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年华 -- 第14章 最后的时光
一天早自习时间，卫生委员在那大喊：“骆飞羽，给我扫地，怎么还不扫？”
我愣了一下，看着黑板上“值日生”板块的一片空白，想，原来我的名字应该出现在那儿的，可是为什么没有出现呢？这就是卫生委员的失职了。
可惜在这方面她就是官，就是我们的领导，所以她永远没有错，所以我错了。
我做垂死挣扎，说：“下课再扫，现在是早自习时间，不能影响别人学习。”
刚说完不到五秒，铃声响了起来，我离开座位去拿扫帚，只是眼睛还没有移到打扫卫生的东西上，耳中已传入那泼妇的声音：“现在下课了，可以扫了吧？！”一脸的挑衅。
我在这安静的教室里抑住怒火，轻声说：“没有看到我正要扫吗？”
她加大音量：“已经扫了吗？”
“你是不是用嘴扫地啊！”我再也顾不得形象，朝她大吼，返回座位坐下，“老子懒得理你个泼妇。”
她眼睛对着书，仿佛自顾自的说话，内容无非是“某些人喂，没有集体荣誉感”之类指桑骂槐的话，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我不屑理她，对班中同学们的眼神关注置若惘闻。
事态在我的平静中趋向平静，可惜……
琪儿忽然喊道：“今天到底谁值日，黑板怎么没有人擦！”
我一愣，没想到琪儿也开始找我麻烦了。本要推卸责任，说：“黑板上的字是昨天的，凭什么要我来擦。”可惜此时说这种话只会引起更多人的反感，我只好保持沉默。私底下想，与琪儿的交往也可以至此结束了，原来她也与我作对。
当然，这件事情好像错在于我，没有预先料到今天我要成为某个人的手下，结果不识时务的反抗。
不知道身边那些观众抱有何种想法。反正我此时只是觉得挺委屈的，假如现在只有五六岁，不哭鼻子然后冲上去咬她才怪。
琪儿拿扫把打扫自己的座位。于是卫生委员也效仿着自己动手，去擦黑板，边擦边说：“某些人喂，一点班级荣誉感也没有，简直不能算人了。”
我终于按捺不住，打破之前的沉寂，在除此人的声音之外寂静的像个好学生乐园的教室里，语气平淡而缓慢的说：“说得对啊，有些人简直不是人，拿着班级荣誉当令牌，以让别人生气折寿为自己的快乐之本，不仅损毁别人形象，也让自己没形象，也有脸大喊‘班级荣誉’。”
卫生委员又絮絮叨叨了几句之前讲过的话，加个词或少个词，此人大概也明白自己给同学们的印象：性格暴躁，脾气极坏，就算对人开玩笑也没有尺度，非要让人动怒才明白自己错了，不过，就算明白错了她也不会悔改，硬逞着口角占了上风才罢休。可惜她这次遇到的是我，一个要么不多说，一说起话能把人说死的人，所以她又说了几句没攻击力的话后就闭上了嘴。
我呆呆的看着书，想着琪儿也开始讨厌我了。
下课铃响，心情奇差的走出教室，心里那股火儿依然在熊熊燃烧，我想打人的冲动依然在。
正当我站在走廊上构思打那个臭女人的情节时，琪儿从我身边经过，走过时，一阵风将她嘴中的话卷入我的耳中。
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还有，下周就要中考了。”
我抬起头。
天空乌云密布，可能要下雨了。
“琪儿，”我大无畏的直视她的眼睛，不想把心中的真实想法永远埋藏，我说：“你可能不知道，其实一直以来，我喜欢……”
“嘭！”教室门边发出了玻璃瓶破碎的声音，苏雨在那儿呆了一会，走回教室，估计是去拿扫帚和畚箕以清理碎片了。
琪儿冰冷的声音把我的注意力收了回来，她说：“你喜欢的人，是瑜琳吧？”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侧过脸去。
“你想要让我帮忙是吗？”
看着她，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继续装酷，侧过身子仰望灰色的天。
“你和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转过身，趴在栏杆上，俯视楼下奔跑着的低年级学生。半晌，她说：“你，还是准备考试吧，就要读高中了。一些事情不是十五、六岁的我们应该想的。”说完之后，琪儿低着头走过我的身边，进入教室，留下我一个人在即将到来的风雨之中瑟瑟发抖。
我在瑟瑟发抖中想：“那么，你为什么会有男朋友呢？”
“琪儿，你可能不知道，其实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是你……”
夜里，我掀开被子坐起来，梦里的“我”所说的话将我吓醒了，难道我喜欢着两个人，瑜琳与琪儿？
望向窗外，月光并不温柔，寂寞的黑夜陪我在沉睡着的大地上哀声叹气。
琪儿……
这段时间，无论是成绩好的或者不好的学生，都拿出了那种豁出命去的精神进行复习，没有时间与精力玩或者大骂应试教育，大家已明白我们团结起来的力量始终不及搞教育的一个领导，所以反抗精神已丧失殆及，由“忍”字代替。
我最大的进步就是不再想任何一个女孩子，心思也终于放在书本上，开始信奉“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琪儿与苏雨忙于学习，而杨梅、宗旗等男生，好好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放弃，不提也罢。
所要提到的是瑜琳，她在临考前一天出乎意料的主动来找我。
她递给我一本书，是本小说，韩寒的《三重门》。她微笑着，说：“知道你喜欢小说，就买了这本给你，不过，要考完后再看哦。”
我笑着点了点头，快乐的无以复加。
她忽然转了话题，说：“琪儿说，自从上次登山活动回来你变了很多，你从前没有发过一次脾气，上次却为了一点小事大骂一个女生，为什么？”
“她是这样说的吗？”我依然保持笑容，看到她点了点头，说：“既然她这样说，那就算是这样吧，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要考试了吧。”事实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脾气，可能，是对瑜琳失去希望，以及对琪儿的朦朦胧胧的感觉之后不自觉的表现吧。也许，还有另外的原因，比如说——有些诡异的，古镇的井之咒语。
瑜琳不再说话，此时叶枫的声音却在身边响起：“聊些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苦笑着，暗想叶枫真强，从我们的沉默中竟能看出“开心”两个字。我挥挥手说“没什么，你们聊”，走向教室。
中考转眼即来，又在一片哀怨与欣喜声中转眼即过。
当学习的包袱被卸下，乘坐在离开古镇的客车上时，心中只是充斥着绝望与思念。
从前，我只是想着离开，而且，永不归来。可是在离开的这一天，我已盼望着十几天后的再次回来。
十几天后，琪儿打电话过来，俏皮地问：“想不想我啊？”
听到她的声音，我一时喜不自禁，忙不迭的点头，电话那端传来不满的声音，问：“怎么不说话？”我才想起，在电话的两极，眼睛是没有用处的，只有声音才能形成意识流传到对方的脑中成为一个概念。于是我转而忙不迭的说：“想、想、想！”
她说：“那明天到学校领毕业证书时一要来找我哦！”未等我答允，话筒里已传出了忙音。
我放下电话，看着窗外车来车往。
“呵，又要去古镇了。”
初一和初二年级的学生仍然在上课，至于高中部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总之，如今的古镇中学比以往要热闹得多。虽然离上次的分别不久，可是今天一别，却有可能是永远的分别了，同学们都尽力抓住这个机会大吵大闹。
当然，有些人例外，我就是属于那种无话可说的人，见到苏锋、杨梅只是单纯的打个招呼，应付着说几句话，眼睛四处张望着，寻找着琪儿。
可是，一直没有看到她。
毕业典礼上，校领导按惯例进行演讲，然后毕业生代表发表毕业演讲。
我们班级的座位排在阶梯教室的最后几排，只要不近视，眼前的景象可以一览无遗，所以我自然而然的，看到瑜琳身边的叶枫。
我转过头去看其他地方，坐我前面的苏雨正好转过身来，看到我，问：“是不是在找琪儿？”我点了点头。
苏雨写了张纸条给我：她去杭州，不会来了。
她去杭州，为什么又要我到学校后找她呢？
见琪儿的愿望消失，不想见到瑜琳的愿望开始滋生，心情愈加不好，只好趴桌上睡觉。
迷迷糊糊间听到在上面演讲的副校长说：“我们这一届产生了四个人才，首先，要提到的是四班的周淑蓉……”
我们的班长周淑蓉成绩向来位列全校第一，据说也是全县第一，整个省也是前十名，而且她的人缘也好，被点名表扬是理所当然的事。事实上她也习惯被表扬了，只是端坐着笑笑。
身边的岳荣推了我一把，把一张新印的校刊给我。我尚未看，却听到副校长接着说道：“第二位同学也是四班的，骆飞羽……”
我愣了一下，幸而反应够快，在众人把目光放到我身上之前二郎腿放下，腰挺直，双眼平视前方，接受如潮的掌声和注目礼。
等副校长把表扬我的原因说清，我才知道此次“成才”得益于校刊，我这辈子向校刊只投过三次稿，第一次一篇，第二次两篇，第三次……我翻开这张用以招生的校刊，第二、三两个版面除了一篇是团委老师为我写的“文评”外全是我的稿件。
可惜没有稿费啊！
副校长不认识骆飞羽，干脆叫我站起来认识认识，我的脸皮簿，不敢动，被苏锋和岳荣推搡着站起，红着脸尴尬的露出笑容。
其实不必过于开心的，因为琪儿不在，她没有机会看到当初我们一起写的那篇文章了。
琪儿，琪儿，原来我真的喜欢你……
榜上的另两名学生，一是叶枫，另一个人，不认识，然而曾经听说过，他们二人与周淑蓉差不多，都是学习上的尖子生，就我是怪胎。与他们同列，自豪感立即从心口涌上来，感觉无比荣耀。也有些遗憾，我没把叶枫压下去。
事实上，学习上我也是尖子，由于太尖在地上钻了个大洞掉下去，几乎让我和家里人一起绝望。
我知道，如今，父母终于有可以夸奖我的内容了。
毕业典礼结束后，校园里纸张铺地，大多是刚发的校刊。
我绕过这些纸，径自往车站走去。
事实上，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在古镇的这一年，除了发掘出一项写作技能，一无所有。
为什么我必须浪费这些时间呢？
我苦笑着，往车窗外看，看古镇最后一眼。
在这里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朋友们，也将各自去处了吗？
琪儿，琪儿，还能看见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