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黄金玫瑰 -- 第三章 深埋的记忆
有一块名为阿拉尼亚的大陆。
曾经，这个世界只有羊，没有狼。羊群快乐地生活，直到一天，第一匹狼出现。
羊的角蹄，无法抵挡狼的爪牙；羊的血肉，注定是狼的口食。
狼越来越多，羊越来越少。羊的哀鸣，竟似狼嚎的伴奏，演绎着屠戮的盛宴。
但是，狼群开始出现混乱，为争夺渐少的美味，狼群撕咬缠斗。狼之天性，不但嗜羊之血，亦嗜同族之血。
于是，狼群停止增加，羊群停止减少，脆弱的平衡逐渐建立。
誓约由是订立。羊献出血肉，甘供狼群品食；狼收敛残暴，克制放肆杀戮。诸神的天平，维系平衡之两端，无论是羊是狼，打破平衡者，神罚必将赐予不归之灭亡。
创世之书》记载所言，宛若神谕。伟大的先哲柏拉图，预言此中寓意。“民众为羊，贵族为狼。羊与狼之平衡，宛如锁定的轨道，不可改变。”他做如是断言。
羊与狼的世界，注定弱肉强食。柏拉图相信，弱肉强食，亦是诸神创世之天则。先哲未尝追问，为何世界竟有狼至？“诸神令世间有狼，于是有狼。”他做如是解答。先哲不愿深究，因那是诸神禁忌之领地。
然而，先哲为自己的理想之国，增加完美的平衡支点。“骑士与游侠，犹如牧羊之犬，保护羊群免遭狼屠，维护世间正义，执行诸神意旨，平衡由是而生。”
先哲未曾料想，若有一日，牧羊之犬变成披着羊皮的狼，这个平衡，将要如何维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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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倾盆而下，冲刷索兰尼亚的国都。瓢泼大雨笼罩着巴黎士，已有三日。
然而她的名字——凯瑟琳，却早已传遍整个城市。连绵之雨无法阻挡，黄金玫瑰的芬芳在城市飘荡。
弗兰特斯家族的女儿，宛若降落人世的天使，回到了这座阴霾朦朦的城市。她仿佛黑暗中的一束光芒，为这座城市带来光亮。
她是羊，是狼，还是牧羊之犬？命运女神的琴弦，在轻轻触动。
气势恢宏的庄园，标志着主人的显赫身世。豪宅深处，两个男人在屋檐下伫立，望雨私谈。
“伊斯坦那里，有什么最新情况吗？”金发的中年男子问道。他的眼角已刻上深深皱纹，显出与年纪不符的沧桑。
“那个名叫詹姆士的贵族，已经消灭了最大的反对力量。统一伊斯坦全国，只是时间问题。”黑发男人说道。他的脸庞线条分明，显露出坚毅的表情与历练的精干。
“你对这个男人，有何看法？卡修。”金发男人看着对方，希望知道这位赫赫有名的骑士团长的看法。
“帕宁一役，他诛杀十万敌军，行事之狠辣果决，非同一般。这个人，将会成为一代霸君。”
“不知道，这个男人有没有更大的野心。”金发男人的语气略带沉重。
“如若此人与我国为敌，恐怕会是一场大战。”
“这正是我担心之事。我准备在明天的元老院会议，提议派遣你为我国之使者，前往伊斯坦会晤这位新贵，摸清他的底细。”金发男人盯着卡修说道，“你看如何？”
“为国效力，本是骑士之荣誉。”卡修手贴胸口，谦逊地行骑士注目礼。“我听从议长大人的安排。”
“独处之时，叫我安东尼就好。”金发男人笑了，“议长之位，弗兰特斯家族之名，在你眼里，岂非视如烟尘？”这个男人，竟是索兰尼亚最高首脑，元老院议长，安东尼•弗兰特斯。
卡修笑而不语。
“国内诸事，总要你出手，我实在过意不去。”安东尼叹了口气，“但只有你，才是我最放心之人。”
“国内局势暗流湍动，你须殚精竭虑应付。”
“所以八年之前，我把琳托付你教导。我不愿她再经历那样的伤痛。”安东尼悠悠说道，他的思绪仿佛回到那个飘血的夜晚。“谢谢你，卡修。琳现在已经是坚强的女孩。”
“她一直很坚强。”卡修露出了笑容。“她会是我最好的弟子。”
雨水如断线的珍珠，滴落在银盘般的湖面，泛起层层激荡的涟漪。她一身雪白，宛如出尘的天使，站在屋檐下静静凝望着庭院的大湖。静馨的神情下，她的内心，却如湖面水纹般波动荡漾。朦朦水雾中，她的眼前浮现出，八年前那个同样飘雨的夜晚。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女孩仰起青涩稚气的脸庞，向母亲撒娇说。虽然肚子已经很饿，但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儿童惯有的急躁与骄蛮。催促与急躁是有悖贵族礼仪的举止，这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
“爸爸很快就回来了，琳，我们再等等。”望着桌上渐冷的饭菜，美丽的贵妇无奈地回答。自从她的丈夫安东尼成为元老院议员后，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等待。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她的心里颇感失落。
“琳，妈妈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她整理思绪，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孩子。
“好呀！凯瑟琳最喜欢听妈妈讲故事了。”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兴奋地晃了晃头，漂亮的金发蓬松地飞舞。
“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白雪公主的女孩。她的皮肤像雪一样洁白……”贵妇用轻柔的语调，开始讲起故事。
“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她的头发像黑珍珠一样黑亮。每一个看见她的人都惊叹地承认，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凯瑟琳清丽的声音打断了贵妇的话语，“妈妈，这个故事我都背下来啦。”她的表情淘气而可爱。
“琳，要注意礼仪喔。随便打断别人说话，可不是淑女的行为。”贵妇笑着嗔怪女儿。
“知道了。”凯瑟琳吐了吐舌头。“可是，这个故事真的听过很多次了。妈妈，换个其它的故事吧。”她撒娇着说。
“嗯，是这样么？我记得只给你讲过一次的。”
“可是，每次轮到爸爸讲故事，他都是讲这个。”女孩嘟着小嘴说。“每次我要他换个新故事，他总是说不会其它的故事。他保证说一定会换个新的故事，讲给我听，可是每次都是老样子。”
贵妇笑了，她知道，这就是自己丈夫的禀性——单纯而直率。这样的性格，在她看来，并不适合在元老院那样的政治漩涡中周旋。
“妈妈，你讲个新故事给我听，好不好？”女孩的声音再度响起。
“嗯，让我想一想。”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她心中涌起宁和之感。“琳，你听过灰姑娘的故事吗？”
“没有。”女孩一脸兴奋的说。
“那妈妈讲灰姑娘的故事给琳听，好不好？”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快乐的吗？”女孩好奇地问。
“有什么关系吗？”贵妇略感不解。
“我喜欢听快乐结局的故事。我希望，故事里的人物，能够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是的。灰姑娘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就是故事的结局。”贵妇温柔地看着女孩——这个她与安东尼爱情的结晶，心中充满了幸福与平静。她的手，轻抚女孩柔顺的金发。
女孩微微侧身，倚靠在母亲怀抱。她闭上眼，沉浸在慈爱的温暖。这一刻，她仿佛回复成子宫的胎儿，感受着母爱的呵护。
“你们，离开这里，快一点！滚开！”远处的喧嚣声，将凯瑟琳从记忆的河流中拉回。她深深呼吸，平稳思绪。
她不愿意，回忆的镜头继续前行。多年以来，她的无数次梦境，都定格在适才那一时刻，只因唯有梦中，时间才会停留在美好瞬间，阻止一切痛苦和罪恶的降临。美梦是香甜的，因为充满温馨的记忆。飘血的噩梦，却残酷地告诉她，那美好的时刻早已逝去。
“求求您，大人。买下这个孩子吧。”远处隐约传来女性的哀求之声。
“这里是公爵大人的府第，不是你们这种人乞讨的地方。快滚开，贱民！”粗鲁的叫骂声压过了女性的哀哭声。
凯瑟琳的眉头微皱起来，那种野蛮的声调，让她心生不快，她快步走向喧闹的源头——庄园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与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她们跪在雨中，发梢的雨水滑过脸庞，滴落在湿漉的布衣，打得她们瑟瑟发抖。妇人紧紧搂住女孩，用她的身体为女孩遮挡风雨，抵御寒冷。
衣着鲜丽的男人，凛然站立台阶之上，面无表情地盯视着眼前的羔羊。他的眼中，满是鄙夷与轻蔑。“你们这些低等贱民，不要命了吗？胆敢在这神圣之地放肆！”他的声音冰冷无情。
凯瑟琳认出了这个男人——公爵府的总管达卢斯。见其第一眼，她就对他的殷勤谄媚心生厌恶，但她仍无法相信，在主人面前毕恭毕敬的牧羊犬，面对平民却露出恶狼般的獠牙。
“大人，求您将这个孩子收留在府中吧，即使做奴役使唤，她也是心甘情愿。公正的智慧女神会保佑您的仁慈之心，得到丰厚的庇佑。”妇人哭求着。
“若是如此，卖给奴隶贩子岂不更简单？”男人阴沉地说。
“不，不。”妇人惊恐地摇头，“这会毁了她的一生。如果变成奴隶，就失去自由与追求幸福的权利。请您收留她吧，即使是贱民也好，她的命运，绝不应该成为奴隶啊。求您了，大人。”
“低贱的人渣，也有选择的权利吗？”男人的话语，竟如带刺的尖刀。
妇人愣住了，她未曾料想，得到的竟是如此回答。无助的羔羊，在弱肉强食的世界，注定是祭坛的牲品吗？
她突然向前，跪抱住男人的腿，她的唇，吻落在满是泥泞的皮靴。“求求您，大人。求您了！”她的声音，哭泣中带着绝望。
一瞬间，达卢斯被她的动作惊呆了，但马上，他的惊诧转变成暴怒，用另一只脚狠狠地踢踏跪地的妇人。“贱民！疯狗！人渣！”从他嘴里，蹦出的竟是人类最恶毒的言语。他的拳头，如雨点般打向妇人瘦弱的身躯。但任凭拳打脚踢，妇人却死死抱着他的腿，不肯放开。
“妈妈！”小女孩发出尖叫，她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抱住男人的小臂，阻止那挥落的暴行。“不要打我妈妈！”她的眼中蓄满泪水。
男人用力挥臂，想要脱手而出，但女孩爆发出的勇气与力气，竟令他几度尝试都未能挣脱。气急败坏之下，他用空出的另一只手，狠力揪住女孩的头发。
“啊呀！”女孩发出疼痛的叫声。
男人的嘴角，浮起残酷的笑意。但下一瞬间，他的嘴角却开始抽搐，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你竟敢咬我！小疯狗！”他的眼角似要撕裂。他发出丧心病狂的号叫：“贱民！我要让你知道反抗的下场！”
小女孩的嘴角流下血渍，那是男人的鲜血。她的眼中仍有泪光，但更燃烧着反抗的火苗。
妇人松开抱着达卢斯小腿的手，她惊恐地搂着小女孩，将她紧拥怀中。年幼单纯的女孩不清楚，饱经世事的她却知道，嗜血的狼性一旦被唤起，等待羔羊的将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