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四节 杂念
黄豆哪肯甘心，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攥紧了拳头向着凌泽踏步冲去，凌泽将手中长戟掷于地上，沉重的余威使地上石块翻飞。黄豆挥拳从左面而来，直朝凌泽右肋。凌泽上身后缩，左脚后退点地，右手伸下一把擒住袭来的重拳，黄豆见拳无可施展，便横踢右腿，凌泽急伸左腿膝盖将其压制。黄豆无奈只得将右腿收回，但顺势挥出右拳，这一拳同样被凌泽用手擒下，凌泽施力将他左右手弹开两旁，见其露出胸膛，便照着就是一脚，直将黄豆踢出数十来丈。黄豆并不放弃，又一翻身而起，正欲朝着凌泽而去时，仙翁喊道：“住手，心浮气燥，何有可赢之处？！”
黄豆闻言，心头一怔，方要拼命的念头也随之消散，“师父，弟子知错。”黄豆慌忙作揖道。
“下去吧。”仙翁挥手道，似乎对他的表现并不满意。
黄豆走向凌泽，在他的面前拔出那插于地上的长戟，眼神死死地将他盯住，愤怒之火如同要从眼眶之中喷射而出。黄豆提着戟，走过凌泽的身边直到消失在竹林之中。
“以凡人的姿态练入六合仙气之境，已是一个奇迹了。”仙翁感叹道。
“可是，这还不够不是吗？”凌泽收了仙气低声道。
“你为什么不愿成仙？”仙翁将目光移向湖面。
“这与你无关。”凌泽冷冷回道，他并不想回答。
“罢了，”仙翁将一粒种子抛入湖水之中道：“都言神仙无忧愁，却不知神仙更比凡人愁。”
那粒被抛入湖中的种子随着水流坠入湖底，在一片水下巨树之中迅速生长起来，如同喂养了某种催化剂一般，片刻便成为与之周围一样的巨木，甚至连青苔也在一瞬间布满它的树干，好似已经在那里屹立了近千年。
“我抛下的那粒种子，已在水中长成了巨树，找出它，撕下它的一片树皮交给我吧。”
八百斤，展寂越发觉得沉重了，经过一个半时辰的狂奔，体力已经耗去了一大半，可是这才奔到独峰的脚下，周围的场景迅速后退，恍然间展寂看到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镇妖山”三个字，晃眼间便已过去。
独峰无路？
展寂看清这座独峰竟是一座粗大的石杵时心里一片冰凉，还没来得及思索自己是否上得去时，便已一跃踏在了独峰粗糙的身躯上，不料峰上石头松动，脚下一滑险些将头撞在上面，幸好双手撑着，并无大碍，但脚步也随之停下，这就意味着又有二百斤的负重压在了他的四肢上，一千斤，整整一千斤。
“可恶！”展寂双手紧扣进峰身之中，双脚也因沉重而渐渐下滑，如果再不快些拿到钥匙，便真的危险了！展寂心一横，卯足了全力向着峰顶奔去，脚底聚集了仙气便能牢固粘住峰面。身体前倾，并不用手协助而上。才奔出数丈便听耳旁响起声声怨吟，展寂回想起方才看到的那面石碑，心中一怔，这独峰中莫非镇压着许多妖魔，流求仙岛本是蛮荒之地，隐居的上仙来时将岛上妖魔镇压在一处，也是极其合理的推论。展寂恍然大悟之时脚下也随之一软陷进了峰面里，膝盖以下全然没入独峰之中。
一千二百斤。
负重又一次被扩大，还未等到展寂咒骂便有一只皮肤蓝紫的妖怪从独峰中冲出半个身子，右手血刃直向展寂喉咙，血刃在展寂喉咙外半寸处嘎然而止，便再也进不了那剩下的半寸，展寂右手将其制住，左手伸向那蓝妖的面门，一记响指将其弹回了独峰体内，展寂匆忙将右腿拔出，抬眼望向峰顶时，独峰之上已有众多妖魔缓缓倾出半个身子，一副阴邪的表情死死地盯着展寂这个不速之客。
“真是背水一战啊！”展寂迫于无奈唤出玲珑无极棍，此时一炷香时间又过，负重加到一千三百五十斤，展寂体力已接近极限，但此时唯有一搏才能通过考验。他将宝棍一挥，双手抓住两头，用力一扭再是一拉，宝棍便化为了双截棍。展寂心下一横，飞步上前，众妖魔齐声怨呤，展寂以双截棍左劈右挡，杀出一条血路。峰面死角处突地飞来几段锁链，展寂忙将宝棍合为一体，手抓到中间那节用力一捏，只见宝棍朝外那面弹出一排飞转的锯齿，恰好锁链以至，将展寂连同宝棍一同紧裹其中。
脚步停止，一千五百五十斤。
宝棍上的锯齿与锁链擦出闪亮的火花，展寂双手因为突如其来的压力下沉，正巧促进了锯齿的转速，“锵”得一声锁链断裂开来，展寂挣脱开来，将宝棍后背，奋力向着峰顶狂奔，他的双腿已经发软，双臂也因为强大的重力而酸疼不止。眼看峰顶便在眼前了，忽地峰体一震，从中窜出一只巨大的牛头魔物，咆哮之声犹如海啸，让人心生畏惧，牛头魔因为封印的压制也只能伸出半个身体来，但已足够巨大，背部如蝠翼的翅膀轰然展开，遮天蔽日。
“中魔境界？！”展寂大惊，后背一阵战栗，脚步不禁慢于了初速度，负重加至一千七百五十斤。魔分三等九流，中魔乃是第二强大的等级“这……这怎么打得过！”展寂又气又恼，自己不过齐仙境界，现在身上又有一千七百五十斤的负重，纵有神仙相助恐怕也难以回天了。
“你们这些虚伪的上仙！”牛头魔怒吼着将右爪高高扬起，停顿片刻便向着展寂砸来，展寂吓得拔腿就跑，虽负重有一千六百斤，但仍能保持初速度，已然证明他动术的实力。展寂向着独峰的背面狂奔而去，一路上斩杀小妖无数，牛头魔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将身体移到峰后，就如同在水面上移动般峰体并不开裂。
峰顶再一次近在眼前，路却被牛头魔的巨蹄封住，无奈下腿步又停，负重提至一千九百五十斤。牛头魔将整个身体移将过来，抑头朝天在嘴中聚起一团紫色魔焰。展寂已用尽了体内的最后一丝力量，身体再也无法承载这一千九百五十斤的负重，但展寂还是没有放弃，紧紧抓住峰壁慢慢下滑，一炷香即到，负重升到了二千一百斤。展寂再也无法支持，身体向后抑面落下，与此同时牛头魔口中的魔焰也如炮弹般从它口中射出，展寂疲惫的双眼无力地看着魔焰渐渐逼进，却无能为力。
展寂合上双眼，不经意中进入了自己的意识空间。
“这是哪？”展寂双眼睁开时自己已经站在一片苍白之上，四周同样一片苍白。
“你的意识空间中。”从苍白之中隐现出一个老者——流求仙翁。
“你怎么会进来这里？”展寂忙问。
“那是因为我在你的负重护腿上设了结界，”仙翁眯眼道：“二千一百斤，你父亲十岁时极限是一千一百五十斤，到了你这个年龄有二千一百五十斤啊。”
“我并不比他弱多少！”
“弱一厘一毫也是弱，胜败常常就在这厘毫之间，”仙翁走近展寂，又道：“真正的速度是来自心里，身未动，心已远，先知先觉才是动术之奥。”
“感知力吗？”
“对，”仙翁将头轻点道：“超越音波的速度去感知事物，这将是你以后慢慢渗透的事，现在我要教给你的是音力。”
“音力？”展寂似懂非懂，他只知音波，音力是指声音的力量吗？
“对，你想得完全正确，”仙翁将左手食指伸向展寂的眉心，道：“出去吧，负重会自行解除的。”
一片黑暗袭来，展寂才意识到自己是闭着眼睛的，当他睁开眼时，紫蓝的魔焰已在眼前了。正在此时，展寂身上的负重已化作云烟飘散而去，他只觉全身轻松异常，一股中仙级别的仙气慢慢在丹田汇聚，展寂将这股仙气压碎传遍全身，齐仙级别的仙气也因此得到了巨大提升，中仙境界已然达到。
展寂将玲珑无极棍插入峰体的同时，左手在嘴上做成一个圈，一声长呵，音浪随之从口中而去，经左手扩大数倍后顶住了那团魔焰，眨眼之间魔焰分崩离析，展寂踏上峰体，将玲珑无极棍一把抽出，向着牛头魔迎面扑去。双手扭动宝棍，音力在棍体之中徐徐叠加，待到极限时，展寂将棍凌空一挥，一只巨大的气状鬼头便向着牛头魔飞驰而去，实实击中它的面门，牛头魔一声哀嚎，捂住面部，黑色的血液渗出指缝，展寂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它的脖颈之上，从宝棍中抽出利刀，向着椎筋砍去，还未击中时，牛头魔背身一抖，向着峰体之内迅速沉去，展寂忙收了利刃一跃而起。牛头魔退回峰体之中后，整座独峰便安静了下来，亦如往常。展寂落脚的地方，便是有十丈见方的独峰峰顶。刚才那便是音力？果真是强大太多了。
凌泽已然沉进了冰凉的湖水之中，他保持着正立的姿势向着湖底缓慢下落，环顾四周，巨大的树木挺拔林立，并不比陆上巨树腐朽多少，巴掌大的灰绿色树叶随着水波起起浮浮，如巨人般向着远方招手。不多时，凌泽双脚便触及到了湖底，尘埃盖过双脚后又慢慢散于无形。六合仙气已经拥有，接下来便是四象仙气，少阴、少阳、老阴、老阳此为四象，又指春夏秋冬四季，故名思意，四象仙气便是大自然的气力。以肉眼所视，是看不出这些巨树有何不同的，凌泽显然明白这个道理，便将双眼缓缓合上，去有心眼观察。四顾之中，一片漆黑。冰凉的湖水接触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四周安静的就连水流划过双耳都能听到哗哗的声响。需要找的是一根新长成的巨大树。
“凌哥哥！”耳中传来一个女声。
“谁？”凌泽慌忙睁开双眼，而四周再也不是湖底，而是一尘不染的流云道观。是意识空间之中。凌泽非常纳闷，自己并未想要进入到意识空间之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哥哥？”那个女声再一次响起在凌泽身后。
这个声音？白露！
夏日的流云道观，繁花似锦，并不像山下人所言的那般冷清。只不过这一切只是凌泽眼中的幻象罢了。
凌泽猛然转身，金发披肩身材瘦小的白露站在离他不足五丈远的地方。凌泽左掌心的那抹朱砂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只感到喉咙干燥，欲言却又堵了回去。阳光下的白露依旧是那年十岁的模样，洁白的皮肤，干净的面容，以及那双深邃的蔚蓝双眸都忆如从前。
“我在这，快来。”
凌泽并没有说话，这个声音来自他的身旁，他低头看见的是儿时的自己。白露笑着点头，向着小凌泽走来。
“不！”凌泽挡在儿时的自己面前，想要阻止白露前进，可白露看不见他，如同一团云雾般穿过他的身体。
“我带你去那片挂满红绸缎的树林。”小凌泽牵过白露的手兴奋的说道。
“嗯！”白露用力的点了点头，随着小凌泽向山下跑去。
“回来！”凌泽在他们身后大喊，并决意冲上去阻止他们，可再怎么跑也只是在原地，凌泽慌了，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潜意识中的记忆罢了，可恐惧之感仍然侵占了他的内心，他喊着：“不要去，回来！”呼吸急促而粗鲁，一股冰凉涌入他的肺中，他便再也喊不出半个字眼，痛苦使他紧闭双眼，奋力睁开时已在那幽深的湖底了，凌泽气息大乱，向着湖面用尽全力游去，不多时便游上了岸，从水中挣脱出来的凌泽向着天空大大口的吸吮着氧气，踉跄几步跪倒在细小的鹅卵石上，双手撑着身体使劲咳嗽，只感觉肺都要炸了，湖水从他的胃中呕吐出来，形成一滩小小的水泽。
“杂念太多。”仙翁走近他只吐出四个字以做解释。
凌泽翻过身仰面躺下，狼狈不堪，他并没多言，只是脑海闪现着一刻的痛苦罢了，他记得，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带着白露进入那片树林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思绪开始向着十年前的盛夏回溯，凌泽左掌心的朱砂痣又开始剧烈地灼痛起来，闭上眼后，是那片挂满红缎的树林……
“露儿，我们到了！”凌泽拉着白露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满树的红缎随风而扬，一直延伸到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白露激动地叫道：“太漂亮了！”她将目光投向凌泽轻声说道：“都是凌泽哥哥一个人系上去的吗？”
凌泽脸颊泛起红晕，眼神闪烁着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一条红缎一个愿望，这样我能许多少个呀！”白露抬头望着树枝飞扬的红缎，心中无限喜悦。
“啵！”白露出其不意在凌泽脸颊亲了下去，凌泽吃惊地躲开，转过头是眼前嘿嘿直笑的白露，凌泽伸手捂住白露双唇到过的地方，双颊更红了。凌泽正要说什么时，一阵白光从树林的尽头传来，刺得他们急忙遮挡双眼。
“是什么？”待白光弱了一些之后，凌泽放眼望去，一个足有九尺的高大身影陷在白光之中，隐约间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是个长发的女人吗？
白露紧紧把住凌泽的左臂，躲在他的身后。
“什么人？”凌泽壮着胆子冲那“女人”喊到，可那“女人”并没有回答，随之而来的是那“女人身后孔雀开屏似的展开六片羽翼。
“你到底是……”凌泽话未说完，只觉全身被一股无形的气力控制住而动弹不得，那“女人”似乎将手前伸，白露便如着了魔似的松开凌泽的手臂朝着那团模糊的剪影走去。
“露儿，你去哪里？！”凌泽失声大叫，白露却似没有听到般的依旧向前走去。
渐渐地白光扩大增强，凌泽被迫闭上双眼，直到光感消失之后，凌泽小心易易地睁开眼睛，十丈之外，白露仰面躺在挂满红缎的大树之间。凌泽慌忙跑上去，跪倒在白露的身旁，将她轻飘的身体抱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伸手触向她的脸颊，一片冰冷。凌泽一惊，又开始没命的呼喊，可是任凭他怎么的呼唤，白露依旧紧闭着双眼。金色的长发散落在他的双臂上，白皙的脸颊彻底冰冷，再也看不见哪双如同蓝宝石般的双眼了。
白露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