趟，就当骑车作一次锻炼。
还没到天亮，我就得起床了，洗了一把脸，然后就在祖上的牌位前点三柱香，嘴里念叨：“各位列祖列宗，今天后辈牛子仪到三清里铺的李仙娘那里问事，请各位祖先随我一道去仙家那里，指点后辈如何尽快治好病，保佑我考上大学。”念完后，再叩首三次，然后正式启程。
与我同行的还有朱光潜，他自从那次半夜惊魂后，心里一直有个阴影，他家里也执意要他去问问那个据说神通广大的仙娘，是招了哪门子邪还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三清里铺离我们有五十多里。天蒙蒙亮，我和朱光潜骑着自行车，一路屁颠屁颠地往那里赶。在家里人的推测中李仙娘可是大大的出名，她家里来问事的没有八百也应有几十，一定是人满为患的。所以只有大清早到，赶上头一个去问事，趁他头脑清晰，她才能说得更准。因为毕竟那么多人，一天就在那里唠叨唠叨，哪有不疲倦的呢。
好在路平我们也平安，整整骑了两个半小时，才赶到李仙娘家里。她家前面一条清清的小河从左边蜿蜒而过，右边有一个小山包，后面是一座碧绿的大山，就如一座屏风，门前一棵四、五个人才能抱住的大树青翠可人。她家是一座很普通的木房子，屋前屋后很整洁，屋的正中，我们称堂屋，摆着一个神坛，坛的上方挂着一块大红布，被香熏得有些陈旧，坛旁边放着一把旧木椅，那是李仙娘的座椅。堂屋的门上垂吊着一幅帘子，可以从外面看到里面问事的人，来问事的人站在堂屋外边，等里面的人问完后，再进去一个人。
今天运气还真好，从帘子里向里面看去，李仙娘家里没有人。我和朱光潜举步踏了进去。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老太婆，个不高，头发灰白，满脸皱纹，如霜打的橘子，正闭目养神。
“来的是石田的牛子仪和高平的朱光潜么？”老太婆嘴里一张一张，慢吞吞地闭着眼睛问我们。我们猛地对视一下，心里不啻于响起一声惊雷样的震憾。在我的印象里，只有小说里的济公活佛才有这个本事，而现实中竟然真的有人能未卜先知，而且连来人的姓名与地址都这样毫无错处。
这种神奇一来，唯物论就抛到了九宵云外去了，我与朱光潜不由得“叭”地拜了下去，完全臣服于神奇之中。老太婆立即睁开眼睛：“你们的事我知道了，朱光潜，你先去屋前点香，烧纸钱，作个揖，转来我再跟你说，牛子仪，你等朱光潜问完了后我再跟你说。”
她用手指指朱光潜，就象早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他一样，朱光潜起身朝外面去，把随身带的香与纸钱给烧了。
“嗯，小伙子，问仙要诚心，你作揖也作一个全揖啊！”老太婆又闭着眼睛说开了。话刚落音，我只听得外面“通”的一声，难道朱光潜真的只作了半个揖？等他转来时，我看见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用问，我就知道，李仙娘说的竟是毫离不差。
“朱光潜，你问的是你在学校里半夜里喊叫的事，我师父跟我说了，你是一个三世修行的仙体，早晚是要领仙的，现在仙家正慢慢地磨合你，你不要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担心，等你有一天，脑子里总是现出这样那样的图像和象很多人同时你在耳边说话时，你再来找我，我会告诉你如何做的。”老太婆不紧不慢地对朱光潜说开了。
“啊，我是仙体？！我不要领什么仙，那是封建迷信，我不要！”朱光潜一听，吓得手乱摇摆。
“时也，命也。有一天你会的。”突然间从老太婆肚里传出一个浑厚的男音，略微带点磁性。顿时一阵鸡皮疙瘩传遍了我全身，有点幽暗的屋里渗出了一丝恐怖。
我转过头来四处张望，除了我们两个，哪还有半个男人？我不禁又缩了缩头，朱光潜也嘴角颤了颤，惊异地看了看我。女变男声，不是耍魔术吧，我可真被吓坏了，要不是大白天，我真的想一走了之。就是刚才的一系列怪事，彻底颠覆了我以前的老观念，也使我对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感到莫名的害怕和恐慌。
也许肚里说话听来觉得不太可能，但此时我却是千真万确听到了。后来据我半通不通的爷爷说了，这叫灵姑。灵姑就是她养一个“仙”，这个仙本来可以把事情只说给养他的人听，但是如果有不信的，他就会说说话吓你一跳。
这个灵姑的修法民间传说是在五月初五端阳节，找到山中产蛋的蟾蜍，捉住后，把它放在闷罐里让它窒息而死，然后打开风干以备所用。一等到有人做法事，就偷偷地把这个风干的蟾蜍放在法事神坛正中的那个香炉下用纸包着，就让这个死蟾蜍吸取法事中的福气与灵气。但一定要不让主法事者察觉这回事，如果一旦发现，也就不再灵了。
等到这样吸取了七七四十九次法事中的灵气与福气后，就在半夜子时捆在肚子边，就等梦中有人来指点，慢慢地这种法术就修成了。
爷爷还说要破这种法术很容易，就是从这个术者的衣里找出那个蟾蜍来，把它烧掉，那么这个人也就不再灵验了。
“你知道为什么往日里人挤人的，今天为什么这么清静吗？”老太婆转头问我。我哪里知道？下意识在拼命摇头。老太婆接着说：“唉，你也迷了啊，你应该也知道的啊，真是迷得太久了。我告诉你，你是一个修行人，你的毛病你自己可以通过修行治好的，至于你考大学的事，我师父说过了，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如是因，如是果，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师父只是要我转告你，说你以后会明白的。好的，你俩的事说完了，我也该去做事了，我今天一直在家等你们，直等现在我还没吃早饭呢。”
我与朱光潜面面相觑，想不到，这一次来问仙，竟是问成这样。
朱光潜是一个三世修行的男巫？看他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神汉在我的印象里总是滑不溜秋的。而我是一个修行人？我现在想的是如何考上大学，如何光宗耀祖，如何当官风光，如何挣大钱，没有半点出尘的样子。
如果这个李仙娘要是真说对的话，那么朱光潜以后要做一个成天点香问卜的男巫，而我就要如修行者离群索居，在深山旷野中盘坐修道？要是那样，真的太可怕了！也太可悲了，这样精彩的世界，这样多姿的生活，就会与我们隔隔不如，别人目迷五彩，谁愿意去陪同青灯黄卷呢。
如果不信，可是刚才李仙娘的一言一行，却又极大的震憾着我们，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真的有修行人，真的有神通怪异？而且我们在不知多久的将来也要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在恐惧加疑惑中我们晕头晕脑地回了家，路上，我们各骑各的闷车，一句话也没有说，各人有各人的心事。我不知朱光潜是如何想的，但我自己总是理不清，想还乱。如果不修行，我的毛病却不能好，如果修行，以后我就于名、利、爱就绝缘了，这真是千古以来最痛苦的两难选择。
我到底要如何做？等一到学校，看到了朝气蓬勃的同学，我私下地打了小九九。我就借借修行这个工具吧，不是说修行可以治病吗。我一看书就头痛，现在可以通过修行治好这头疼的毛病，还是先修行，至于以后，是不是真的要成为修行人，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不是说福祸无门、唯人自招么，只要是福就招这一回再说，以后等病好了，我不修行不就得了？
但是说到修行，什么叫修行，如何修行？我一无所知。何况我身边都是高中生，高中生里有那些飘逸脱尘的修行人？如有，那可真是笑话。大家在一个学校，都不是同我一样拉屎放屁？哪有什么高人？我想来想去，毫无头绪，而头也想得更疼了。
这时候流行的武侠小说多了，我顺便找了几本来看，无非是什么通周天，上面说了周天一通，就如神仙一样，内力发出，可以摧枯拉朽，甚至可以把山都能推倒。还可以隔山打牛，轻功无限，想起来令我咽口水。
如何通周天，书里说打坐啊，但是如何坐，却又弄不清楚。
我突然想起，这书上讲的高人不都是隐居山林的高僧妙道么，看来这可是一条捷径。怎么这么笨呢？
想到就做到，下午我先去离学校最近的雷祖祠。
雷神庙就建在离学校两百米远的山腰上，三间大小的驾梁式大殿，山门上方书写雷祖祠三个大字，山门两旁是一幅对联：
九天应元普佑众庶灵
风调雨顺万民祈福神
横批：兴云布雨
走进去两边厢房象是庙宇的道士住的地方；大殿内是供奉神像和神位和做道场的地方；中间大天井内立一座立式大香炉；屋顶要盖绿色的琉璃瓦，四周墙要粉刷成白色，并做成封火墙，封火墙上还要绘成蓝色的画面。
走进大堂，里面塑五尊小一点的神像，具体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闻仲之神位；九天应元闪电神金光圣母娘娘之神位；九天应元助风神菡芝仙姑娘娘之神位；九天应元兴云仙彩云仙姑娘娘之神位；九天应元布雨神东海龙王傲广之神位。
我一看不觉笑了起来，这简直就是没一点文化的人所塑，这种封神榜里面小说的人物愚味者竟信以为真。再看看两旁的柱子上也写着一首对联：
香火旺盛一众百姓感神恩
三牲祭祀四乡八里拜灵尊
横批：神恩浩荡
这无非是祭拜神灵的地方，这种地方可能有修道之士吗？
我四处打看，没有见着一个什么道士之类的人，不过也不气馁，仍然一间一间房地寻找。但是我很失望，根本没有一个在寺院里。我走到神台上，看到了一本破烂的经书，我拾起来一看，书名是《太上老君常说清静经》。有顺手拿起来翻开来看，里面的语句太多专业术语，字虽认识，但含义却无法理解。
不过里面的话比如“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烦恼妄想，忧苦身心”我倒也明白，看来，整篇的大义就是要修道者先悟道，而悟道无非是人能常清静，最后一句是：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我自言自语地说道：“修道就这么简单？清静而已！”
“对啊，孺子可教，你有这么高的悟性，也就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我后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好象很空旷，很幽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