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五章 生与死，我的名字叫蕙风（一）

惠风不怕死吗？

怕，而且不是一般的怕。惠风见过死人，成百上千的死人，他眼目睹过无数人从他眼前断气。有悔恨的，有不甘的，有痛苦的，有释然的。每个将死之人都想伸手捉住自己身旁的东西，有一次，一个受伤极重的人在将死之时突然朝他伸出了手，他望着那个将死之人渴望的眼神忽然情不自禁地将他的手递给这个将死之人。那个人就像捉到一根救命稻草，突然用力握牢他的手，惠风至今还能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一双因病而发霉的双手，上面布满干涸的血迹与脓液，一捉住他便就不放，他能清晰感受到这双手的不平整。自己的手虽算不上光滑，但比起这双手，简直如同丝绸与树皮。那双干枯的手像突然间充满了力量，手上老茧将他刺的生疼，可他就是没有想过离开。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冷漠的看着这个人尽力挣扎，仿佛在追求灵魂救恕，可死神不放过他，一直用手卡住那个人的脖子，直到那个人感到呼吸不上，他还在尽力争抗，直到最终慢慢停止呼吸，他仍用血红眼睛盯住惠风，然后开始规律的颤动，直到最后完全没有动静。整个过程惠风都冷漠的看着，他以为自己看过无数死人就可以平静对待这一切，可是他感到那一夜他完全摆脱不了。他等到那个人死后很久才用力从那个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上面已经布满血迹，他不知道那是谁的血，只感到自己的手火辣辣的痛。从此他再也没有洗过这只手，吃饭也用它，睡觉也用它枕，直到这只手上的血迹掉光，他才认真洗了一次手，洗的很用力，差点手都给搓出血来，可他晚上睡觉还是没安稳。他老感到那双眼睛仍在死死的望着他。那一夜，他死死抱住妹妹，生怕自己会马上死去，他做了无数噩梦，他梦到自己无数种的死法，他会思考：“我死时是不是也这么恐怖？”

现在,惠风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选择：是全身而退，还是虎口夺食？恐惧是一个怎样的东西呢？每个人都会恐惧，它是由于我们的生命受到威胁等引起的。懂得恐惧是一个很理性的过程，这说明我慢会很理性的考虑事情所引发的后果。恐惧会让我们四肢迟钝，头脑迟缓，判断力下降，由此回到一个原始状态。鸵鸟在遇到危险时会将头埋入沙中，因为他觉得看不见就等于危险不存在，这种回避心理是人生下来的本能。

惠风此时也很想离开，这群强盗让他想到哪位死的很惨的人，他侧着脸不去想那位，至少现在，他还不想死。他试着给自己找理由：妹妹现在正等着自己拿东西她吃，自己要是死了，谁还去那东西呢？他觉得心中好受了些，于是他将身子更低了些，想要找机会再逃走，那七八个强盗兴致好像一直不错，吵着闹着一直至天黑下来。一个强盗分子突然高声叫道：“把子，领兄弟去看看那几个女的，爷几个半过多月没动过荤。”一个雄浑的声音答道：“好，老子吃了这只鸡再去。”惠风看到旁边几个站了起来，那住哪个吃鸡的人七嘴八舌的说道：“把子，一只鸡值几何，莫把兄弟火勾起了。”那个吃鸡的似乎便是把子，听口气大概是个为首的强盗，经不住放下吃剩的半只鸡站了起来：“好，兄弟随我去长见识。”说完便领头带着其余六七人浩浩荡荡进人芦苇深处，远处不时传来淫荡之声以及女人的尖叫声。

惠风又在原地扒了半柱香的时间估摸的强盗们一时半会回不来，方才露出头来。三天多没进食，加之半天多扒着一动不动，惠风刚抬起头便觉得大脑一阵眩晕，他差点连动的力气都没有，手臂虚弱的直打颤，可求生本能让他坚持爬了起来，他想马上离开。可他看到了那只强盗吃剩的半只鸡，此刻正架在火堆上烤，火焰发出黄色的光芒，照在那只鸡上，是那只鸡显得更加肥嫩。鸡也似挑逗性的丛飞嫩的皮肉中渗出几滴油来，缓慢的顺着鸡头、鸡胸、鸡屁股滴入火中，突然发出“咝咝”的响声。惠风愣了一刻钟，这一刻钟他在不断幻想自己吃鸡时的滋味。他生平没有吃过鸡，却看过五数次别人吃鸡。烤鸡、蒸鸡、煮鸡他都见过，可他却连鸡身都没碰过。现在突然有一只肥嫩的鸡挂在你面前告诉你可以吃。惠风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勇敢的迈出了一步。他一摇一晃，完全有意识控制着自己瘦弱的身躯走到了鸡旁。他没有犹豫的用手抓起那只鸡，全然不顾火热的高温在他手上留下一层一层水泡，他猛地出口咬了一口，连嚼都没有嚼就吞了下去。接着第二口，第三口…..他一口一口的吃，又一口一口的吞，骨头，肉。还是烧鸡用的木棍，他都看都没有看都吞下肚中。许多年后，当惠雪问起他第一次吃鸡时的感受，他说：“我只顾吃了，忘记尝味了。”笑的惠雪直骂他“贪吃猪。”

惠风死拽着鸡吃，当他还准备对最后一个鸡腿下手时，他突然想到妹妹，妹妹还饿倒在那个草丛里，自己怎么能一个人吃独食。他突然感到懊悔，不过很快他又注意到另一只烤熟的，扔在不远处的肥鸡。这次他毫不犹豫的冲向那只鸡。他此刻没注意到，那双让他梦魇的双眼此刻正活生生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