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伊斯坦之荣光 -- 第二章 黑色的智慧
有一块名为阿拉尼亚的大陆。
大陆上生活着四大种族：精灵、矮人、兽人与人类。
让人头疼的是，这四个种族的关系远谈不上睦邻友好。
拿最为消极避世的精灵来说，生活在镜之森林的北方精灵族和生活在影之森林的南方精灵族倒是相处融洽，但是他们和另外一支精灵部族——生活在“诅咒之岛”罗德斯的暗黑精灵却势如水火。
性情温厚的矮人本来是最有可能享受宁静生活的种族，事实上，高山矮人与丘陵矮人两族也一直相安无事。直到绵延洛基山系的银矿矿脉被发现，两族矮人为了矿脉的所有权争执不休，甚至兵戎相见。
至于兽人——他们似乎天生就是闹事的材料。其他种族倒该庆幸兽人们把精力花在内斗上，要是兽人一致对外，恐怕任何一个种族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最后是人类——这个让创世之神都要抓狂的物种。
阿拉尼亚大陆的人类建立了三个截然不同的国家——莱因、伊斯坦和索兰尼亚。要想把这三个国家的历史和渊源说个清楚，恐怕花上五天七夜的时间都不够。幸好史学家阿基米德提供了一个简短精辟的评论，让我们能大概明白它们之间的关系：“伊斯坦是大象，索兰尼亚是河马。它们坐在跷跷板的两边，妄想一屁股把对手掀到半空。莱因就像是跷跷板的支点，它左右摆动，维持着这个脆弱的平衡。”
阿拉尼亚历1023年，伊斯坦皇帝奥古斯汀7世发动对南方精灵族的战争。在这场史称“伊斯坦之殇”的战争中，伊斯坦军被精灵族联军彻底击败，伊斯坦帝国从此一蹶不振长达200余年。
十年之前，年轻的王族成员詹姆士凭借强大的武力重新统一伊斯塔全境。武功显赫的詹姆士宣布帝制，建立伊斯坦第三帝国并自封为皇帝。第三帝国对外显示出咄咄逼人的态势，与索兰尼亚王国在边境冲突不断，仅靠莱因高超外交手腕的巧妙斡旋，才避免两国的冲突升级为大规模的军事对抗。
虽然整个大陆看起来是一团糟的混乱局面，但是没人知道，在看得见的混沌中是否存在着一种看不见的秩序——一种神谕似的神秘力量在维持着大陆的微妙平衡。
就这样，在貌似无序的有序或貌似有序的无序中，阿拉尼亚大陆迎来了生命里新的一年——阿拉尼亚历12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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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尔斯河静静地流过威尔逊港，向着生命的终点——东海徐徐前行。作为雅尔斯河的入海口，威尔逊是一个岸宽水深的天然良港，也是整个大陆最大的海港城市之一。即使过了晚上10点，码头仍然有不少船舶在进进出出，装卸货物。
此刻的帕修姆，正坐在码头的一个桥墩上，呆呆望着河面。
与精灵的偶遇触动了帕修姆心中尘封已久的回忆，儿时的温暖、旧日的伙伴、甜蜜的时光和痛苦的经历一一涌上他的心头。
望着波光鳞动的水面，半精灵突然感到迷茫：“如果河流也有生命，当它汇入大海，面对个体消亡的命运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他倾听水精灵莉芙尔的心情，得到的只是欢欣愉悦的脉动。
“或许对水之精灵来说，河流与大海本就如同一体的两面，一个旅途的终结恰是另一个旅途的开始。”帕修姆心想。
“不过对于人类来说，他们从何而来又向何而去？生命的终点处是否还有下一段旅途在等着他们？”
“你最近有点多愁善感呢。”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传入帕修姆脑中。
“可能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吧。”
“先把河对面的老鼠打发掉，不然你的年纪就要画上句号了。”
“光是几只老鼠？冥神大人就用这么冷清的阵势来迎接我吗？”帕修姆凝视星空，轻声说道。
说话间，河对岸灌木丛中射出的两缕黑线，击中了帕修姆的身体。
半精灵一声不吭地从桥墩滚下，一头栽入雅尔斯河。
两个黑影迅速逼近帕修姆坠河的地点，开始搜索起来。
“喂，怎么不见人浮上来？会不会逃走了？”找不见帕修姆的尸体，一个人有些着急。
“不用担心。就算没有一箭毙命，他也活不久的，箭上喂的剧毒可是连狮鹫都杀得死。”另一个人自信满满地说，“我们到下游去找找，说不定尸体被冲到那儿去了。”
匆匆离去的两个人没有发现，河水深处有一对银色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在“风之屏障”魔法的作用下，暗箭在碰到帕修姆身体前，就被风之精灵拦住，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半精灵的坠河，只是为了引出躲着的老鼠，一探究竟。
“找了半天，连个影子也没有。那小子该不会跑掉了吧？”在雅尔斯河下游搜寻了一阵后，一个人有点心虚地说。
“放心吧，那小子就算溜了也活不长。箭上的毒药是公会为暗杀特制的，没有解药他活不过一个小时。”
“那回去怎么跟会长交代？”
“就说两个人都被干掉了。叫汉斯的家伙的尸体我们见着了，这个家伙的尸体虽然没找到，可是他的确中了箭，必死无疑。”
“盗贼公会！”暗处的帕修姆从两个人的对话作出判断。
“他们为什么要刺杀我，还有那个百夫长？”他的头脑飞快转动着。
能够把他和汉斯联系起来的只有一件事：他们都跟精灵接触过。换言之，有人想把所有接触过精灵，有可能识破她们身份的人统统杀死。
“杀人灭口！”半精灵作出的这个推测，让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怀疑：精灵行踪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盗贼公会的快速行动，更让帕修姆确信，精灵的危险已经迫在眉睫。
帕修姆离开两个盗贼——从他们身上已经查不出更多信息了。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精灵。
但问题是：怎样才能找到他们呢？
帕修姆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多搭讪几句，要是死皮赖脸纠缠的话，说不定能了解一些她们的行程和计划。
“不过这么做的话，用不着盗贼动手，说不定我就已经被波恩送到冥神那里去报到了。”帕修姆自嘲地想。
“喂，马基，有什么好主意吗？”帕修姆向同伴发出念波。
“你说的好主意是指？”
“找到精灵她们。”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但是，恐怕你不会喜欢。”
“先说来听听。”
空中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考虑措辞。
“好吧。你知道，精灵是热爱自然的种族，尤其是森林，他们一年到头就住在里面。”马基的声音重新传入帕修姆脑中。
“那又怎么样？”
“假如森林起火的话，人类会怎么办？”
“跑得远远的，直到火烧不到他。”
“如果是精灵，他们又会怎么办？”
“他们肯定会去救火。”
“所以，万一附近的森林发生大火，你猜精灵们会有什么反应？”马基的语调略带狡诈。
帕修姆不得不承认，同伴的建议充满想象力——黑色的想象力。
在莱因共和国的历史上，有一位名为马基雅维里的著名政治家，以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政治哲学而闻名于世。帕修姆赋予同伴的名字——马基，就取自这位充满黑色智慧的人物。
同伴的这个建议，的确不负其名。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身上也流有精灵的血液。”帕修姆有点恼火。
“我当然没有忘记。不过我也记得另一件事，那就是你身体里同样流着人类的血液。”
同伴的反将一军让帕修姆哑口无言。
的确，他不愿看到森林被毁——体内的精灵血统对这个建议做出了本能的抵制。但另一方面，正如马基所说，他体内的人类血统却淡化了他对这个建议的罪恶感。人类天生就是极具适应性的物种，而人类社会奉行的功利主义思想更是在其血脉的遗传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冷静”下来客观地分析，马基的建议的确是最高效、最便捷的方法。
问题是，同伴的口吻似乎很确定半精灵一定会接受这个建议——虽然这的确是事实。这个想法让帕修姆颇有些不舒服。
“对龙族而言，长时间憋着不喷火应该很难受吧？”帕修姆决定回敬一下同伴。
“当然，我很想喷喷火。你知道，喷火对龙族的健康有好处。大地上那么多森林、村庄和城堡，攻击一两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马基轻松地回答，就像在念叨晚餐的菜谱。
对龙族而言，伪善是没有必要的。
“好吧。我决定了。”帕修姆深吸了一口气。“你来执行这个计划。”
“当然，是在得到你默许的前提下。”马基补充道。
“放心，我们的命运始终紧紧相连。”帕修姆面带苦笑。
“或许十年之前的我，不会这样决定的。”半精灵自嘲地想。
就这样，威尔逊港北边那片森林的命运，在一人一龙“轻描淡写”的对话中，被划上了终止符。
冲天的大火笼罩着森林，炙热的浓烟滚滚升起。帕修姆感受着森之精灵的痛苦呻吟和火之精灵的肆意狂喜——这并不是太好受的滋味。
“他们怎么还不来？”看着熊熊燃烧的森林，半精灵焦急起来。
下一瞬间，三个极速奔驰的身影，进入帕修姆的视线，他认出了其中的一位男性——波恩。
“快点！克莉丝。”波恩朝落在最后的金发女子喊道。
“知…知道啦。”金发女子大口喘着气。
“克莉丝吗？”帕修姆望着这个奔跑着的，有着精灵典型的纤细身材的少女。由于长时间奔跑消耗了大量体力，她小巧的嘴唇随着呼吸不停张合着，露出洁白如玉的皓齿，弧线优美的瓜子脸上渗出细小的汗滴，绯红的双颊在洁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分外艳丽，直可垂腰的金发随着她的奔跑跳跃飞舞，犹如金色的琴弦，不时掠过尖长的耳朵。
“真是可爱的美人呢。”帕修姆发出了由衷的赞美。
“那么，她就是米尔纳了吧。”帕修姆的目光转向另一个奔跑着的美丽女子。她乌黑的长发随着奔跑飞舞，淡绿色的连身衣在风中被拉得笔直，衬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不知为何，看着她泛着微微红晕的鹅蛋脸庞、跳跃着灵动光芒的明亮双眼和因为心情焦急而微皱的如黛细眉，半精灵突然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怀念感。米尔纳的身姿与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那个影子，产生了微妙的共鸣，在他平静的心里荡起层层涟漪。
“或许真的是上了年纪，多愁善感吧。”帕修姆迫使自己不去多想。
“引导霜冻的水精灵啊，请倾听我的呼唤……”一抵达火场，波恩就快速吟诵“霜冻术”的咒语，向一棵燃烧着的大树施展魔法。
眨眼间，这棵树被一层晶莹剔透的冰晶覆盖——火焰消失了。
米尔纳和克莉丝同样倾尽全力，施展水系魔法。但倾注了龙炎之精灵力的沙尔曼的顽强程度，大大超乎精灵们的想象。没多久，三个人就累得气喘吁吁，实力最弱的克莉丝脚下一软，坐到地上。
“马基，火势太大了。你就不会克制一些吗？”看到三个人筋疲力尽的样子，远处的帕修姆担心起来。
“我已经很克制了，你该知道，龙炎真正的威力远不止如此。”马基满不在乎地回答，“以你的实力，中和这种程度的火焰并不太困难。”
“假公济私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帕修姆没好气地应道。
“对不起，我是龙，不是人。”马基的念波带着一丝快感。
帕修姆自认倒霉地叹了口气，准备施加援手。
“你们都停下来！不要再浪费玛那了。以我们的力量，是不可能扑灭大火的。”波恩的大声呼叫让米尔纳和克莉丝吃了一惊，也让准备动作的帕修姆停了下来。
“可是…”克莉丝无助地望向在火中挣扎的树木，快要哭了出来。
“不用担心，克莉丝。火一定会被扑灭的。”波恩安慰着同伴。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湛蓝色水晶石，将其高高举向空中。
“伟大的召唤之神巴鲁斯啊，吾以汝之名，召唤异世界的神圣灵兽……”波恩用精灵语吟诵着上位召唤魔法。
伴随吟诵声，水晶石发射出五彩斑斓的绚丽色彩，一股气流在水晶石上空盘旋成形。色彩越来越亮，气流越来越急，随着波恩最后的一声大喝“出来吧，冰雪独角兽！”，一匹纯白无暇、通体透明的独角兽浮现在空中。
空气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了许多，狂热的火精灵仿佛也失去了劲头。这只异世界的神兽是火焰的天生死敌，不待更多的命令就径直向火焰中心冲去。它口中喷出的冰冷彻骨的寒气，让所到之处无不结上厚厚的冰晶。片刻前飞扬跋扈的火精灵，眨眼间灰飞烟灭。
整片森林从一片火海变成了一片冰原。
独角兽发出一声长嘶，似乎对自己的杰作表示满意，随即回到气流之中消失不见。水晶石的色彩逐渐黯去，最后恢复成深沉的湛蓝。
一切重又恢复了平静。
“幸好独角兽没发现你呢。”远处的帕修姆调侃着同伴。“要不你这头风龙就得变成冰龙了。”
“哼！我的龙炎会把那匹角马化成水。”马基不客气地回答。
三个疲倦的精灵静静地坐在被烈火与冰雪考验的土地上，享受着战斗之后的欣喜与宁静。他们并不知道，从现在开始，一个影子似的第四者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