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鸳鸯梦 -- 第二章
福建的秋天大抵不算寒冷的，通常十一月份，闽南一带依旧身着单衫，所以雪在福建算是稀罕物。
万寿山持续了三天的阴霾，今日云色渐重，空气骤冷。就在所有人以为会来场磅礴暴雨时，天空缓缓飘下雪花。
山谷中一片桃林入口，一紫发少年伫立良久。直至雪起，方抬起头，闭上眼睛，一缕缕淡紫色的发梢垂落而下，任雪落在脸上，慢慢融化，如心碎一般。
空旷的山谷，凋零的桃树。少年那淡紫色的头发，在山谷中随风摇曳，如一朵不谢的桃花。那纯白如鹅毛的雪花落在桃花上，一点一点的掩埋，似乎要冻僵那颗炽热、哀凉的心。
少年深深吸了几口气，仿佛要将满山的空气也带走。默然半晌，睁开眼，回首仔细端详着桃林，直到记住一草一木，方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
雪越下越大，将山谷覆上一层薄薄的白纱，桃林后走出一个“才可容颜十五余”的绿衣少女。少女轻移莲步，行至少年站过的地方，怔怔的看着下山的路。良久，长叹一声。
“人既已走了，你还站这做什么？”继少女出来的地方，走出一个蓝衣少女，其貌与绿衣少女极为相像。
绿衣少女沉默了半晌，凝声道：“奴不值得他如此惦记。师傅既已为奴定下婚姻，奴自会做好为人妻的本份。从一而终……”说罢，转身往林子走去。
蓝衣少女眯起眼，缓缓道：“可你心里还是想着他罢？”
绿衣少女顿下脚步，语音带着一丝颤抖：“就算忘不了又如何，奴始终是个女子，除了服侍长辈指定的夫婿，奴有什么权利选择自己的所爱？”伴着一滴泪珠从脸颊滑落，在地上溅出一圈湿痕。
绿衣少女疾步走入林中，留下蓝衣少女看着湿痕，若有所思。
青龙寺坐落在武夷山北，香客奇多，但大雄宝殿却大门紧闭。
“晦明师弟坐化了？”纵是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的晦海禅师，听到此惊人消息，也是耸然动容。
晦海禅师身前跪着一个啜泣的紫发少女，似乎要把几天来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少年抬起头，把事情经过说明了一遍，然后把背后的长布包解下：“方丈大师要我将这些东西交给你。”
晦海禅师接过布包打开，一镜，一幡，一铃。“锁魂幡，渡魂铃”晦海禅师皱着眉头。虽然少年叙述经过时已经猜出来，可是真的见到实物，难免会惊诧。
“难道他真的要复出了么？对了——”晦海禅师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急急问道：“寺中人呢？”
“全都被那蒙面人收到幡里了。”
晦海禅师脸色大变，急摇锁魂幡九下，从幡中掉出一堆沾染血迹的衣物。
晦海禅师脸色苍白，晃了晃身躯，伫立良久。忽然长叹一声，回首仔细打量着少年。
“你是？”
“我姓柳，名若寒，孤儿，亦可说是方丈大师的养子。”
“你在白龙寺多久了？”
柳若寒答道：“已有十三个年头。”
“晦明师弟不曾劝你皈依我佛？”晦海禅师诧异道。
“我曾提过……”柳若寒想了想，道：“但方丈大师没有允下，只是说我‘尘缘未了’……”
晦海禅师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踱步至柳若寒身后，于柳若寒背部肩膀仔细摸索了一番，倏尔点点头，蔼声道：“可愿学武？”
柳若寒摇摇头，忽又到了甚，咬了咬下唇，点点头。
晦海禅师转过身，看着殿中的释迦牟尼佛像，道：“为何而学武？”
柳若寒眼神坚定的看着晦海禅师，切齿道：“为了找出幕后指使，为方丈大师报仇！”
晦海禅师回过头，从柳若寒眼中读到了依恋与仇恨，目光变得欣慰，柔和。
晦海禅师指着释迦牟尼佛像，道：“昔日我佛曾言八苦，即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蕴苦。又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所为者，何也？”
柳若寒想了想，道：“想到非非想，明至无无明。”
晦海禅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善，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柳若寒眼中浮出豁然，轻声道：“不可说，不可说。”
晦海禅师欣然道：“果然有慧根，可愿做吾之徒？”柳若寒急行拜师礼。
晦海禅师遂将柳若寒安排在后院，每日悉心教习佛经、武学，讲述天下奇人异事。
柳若寒长期浸染，心思渐渐无欲化。有时候求入佛门，晦海禅师未允，仅言“尘缘未了。”
秋去春来，斗转星移。时过两年余。
一日，晦海禅师将柳若寒唤至方丈室，面色深沉的说道：“昨日藏经阁失窃，僧众均无碍，唯独失却了昆仑镜。昆仑镜若现世间，则天下异人皆出世寻夺。若如此，则天下将乱矣！”
“昆仑镜？”
“即你上山之时交给我的那面古镜。此镜相传乃昆仑山西王母所有，能洞察天机，知晓古今，更有时空穿梭之力。一次蟠桃大会中，神镜被人所偷，后流落白龙寺。只是一直无人知晓如何启用。如今失却，是我等的大过失，我需要东渡请我师尊出山。”晦海禅师取出一金色铁杵，曰金刚伏魔棒。道：“命你先下山寻访昆仑镜下落，作为你的考验。但有下落，即去昆仑山寻昆仑老祖帮忙，不可孤身入虎穴，切记！切记！我自会往昆仑寻你。这是我的信物，与此信和渡魂铃一并交于昆仑老祖。万不可丢失！昆仑山多异兽异人，勿与之交恶。仔细，仔细！”将一颗舍利子，渡魂铃和些许碎银一起交给柳若寒。
柳若寒应诺领命，出门收拾包袱。
室中走进一老僧，问道：“你真要将这等重事托付与他？”
晦海禅师长叹一声：“奈何昆仑镜仅我与他见过。昔日与北少林有约，不相往来。此几十年，我不曾北上，他亦不曾南下……当初之事，的确是我等之错……我走之后，寺间事物就交给你处理。”
老僧皱眉道：“晦定已率五百武僧前往太行山阻截，应该可以挡其三年。但是若三年内寻师尊不遇，只怕昆仑镜将入其手。却是如之奈何？”
“只有看我那徒儿能否寻到昆仑老祖了……”晦海禅师复叹一声，默然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