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九节 偶遇？
亥时将至，凌泽已在澡桶里泡了一个时辰，此时的他已经得到了完全的放松，不过那些复杂的思绪开始随热气升腾起来——师父为什么会说自己是五岁那年进的观，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流求仙翁为什么又要撒谎，可五岁之前的事自己又为什么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想到这里，左手心的那颗朱砂痣又异常活跃起来，阵阵灼痛使得凌泽心烦意乱。
“吱—”得一声，凌泽敢肯定是开门的声音，能看穿结界的绝对不会是凡人。一股不安之感涌上心头，凌泽从澡桶中跃出，片刻之间便已裹上了衣衫并身轻如燕地窜到了房梁之上。
“谁？”凌泽身下传来一个女声，他向下望去看到的是一名衣着华丽金钗银饰的女子。那女子站在凌泽之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头缓缓抬起，目光也随之扫到了凌泽身上。
不好！
凌泽见状翻身而下，朝着房门挥动右臂，“啪”得一声关紧了那朱红的花雕木门，待那女子还未叫出声来，便急出左手一把将那女子樱桃朱唇捂了个严严实实，自己在再将右手回撤扣住她的细脖，冷冷道：“百仙峰？”
那女子后背紧贴在凌泽身前，想要回头看清这不速之客的相貌却也无能为力。听罢凌泽的问话，她急忙摇头。
“我现在放开你，你若有半点动作，我便杀了你。”说罢，凌泽缓缓松开双手，待那女子慢慢转过身时，又细看了她的右臂，并没有任何标记。
女子转身，抬头，四目相对时她竟然惊呼道：“凌泽？怎么是你？！”
火奴儿玩得正起兴，突然觉得还少点什么，便对身旁的春花道：“你们楼的花魁会唱小曲儿吗？叫她来唱一曲儿。”
春花摇头道：“罗公子真不巧，她呀已经被唐少爷用重金包下来了。”
“怎么又是他！”火奴儿没好气的道，此时的她已经对这个家伙厌恶起来了。
春花见扫了火奴儿的兴，忙陪礼道：“我们姐妹也会唱，不如我们来为大家唱一曲儿吧。”
展寂见夜已深，便挥手道：“算啦，玩得很累了，明天再说了！”
厢房内，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对立着。
“你认识我？”凌泽心中一怔，忙问道。
“当然了，可你好像不记得我了，我是辰辰啊！”女子兴奋道。
“小姐，我看你是认错人了，我以前并不来这种地方。”
“不是啊！”辰辰慌忙道：“我是你父亲凌云泊买来照顾你的丫环啊！”
“什么？”凌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眉宇之间布满惊讶。
“你出生时，我便开始照顾你，那时我才八岁，照顾你整整五年。”辰辰轻声说到，眼神之中无限伤感。
凌泽不禁想起了那完全没有任何记忆的五年，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无疑是一个开启记忆之门的钥匙。“你细细说来。”
辰辰丹唇微起，开始开启那段尘封的往事，“我八岁那年母亲去世，因为没有钱给母亲料理后事便在街头卖身葬母，是凌叔收留了我，给我母亲做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守丧结束之后便问我能否帮他照看一下儿子，对于这样的恩人我自当答应下来，于是随凌叔叔前往峨眉山，便在那里见到了襁褓之中的你，后来才知道你的母亲纪蓉是为生你难产而死，所以无人照看。凌叔叔总是早出晚归，只是偶尔才会有机会抱抱你，五年的平静生活被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打断，有一个长须老者将你匆匆带走，后来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你，峨眉山也遭来一场浩劫，我便流落至此以卖艺为生。”
那个老者？莫非是流求仙翁，凌泽努力的将有关联的事情连串起来，却不想左掌心的灼痛愈来愈猛。
“凌少爷，你怎么了？”辰辰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倒的凌泽，见他手心那枚朱砂痣便问道：“这是什么？”
凌泽缓过气来诧异地看着她反问道：“你不知道？它不是从我一出生时便有的吗？”
辰辰摇摇头，道：“我很清楚，五年中我从未见过它。”
凌泽先将此事放到一边，问道：“五年我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不，五年中的最后两个月，我见你不到三次面，你是随你父亲在过。”
凌泽想，凌云泊也许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才会将自己带在身照顾，凌泽又问：“凌云泊在天界到底是犯的什么罪？”
“天界？”辰辰眨巴着大眼睛道：“你父亲真是神仙啊？”
“你不知道？”
“嗯，只是听你的奶娘说过而已，我以为是开玩笑。”
“我真想这一切都是玩笑。”
丢失的记忆，还有诸多的秘密，都等待着一归宿，而现在，这个答案任然残缺不全的，怎么办才好呢？凌泽在红木椅上坐定，刚才的轻松之感就这样没有了。
事情的巧合性便是在这种不经意间发生的。凌泽也绝不会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上儿时的丫环，可惜的是，辰辰除了证实凌泽五岁前的记忆丢失外，其余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清晨醒来，展寂便觉得一阵头晕，看样子是昨晚喝了太多酒的原故，一旁的沈秋年仍旧打着鼾，天真无邪的脸上保持着浅淡的笑意。这个小鬼，真是辛苦你了。展寂回想起沈秋年为了师父的心愿得以实现，竟然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一种敬意油然而升。在留日城外，沈秋年那句“我永远站在大师兄那边”是无比的坚定和执着，那是他给展寂最为深刻的印象。
展寂穿好衣衫，恰好房门缓缓地打开了，抬眼一看，原来是一身男装的火奴儿，她走进来将门轻轻地关上后，道：“南佑哥，你醒啦。”
展寂用食指竖在唇间示意她小声一点，自己也随之压低了声音道：“叫我展寂，我们到外面说。”
不得以，火奴儿只好乖乖将门拉开，展寂走到外面后又回头将门关好，只听展寂道：“这么早，有事吗？”
火奴儿走上前去，双手撑着栏杆道：“是关于行程问题的。”
对于问花楼来说，的确算很早了，大街里只有几个杂艺收拾着昨晚的残局，他们将动作尽量压得很轻，是怕吵着了姑娘与客人们，展寂沉思片刻后道：“计划不是定下了吗？随江而上。”
“我觉得不妥，你忘了在巫峡时的处境了吗？不能再来一次。”
展寂现在回想起来，不免心有余悸，片刻后，道：“那你有更好的办法？”
“当然有，不过要与凌泽商量一下。”火奴儿摸着那撮假胡子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沈秋年拉开房门，揉着睡眼向二人问道，他的衣服实在是太不合身了，走了没两步便踩在了拖在地上的衫尾，重心一失摔在了地上。
“没事吧？”火奴儿强忍着笑上前去掺扶。
“得给你找一身合适的衣服。”展寂脑中闪现出昨天那家布店，便道：“我找个人去昨天那家店给你做件衣服回来。”言罢，向大厅中的杂艺挥手呼喊。
“为什么偏选那家？”沈秋年待展寂招呼完后问道。
“只有那家店熟悉你的身材啊。”
一夜无梦，这样的睡眠对于凌泽来说是极其难得的，然而当昨晚辰辰为他铺好卧榻时，他的心中不自禁地涌起一股暖流，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八岁的女子，竟觉得不过是与自己同龄，而且看上去还要小的多，可她的言行举止颇有几分成熟感。
凌泽穿好衣服，仔细打量着她的房间，发现许多蝶状的图岸，看样子她是极其喜欢这种华丽的昆虫的。门被一只纤细的玉手轻轻推开，头上的玉饰闪砾着晶莹，辰辰另一只手抱着铜盆缓步进来，只站在屏风后面问道：“少爷，你醒了吗？”
“嗯。”凌泽应了一声，辰辰便端着铜盆绕过屏风，姗姗而来，将那盛有热水的铜盆放到木架上道：“辰辰既然遇到少爷了，以后便跟着少爷了。”
言罢，取下架上的毛巾在热水中轻轻刷洗。
凌泽觉得有些尴尬，便道：“我可不是到处游玩的，这一路上会很危险。”
“辰辰知道。”她将毛巾递到凌泽面前，道：“先洗个脸吧。”待凌泽拿过毛巾，辰辰又道：“凌叔叔是我的恩人，我本来就打算做你的丫环，到你婚娶之时，我又接着照顾你的孩子。在这之前无论多危险我都不怕。”
凌泽从脸上取下毛巾淡然道：“跟着我你可就没有自由了。”
辰辰婉然一笑，接了毛巾，转过身将它浸入铜盆中搓洗，叹了口气神色黯淡道：“在这里，才是真的没有自由。”
“你是花魁？”凌泽把玩着辰辰头上那只“魁”字木板道。
“那又怎么样呢，还是得受人摆步。我其实已经被唐公子包下了，每晚都要为他奏曲，我已经有些烦了。”辰辰转过身，诚然双眼望着凌泽道：“所以，少爷还是带我走吧！”
正午，客人与姑娘们渐渐醒来，懒洋洋地依着在门口伸上一个长长的懒腰。杂艺们手端盛满染水的铜盆送进每一间飘满浓香的房间，不时的会传来“这水怎么这么烫啊”“忙了一夜，给老娘弄点吃的来”这样娇滴滴的抱怨。楼妈妈自楼后扭入大厅，像一只瘸了腿的母牛，一摆一摆地走到正中央停下，从身后抽出蒲扇，兰花指一伸，大声道：“都给我精神点，午后会来很多客人，姑娘们再加把劲！”
“加把劲干什么呀？”二楼上响起一个疑问。
“当然是拿银子了，莫非让丢银子啊！”
姑娘们闻言，“嘻嘻一笑，打闹着送走旧客。楼妈妈指挥着厅内的杂艺，将桌上凳子在大厅里的舞台前一一摆齐，又瞧见有些杂艺笨手笨脚，便骂骂咧咧开了：“慢点慢点，你慌什么，你慌什么？那个谁，长点眼，别把那瓶打碎了，就你这个样子，八辈子赚的钱我都还不起！珠露啊，你在这里晃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呆会客人就快来了！”在楼妈妈近乎变态的苛求下，半个时辰后，大厅内的景象略显气派。一柱香后，她们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少时间陆陆续续走进许多人，公子老爷商贾店主齐聚一堂，他们并不是为这问香楼的普通姑娘而来，他们有着一个同样的目的，那便是听辰辰那天籁般的琵琶美曲。
楼妈妈见辰辰半天都没有出现，心中不免有些着急，索性移步向着辰辰的房间走去。
辰辰房中，凌泽喝完了她亲手泡制的香茶，道：“我们要去蜀国。”
“可是刚才你还说是去西天门呢。”辰辰从锦匣中取出那只纹雀镶玉的琵琶，往床头一坐道。
“去蜀国，是为了到峨嵋。”凌泽将茶碗放下。
辰辰试了两下音，抬头道：“是想找到什么线索吧，可是当年那些峨嵋人都已魂归西天了。”
凌泽眼色黯淡，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辰辰见状，沉思片刻突然道：“也许你的奶娘还在！”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她是仙，是仙！少爷五岁那年她便隐居到深山之中，我们如果去了，说不定能找到她。！”
就在辰辰兴奋地道出她的分析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了楼妈声音，“辰辰，你在跟谁说话呢？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可别放大家鸽子啊！”
“知道了！”辰辰朝门口大声应道。
楼妈妈见辰辰已在准备，便安下心离开了，走到拐角处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重心不稳差点跌倒，“哪个冒失……”正要发作时才发现眼前站着的是火奴儿，愤怒之容立刻换作了媚笑，道：“原来是罗公子啊。展公子也起得很早嘛！”边说着边将身上的粉带在两人面前轻舞了两下，低下头时，看见逃沈秋年忙弯腰道：“小爷昨晚还算开心？”
“很开心很开心！”沈秋年高兴地回答道，一脸的天真，估计楼妈妈已经把他当做淫贼中的少年英雄了。
“听说午后有节目？”火奴儿指着楼下大厅道。
“对――”楼妈妈将声音拖的很长，又道：“本楼花魁，天下无双，这方圆一、二百里恐怕是找不到与之较劲的了，到时候，你们便知道霓裳的利害啦。”言罢，便笑嘻嘻地绕过三人向楼下走去。
火奴儿刚道完“这娱乐活动真是丰富多彩”时，辰辰便开门走出来落入三人的视线之中，她怀中抱着琵琶，腰间挂着一只“魁”字牌。
“那就是花魁啊！”火奴儿感叹道：“虽然没我漂亮，但也算是闭月羞花了。”
“切。”沈秋年将头转向一边装做没听到。
辰辰经过三人身旁，礼貌地笑了笑。正巧凌泽从那个房中出来，见了三人便迎面走来，还未等他开口火奴儿就盯眼道：“可以啊，没想到你还好这口。”
展寂紧接着笑道：“凌超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大师兄为什么会在里面？”沈秋年抬头问道。
“她和凌云泊的事有关。”凌泽并不理会火奴儿与展寂的饶舌，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出，让三人吃惊不已。
“会不会是一个骗局？”展寂担心道。
“不，她身上的气息的确似曾相识。”凌泽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