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伊斯坦之荣光 -- 第五章 坦诚的无赖

有一块名为阿拉尼亚的大陆。

生活在大陆的人类保持了一个历史悠久且长盛不衰的恶趣味——选美评比。每隔一段时间，权威们就会从全大陆的女性中选出若干名美丽动人、气质脱俗的代表性人物，作为全体男性意淫和追捧的对象。

根据史学家阿基米德的说法：“选美评比的起源已经无可追溯，但是可以肯定，伴随着父系社会结构的确立和男权主义的兴盛，这个潜伏在人类天性中的因子，便开始一发而不可收拾地蔓延开来。”

阿基米德没有对选美评比做出正面或负面的评价——对一位史学家来说，论述事实可能远比道德评价重要得多。毕竟，要将单件事情与复杂纷乱的人类社会的各种活动联系起来，即使学识广博的智者，恐怕也难以做出公允圆满的评断。

但就像阿基米德承认的，史上因选美评比而导致的事件之中，最为著名的非“伊斯坦之殇”莫属。

当伊尔缊被人类无可置疑地评选为最美丽的女性，当全大陆的贵族谈及这位精灵美女无不流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时，奥古斯汀7世似乎也就拥有了发动战争的全部理由，并为自己的荷尔蒙冲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幸运的是，贵族们似乎从这次事件中吸取了足够多的“前车之鉴”。

有闲阶层们显然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排名制选举的花魁。

贵族们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忘记在游戏中引入自己驾轻就熟，并维系其成功基石的秘密武器——均衡与中庸的原则。

多么巨大的失策啊！

于是乎，选美评比一枝独秀的情况再也不见了。

阿拉尼亚历1023年之后，“最美丽的女性”这样严重刺激感官和膨胀欲望的头衔再也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四大美女”、“五大名媛”之类的称号。

选择越多，风险就越分散。贵族们显然相当明白这个道理。

阿拉尼亚历1224年，大陆贵族们意淫欲思的，是被称为“三株名花”的三位美丽女性：智慧女神主神殿的高阶祭司克里斯蒂娜、索兰尼亚皇家骑士团的副团长凯瑟琳，以及行踪飘忽、技法诡异的怪盗基德。

作为大陆年纪最轻的高阶祭司，克里斯蒂娜平日深居简出，将大部分时间花在神殿里冥思祈祷，感受女神的教诲与神谕。

被誉为“神之春樱”的克里斯蒂娜，传说能够直接聆听女神的魂魄之声。见者无不对其超凡脱俗、不染烟尘之美发出由衷的赞叹。

作为索兰尼亚实力最强的弗兰特斯家族的长女，凯瑟琳放弃了传统的家族政治筹码的女性角色，而选择戎马建功的独立道路。

受艺于全大陆武功最高的“剑匠”卡修的凯瑟琳，据说剑技已然不逊其师。凭借着家族背景和坚强实力，凯瑟琳统帅索兰尼亚皇家骑士团中最为精锐的黑龙骑士团，并被誉为索兰尼亚军队的“女武神”。

每当凯瑟琳飒爽的身姿出现在战场，骑士们都会发出如山般的震呼，仿佛得到诸神庇佑般士气大振。

飘飞的金色长发，为她赢得了“黄金玫瑰”的称号。

三株名花中最神秘的，当属被称为“暗夜幽兰”的怪盗基德。

作为阿拉尼亚大陆赫赫有名的独行怪盗，基德被各个国家以近乎天价的筹码悬赏，全大陆的冒险者和赏金猎人都梦想着抓住基德的时刻。

谣传基德盗取的财宝的价值，甚至超过伊斯坦王室的财富，无怪乎她会成为众矢之的。不过，贵族们的热情却更多是基于另一方面——抓住这个美貌绝伦的盗贼，仔仔细细地做一番“周身搜查”。

基德个性鲜明的行窃方式，同样让贵族如饮甘醇欲罢不能。

行窃之前，基德会发送通知函，告诉物主盗取之物与盗取之时。

收到基德通知的贵族非但不担心宝物失窃，反倒兴高采烈地开始安排人手，想要逮住这个美丽的盗贼。遗憾的是，宝物无一例外地消失不见，而他们却连基德的影子都没瞧到。

即使如此，贵族们依旧疯狂地收集珍宝，巴望着基德再次光临“寒舍”，并妄想下一次能够擒住这个美女。虽然之前的无数次失败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们，这种希望是何其渺茫，贵族们却义无反顾地不断尝试。

难怪一位莱因的新闻记者挖苦地说：“怪盗基德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诠释了‘红颜祸水’这句话的意思。问题是，那些愚笨的学生却怎样也领会不到其中的含义。”

有趣的是，这三位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女性都是人类。

排行榜中没有精灵女子的名字的事实，或许表明人类吸取了奥古斯汀7世的教训，不愿再去采撷精灵这株带刺的鲜花。

但这并不表示，选出的三株名花便能如温室的花卉般随意赏玩。

实际上，妄想采撷者无不被刺得遍体鳞伤，悻悻而回。

可是贵族们似乎对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充满了别样的恶趣味——对这群性趣盎然的雄性生物来说，太容易得手的东西只会令其意兴萧索。

如果大哲学家柏拉图活到今天，他一定会对这群锦衣玉食、索然无味的人类所表现出的受虐倾向，发表一番精辟的论断。

但无论如何，先哲必定会归结到人类的天性，因为遵照他所坚信的宿命论，无论受虐还是癫狂，都是诸神施加于人的宿命的烙印。

渺小的人类，只不过是诸神手中的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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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修姆评估着倒在地上的三个精灵的状况。

意志力最为薄弱的克莉丝，已经被药物淹没了理智。她那艳丽的脸颊和鲜红的双唇，无不流露出身体的热望。

波恩的理性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刚才和暗黑精灵的战斗让他体内的药性进一步扩散。精灵大口地喘着气，想要借助吸入的空气让头脑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三个人里面只剩下米尔纳勉强保持着神志的清晰，她绯红明艳的脸上，依旧流露着坚定的神情。

“解药没有拿到，我很抱歉。”帕修姆俯身接近米尔纳，轻轻地说。

米尔纳认出了这个在威尔逊港的酒馆里偶遇的半精灵。

“谢谢你。吟游诗人先生。”虽然意识开始迷乱，米尔纳还是保持了精灵惯有的优雅与礼貌。

“谢谢你把我们从不堪的境地拯救出来。”米尔纳的措辞十分得体。

“曼陀罗花的毒性…”帕修姆试探着问道。

“我会自行压制住的。”米尔纳咬咬牙。

“你真的觉得做得到吗？”

“我不知道，但只能试试了。”米尔纳对自己的回答并没有多大信心。

“那他们呢，也做得到吗？”帕修姆指了指波恩和克莉丝。

米尔纳沉默着。她不敢想象同伴接下来的处境。

“想要听听我的建议吗？”半精灵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米尔纳抬起头，她的眼中流露出希望之色。“你有解毒的办法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不，我没办法解毒。”半精灵的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但是我有办法让你们从情欲的折磨中解脱出来。”

“什么办法？”

“你确定想要知道？”半精灵故意把说到一半的话停住。

米尔纳急切地点头。

“现在山洞里，算上我，正好有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帕修姆的语速降得很慢。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会做什么事情呢…”他又停住话语。

米尔纳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半精灵露出的顽劣笑容，旋即让她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你，你这个无赖！”米尔纳的脸羞得通红，生气的表情分外可爱。

但不知为何，她却不再像刚才遇到暗黑精灵时那样害怕了。他体内也流有精灵的血液，不会做出伤害同族的事情。米尔纳这样安慰自己。

对崇尚自然的精灵来说，两性结合并不是可耻的事情。只要是顺从自然规律的行为，精灵都会认同。

可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红晕浮上米尔纳的面庞，那些旖旎无限的画面在她脑中翻转，让她心神荡漾，难以自矜。

“你愿意选我，还是波恩呢？”耳畔的热气让米尔纳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意识仿佛随时将飘离她的身体。

“无赖…”米尔纳紧闭双眼喃喃地说，坚持着自己最后的理智。

半精灵愣住了。米尔纳娇弱而坚强的神情，再次触动了他的心弦，与内心深处那个身影产生共鸣。

见许久没有动静，米尔纳好奇地睁开眼睛，却正对上半精灵的双眼。

米尔纳吓得赶忙闭眼，她急促呼吸着，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还有一个办法。”意外地，帕修姆的声音变得严肃了。“我可以用睡眠魔法让你们进入梦乡。即使你们的身体无法抗拒曼陀罗花的药性，睡着之后也不用担心会作出任何出轨的行为。”

米尔纳睁开眼，长舒一口气。这个办法让她心中重又燃起希望。

“不过，并不是没有风险哦。”帕修姆的脸贴近米尔纳。

“睡着的你等于放弃了所有防御。在这期间，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愿意冒这个险吗？”他又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以至于米尔纳可以感觉到帕修姆呼出的气息，暖暖地吹拂着她敏感的神经。

有一瞬间，米尔纳甚至想要主动迎上对方的双唇，纾解内心的热望。

“会发生什么事情？”米尔纳赶忙又闭上眼睛。

“这只有主宰命运的女神才能知道。不是吗？”半精灵打着马虎。

“不过你放心，那件事情我只会在两情相悦的时候才做。”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似的魔力。

男性的气息不停冲击米尔纳最后的防线，仿佛在催促她赶快决定。

米尔纳发现，自己并不那么讨厌帕修姆。

“对我们三个人施展睡眠魔法吧。”心乱如麻的米尔纳决定放弃思考，听凭感觉的声音作出选择。

帕修姆坐在洞口。夜晚的山风吹拂他的面庞，惬意而舒适。

山洞里面，三个精灵安静地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她们脸上的红晕依旧没有消退。

这将是一个极为漫长的夜晚，但是无论如何漫长，夜晚终将过去。

“就这样？”马基的念波传入半精灵脑中。

“就哪样？”帕修姆故意装傻。

“我以为，会有更精彩的表演呢。”马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调侃。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没关系，对你我从来不抱希望。”

“喂，虽然你是龙，说话也要讲礼貌呀…”

“哦，哪里说的不对吗？”

…………

米尔纳醒来的时候，傍晚的阳光正好斜射进来，给整个山洞抹上一层金黄的色彩。山洞里寂静无声，静得让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米尔纳环顾四周，发现依旧沉睡的波恩和克莉丝。

不远处狼人卢卡的尸体，提醒她昨晚的遭遇并非一场噩梦，也让她回想起遭遇半精灵的情形。

“他到哪里去了？”这是米尔纳的第一个念头。

身体的热度已经褪去，神志也很清晰，至于浑身酸疼应该是剧烈打斗的副作用，米尔纳这么判断。

“看来曼陀罗花的药性已经消退了。”米尔纳安心地想。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到波恩和克莉丝身边，唤醒同伴。

从米尔纳的简要叙述，波恩知道自己及同伴是被半精灵所救。

这个事实让高傲的精灵闷闷不乐，并为自己的松懈懊悔不已。

克莉丝对半精灵的出现充满好奇，缠着米尔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

“你们醒啦。”帕修姆拎着一个包裹，从洞外走了进来。

“你们睡了一天，吃点东西吧。”他从包裹里拿出面包和水递给精灵。

波恩阻止了帕修姆的动作。

从眼神中的怀疑看得出，昨晚的事情让这个谨慎的精灵心有余悸。

“如果我要害你们，根本不用等到现在。不是吗？”半精灵笑着说。

“他说的没错，波恩。”米尔纳急忙打着圆场。

“你为什么跟踪我们？”波恩盯着半精灵，冷冷地问。

他不相信和半精灵在山洞的碰面会是偶遇。

“真是谨慎的家伙呢。”帕修姆心中苦笑。

“我在森林里旅行时，正好碰到你们和狼人的战斗，就一路跟踪下来，最后在山洞里找到了你们。”帕修姆随便编了个藉口。

“真是这样？”波恩还有些怀疑。

“千真万确！”帕修姆用力点着头。

“总不能告诉你，我在威尔逊港放了一把火，把你们引出来的吧。”半精灵心想。

“好吧。”虽然不太有说服力，但看来波恩接受了帕修姆的解释。

“但是，你为什么会认识那个暗黑精灵？”波恩的语气变得严厉了。

“她曾经是我的朋友。”停顿了片刻，帕修姆徐徐地说道。

他的回答，换来的是波恩的长剑直指。

“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吗？”半精灵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曾几何时，他也面对过这样的问题呢。波恩的反应，他并不吃惊。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帕修姆叹了口气说。

“发生了什么事？”米尔纳疑惑地问。

半精灵适才的苦笑，没有逃过这个细心的精灵的眼睛。

“请容许我保留一些自己的秘密吧。”半精灵重又换上礼节性的笑容，终止了这个话题。

“那现在呢？她还是你的朋友吗？”波恩依旧不依不饶。

“我想，自己已经被她列入刺杀的名单了吧。”

“她是杀手？”米尔纳惊讶地问。

“嗯，而且是全大陆数一数二的杀手。”帕修姆加重了语气。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为什么杀手会盯上我们？”波恩、米尔纳和克莉丝的心里都画上了大大的问号。

“为什么杀手会盯上你们？”提出这个问题的，却是帕修姆。

“你们为什么来到人类世界？莎曼娜是要阻止你们的行动吗？”

“对不起，我们不能把原因告诉你。”米尔纳抱歉地笑了笑。

他们此行关系到精灵族的安危，她不得不加倍小心。

山洞里面又恢复了沉寂。

“如果不介意，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提议。”帕修姆重新开了口。

“我们可以结伴同行。我不会追问你们去哪里和做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一同旅行，不是吗？能让莎曼娜出手的东西，一定有趣极了。对吟游诗人来说，肯定会是很好的题材呢。另一方面，我也可以为你们在人类世界的行走提供便利和协助。你们觉得如何？”

“是否要跟着我们是你的自由，半精灵。我不会邀请你结伴同行的。”考虑了片刻，坐在角落的波恩给出了他的回复。

“真是冷淡呢。”帕修姆心想。但对高傲的波恩来说，这已经算积极的回应了。经过昨晚的意外，恐怕波恩也意识到自己缺乏经验的致命伤。如果再遇到暗黑精灵这样恐怖的杀手，是难有胜算的。

理性地分析，帕修姆的加入，对他们的确大有助益。

“欢迎加入，吟游诗人先生。”米尔纳对帕修姆投以真诚的笑容。

“要讲故事给我听哦。”克莉丝眨着眼睛，欢快地说。

就这样，帕修姆加入了冒险者队伍，成为其中的第四名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