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生水起 -- 第三章 少室山下（七）
此时方天英正转到马前。剑刺老者腹部。没想到那马儿竟然会人立而起，猝不及防，被它一蹄蹬在左肩，只觉一阵刺痛，险些叫出声来。幸而他心中明白此时师妹也是全力施为，分不得半点心神，若是一时不慎，刹那间就会遭遇不测。因而只是紧咬牙关，闷哼一声，还未等他如何反应只见那银瓜挟了十二分的劲风随那马儿下落之势迎面击来。
方天英把头一低，也顾不了甚么好不好看，矮身钻到黑马腹下，不等对方有何动作，把心一恨，长剑便往那马腹刺去。适才他眼见黑寡妇一鞭击死坐骑，那马儿满眼悲伤，心中不禁恨这妖妇心狠手辣。所以刚才交手一柄利剑只是往老者身上招呼。直到被这畜生所伤，这才狠下心来要先结果了这个畜生，再和老者决一生死。
眼见一剑就要刺入这匹黑马的身上。蓦地里，那马儿又是一声长嘶，四蹄翻动，向前飞跃而起！堪堪避过这迅捷杀招！立时止步，马头回转，向方天英打着嚏，却像在笑他一般！
方天英站直身子，心中虽然惊讶却不敢稍停，舞动长剑欺身又上！
不等他长剑刺到，那马儿前蹄一蹬，身子向右一转，轻巧的便避过了这招杀手。继而，前身又起，直向他扑到，那银发老者更是借了这一扑之势，瓜若千钧又是往他身上砸到！如此两下合击便如两个武林高手同时向他发招一般，方天英一时左支右绌难以招架。却被那银瓜扫中，腿上一阵撕痛，却是被倒刺挂破皮肉。一块衣衫的白布条带着丝丝血迹在倒刺上迎风飘动。这次瞧得清楚，但见那马的双蹄之上竟是罩了一块精铁。一圈上精光闪动，却是极为锐利！
原来这匹马儿却是经过精心训练的，不只可以躲避敌人攻击，还可以利用四蹄利器极为默契的配合主人攻敌，当真是心意相通威力倍增！
便在此时只听不远处一声惊呼，却似师妹声音。凝目一看，只见师妹在鞭圈之间运剑如飞，护住自己身前，左肩上一片殷红。但见那柄乌鞭圈成一个接一个的圆圈，圈子越圈越快，越圈越紧，鞭稍却在一个个的圈中如同一条毒蛇般横扫纵跃，伺机噬人。看得自己都不禁心惊肉跳，暗自叫苦。可是师妹在那圈中一套嵩山剑法却是舞的丝毫不乱。虽然左肩受创，可是看上去却好像并不是己身一般。一时间，黑寡妇却也无计可施，只是鞭子努力舞动！
方天英心中略安，料想师妹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没想到师妹从未独自一人与敌缠斗，没想到今日初次对敌，居然并不慌乱，反而泰然自若。不禁令自己对这位俏皮的小师妹刮目相看！虽然见到她那殷红一片的左肩，心痛如绞。可是现下自己难以脱身，有心无力。只有加倍努力，尽快抽身相助！他心中深知虽然师妹尚能支持片刻，毕竟经验尚浅，若是一个不慎，后果实难预料。
瞥眼间见黑寡妇那匹坐骑躺在自己一丈外，心念电转，心中一横，挥剑再上。
那银发老者并非有意伤他性命，只是料想黑寡妇****鞭虽然使得精妙，可眼见这一对青年身手不俗，以二敌一，胜败难料！虽说黑寡妇生性****，做事古怪毒辣，自己毕竟和她同是关外武林的成名人物，而且这次又是同谋共事，若是她伤折在此，实在是于己方不利。他素知崇云柏和大悲和尚一向不耻其所为，决计不会出手相助。这才加以援手缠住了方天英，让黑寡妇安心除了这刁蛮的丫头。大家也好全身而退。是以出手之际并未使出全力只是与他缠斗使其无法分身！可是他这人马合击之术太过罕见，威力又强。方天英从所未见，加之心中一直放不下师妹安危，竟然连连受创，险象环生！
这边方天英欺身又上，银发老者驾驭神骏闪避相还，出链反击。两人一马又战在一处！
那边万紫嫣与黑寡妇也是越斗越烈！
起初黑寡妇一条****鞭倏攻倏收，鞭转九曲，招招直击万紫嫣全身要害。幸而万紫嫣从小顽皮，和邻家同伴嬉戏相斗，便是大上几岁的男孩子竟也不是他的对手。常被她打的乌眼青颊，害得父亲还陪了许多不是。自小便养成了爽朗无惧的性格，兼且她虽是女儿家，天生却是不肯服输，越是艰险之事，反而越是要做，越是兴奋不已。因而虽见黑寡妇乌龙鞭嗖嗖不离自己左右，心中丝毫不怕反而愈加努力施为。数年来自己所习的剑招身法一一浮在脑际，拈手便来。一柄长剑在她手中顿时化作一条银蛇，指东打西，灵动无比，却是没落在下风。
黑寡妇一鞭抛开方天英，挥开长鞭一阵急攻。心中只是要顷刻间取了她性命。其实两人之间初次见面，便是万紫嫣出言不逊，累她鞭毙爱马，也说不上有甚么深仇大恨。只是越见方天英关切倍至，心中越是恼恨，杀心越炽，便要看到方天英痛苦伤心的样子方才高兴。若说是由爱生恨，妒火中烧却又不是。假如要她杀掉方天英便有人给他些许好处，那根****鞭会毫不犹豫的落将下去，毫不手软。甚至于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这股仇恨怨毒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性格怪异之人就是这般难以理解！
饶是她鞭法凌厉，出手狠毒。一条长鞭数次将万紫嫣逼入绝境，可是凭着对方沉稳的剑势，精妙的剑招，一时间黑寡妇也难以得手！
堪堪斗过三十余招，黑寡妇急躁心起，对付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自己居然用了三十余招，脸上已是全无光彩。要是这般斗下去便是再斗上三十招也不一定便能取胜。今日初入中原又当着这许多人，过不几日，江湖上便会尽人皆知黑寡妇被一个黄毛丫头缠斗许久竟是不能取胜！岂不让人耻笑一辈子。一念及此，心中打定主意要使绝招出奇制胜！
黑寡妇自出道以来便是使鞭，只是刚开始一条长鞭只有丈许，随着功力增强，手中鞭也连换几条，鞭身越换越长，鞭身愈加柔软。这长鞭和其他兵刃不同，极难控制，所以用的人并很多。短鞭还好些，威力也是有限，越是增长越难控制，往往每增加一尺，所需功力却要大上几倍，如此三丈长鞭在江湖上已是十分罕见。而这条****鞭却是十分柔软，盘在她的腰间并无不适。须知虽然黑寡妇已经年过四旬，可是她生性****对自己的身材十分在意，便是现在腰枝也不输于年方二八的待闺少女。鞭身之软可见一斑！
黑寡妇浸淫鞭功二十余载，在鞭法上实有独得之秘！只是觉得这丫头小小年纪，并未瞧在眼里，是以并未使出绝招。哪想到缠斗到现在竟是不能取胜，恼意更甚！只见她手臂轻摆，那乌黑鞭身如巨蟒般一个耸动，却收了几尺。
万紫嫣心中窃喜，定是对方舞的时侯一久，劲力有些不继。她曾听师父说过这软便和别的兵刃不同，虽是越长威力越大，却也最消耗内力，使动这三丈长鞭与人动手便如同举着几百斤的石头与人动手一般，耗损内力甚巨！其实自己此时也是觉得体内真气有些涣散，身上香汗淋漓，只是强自支撑，却也只能够化解鞭招，步步谨守，不能近身相斗，宝剑虽利却不能伤敌制胜。如此只守不攻若是再斗上盏茶功夫，当真便难以为继。此时见她收回鞭势正中下怀。精神一振，手上不敢稍停挽个剑花化解来招，玉足轻点抢上几步。
只见那鞭势越收越紧，转眼间两人相距不足一丈。终是万紫嫣初出江湖，经验不足。见长鞭急收，心中更喜。一柄长剑舞成万千桃花，“逼”的那长鞭又退尺余。若是久经沙场之人，此时定会格外小心，哪有人内力消耗如此之快的道理。两招之内，长鞭却退了两丈。
万紫嫣轻斥一声，皓腕狂转，把这许多年来所学剑法尽数施展开来。玉足又向前踏了一步，手臂轻舒，直剑前刺，只见剑尖一闪却到了黑寡妇胸前。
只见黑寡妇不慌不忙，身子后撤半步，长鞭轻圈，那长鞭结了一个碗口粗细的圆圈，堪堪套过刺来剑尖，轻轻一送，鞭圈已然到了万紫嫣玉碗之上，倏然紧束！
这下万紫嫣心惊不已，多亏她临危不惧，便在此时急忙使一个“如影随形”身子跟了长鞭来势，玉足轻点，身子斗撤！同时手腕一翻，长剑画个圆圈，手臂急撤！
这“如影随形”乃是与人对敌时，对方不敌撤身，自己脚下随之移动，继续攻击的身法。若是脚法迅捷那便如影子一般跟定对方同撤共进，乃是万紫嫣家传功夫。当此危急时刻，她竟能想到此招，也是她心灵空明临阵不乱方能如此。
她退得快，对方鞭势更快。眨眼间，那圈儿已然圈到手腕！围观众人只见那柄长剑突然离手落下！不禁惊呼一声！还没等这声呼叫发出，只见万紫嫣玉碗突然一转，脱掉束缚，向下一接，长剑又到手中！只见她剑光一闪刷的一声却是迎上长鞭，直斩上去！众人又不禁惊咦一声，这声还未等出口。又见那长鞭鞭梢反圈，向万紫嫣当头击下，来势迅捷凌厉！又是一声惊呼！有那反应稍慢的第一声还未出口，二三声已然涌到嘴边。舌头发梗，一句惊呼拖得悠长婉转，却如唱戏的晨起吊嗓子一般，只是韵味可差得远了！
万紫嫣一剑尚未斩到，突觉头顶锐风呼啸而至。回剑格挡已是不及，心中闪过几个念头，却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绝招可以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出奇制胜。她心中虽在犹豫，身形却是没有迟疑片刻，柳腰微转，往右一侧，头颈跟着向右侧过。只听耳边嗖的一声，肩上一麻，火辣辣一阵灼痛，几滴鲜血却溅在粉颊之上。身子顺了鞭势着地一滚，闪在数丈开外。
她向肩头一看，只见左肩半边衣衫破裂开来，露出白玉般的肌肤，一道鞭痕却划开肌肤，鲜血涌动。
不等她包扎伤口，乌黑一条鞭稍又已袭直面门。万紫嫣银牙紧咬。舞动宝剑相迎。
经此一创，万紫嫣不敢轻近，只是守紧门户。深怕一个不慎再遭不测。饶是她拼尽力气，一条右臂却是不听使唤，往往一剑使出却是送不到要刺之处。左肩鞭伤更是火辣辣的痛入骨髓！冷汗涔涔而下。
正在此时，那根软鞭却化作一条巨蟒晃动着粗壮的身形，鞭鞭直指全身要害，那鞭稍更像蟒蛇猩红的毒信子，乍吐倏收，变幻莫测！万紫嫣守的了左边顾不了右边，封住上边空了下边。左右为艰，难以为继！正在心急如焚难以招架之时。就见那根血红的鞭稍蓦地里伸向自己小腹，她不及细想，长剑立时斩下，堪堪就要砍到。突然间那鞭稍却到了眼前，直指自己喉咙。只觉颈下发热，便如被击到一般！
正在此时眼前白影一闪，刷的一声，那条张牙舞爪的鞭稍蓦地里被长剑斩在地上。只觉柳腰一紧，一条有力的手臂揽在腰间，身子顿时被抱起，向后飞奔！耳听得破空之声响处，一声闷哼在耳边响起！正是师兄方天英将她救起！
方天英揽着师妹直直奔出三丈有余，这才立定身形，松开手臂，朗声说道：“两位都是江湖前辈！对江湖小辈这般痛下杀手未免太过毒辣了吧！”
万紫嫣双脚着地，只觉身子一阵阵虚脱，脚上软绵绵的像踩在云端，气喘吁吁。左手紧紧握着师兄不敢松开！睁眼看去，只见师兄后背上衣衫碎了一个碗大的口子，壮硕的肌肤上却破了一片皮，鲜血淋漓，急忙在衣衫下摆割下一块布来。为师兄拦胸护住。轻轻打个活结。这才给自己肩头轻轻包扎，好在两人虽然身上受创，对方兵刃上并未喂毒，虽然疼痛却无大碍！
当此时，众人只见黑寡妇一条乌龙鞭被斩了半尺有余，只气得她立在当地，柳眉倒悬，目露凶光。一条右臂提着鞭蠢蠢欲动！
而那银发哑叟席地而坐，满面怒色，两只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只是苦于开不得口，若是他能说话，早会破口大骂！而他那条银链铁瓜却抛在四五丈之处，刚才正是他掷出铁瓜伤在方天英背上。而他那匹黑马却是卧倒在身侧，黑寡妇那匹爱骑却挨在它身边，地上鲜血横溢，马颈上鲜血兀自汩汩不绝！
银发老者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子飞起丈余，落在兵刃之旁，伸手捉住银链，向方天英怒目而视，只是也不敢冒险发难！原来双腿却是残疾！
原来方天英见银发老者人马合一威力巨大，心道只有先废了他的坐骑才有胜算。一眼看到那匹死马横卧在地，心生一计。于是佯装不支，节节后退。眼见退到死马旁边，于是定在当地，便是那铁瓜再凌厉十倍也是不动。两人拆的数招，只见老者又是一瓜凌空下击，方天英矮身相避，待那瓜势力衰，方天英蓦然长剑搭在铁瓜之上，一脚踢动黑马尸体，堪堪挂在虎牙倒刺之上。那倒刺锐利之极且长有数寸，一经挂上立时刺破皮毛深入马体！
银发老者却也不以为意，双手发劲，立时将那数百斤的黑马提飞起来。方天英顺势一托，运力前送，那马呼的一声朝老者压降过去！
老者坐骑虽然经过训练，久经战阵。可毕竟是一个畜生，见到同类尸体也不禁心中发怵，况见这么大一个物事迎面而来，更是惊慌失措。一声嘶鸣，往后便退。方天英认准时机，剑尖斜刺，正入那马咽喉。那马一声呜咽，扑倒在地！
方天英见师妹身遇凶险，也顾不得老者飞身来救！
那老者见爱马遭屠，痛入心脾，只气的哇哇大叫，却是骂不出来！情急之下长链脱手，铁瓜飞击方天英。幸而方天英离得稍远，而且又是脚下不停向前飞奔。消了不少力道，要不然定会被击碎脊椎，命丧当地！
黑寡妇听他出言质问，也无心调笑，只是冷冷哼了一声，道：“两位功夫了得，咱们可都领教了！还说什么前辈后辈！咱们可都是昨日黄花，可还威风甚么？你们也不必惺惺作态，今日之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老娘是跟你们过不去了！”
话音刚落，长鞭甩出，鞭声呼呼响处，那断了鞭稍的乌龙鞭向两人扫来！
那银发老者也是怒不可遏，嘴中哇哇直叫。左手在地上一借力，身子临空而起，右手更不迟疑银链晃处，铁瓜已然向两人当头击到！
便是两人丝毫未损时合斗一人，胜负也未可知！可是现下两人都是身上带伤，又是鏖战刚毕，内力未复。这么一来情势比之适才更是艰险！
方天英不敢怠慢，向前踏上一步，将万紫嫣挡在身后。催动长剑，上挡下劈，竟是要独斗双魔！
只听叮的一声响，铁瓜与长剑相撞！方天英只觉五脏六腑便要挪了位，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夺口而出！饶是如此，那手中长剑还是稳稳的架住来势。
可是那来势凌厉的乌鞭却刷的一声袭到他脚踝。
方天英适才眼见师妹体力消耗过巨，几近虚脱。所以虽然知道硬接十分凶险，还是咬牙接过来招！一接之下险些把手中兵刃震落！这长鞭那是无论如何也化解不掉了！
眼见那长鞭扫到，这一双脚踝转眼间便会筋断骨折。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银光闪动，万紫嫣斜剑挑到，这剑来的飞快，未等乌鞭击至，剑尖轻轻巧巧的便搭在鞭身之上。那剑却不硬斩，只是轻轻一拨，鞭势立时矮了半尺，啪的一声响，鞭在地上。这地方乃是嵩山脚下，石板铺地。那一鞭下去，地上青石板碎做几块，石屑纷飞。万紫嫣虽然化开鞭招，长剑却被鞭劲所带，脱手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落在远处！
这一下只震得万紫嫣身子退了几步，腿上一软，坐倒在地！
黑寡妇冷哼一声，鞭身再抖，又是一鞭横扫过来！那银发老者也是再度出手，铁瓜旋过一圈，呼呼从头砸下！
方天英适才接过一招已是勉力而为。而且经此重创，身上已然受了内伤，一运力气，五脏倒翻，这一下是再无接下之理。手臂动了一下，却是举到一半再不能提高一分，心中一阵凄苦：自从独个儿闯荡江湖以来，虽然凶险危难遇到许多，却是凭着自己一身的功夫和老道的江湖经验均能化险为夷！哪知今日就在嵩山脚下遭遇这生死危难！看着周遭树木山石，都是再熟悉不过，能死在此处也算死得其所！只是想到自己年不及壮，万种豪情，千般抱负都要化作一场南柯之梦！却是心实不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