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 第二十八回 江湖路远（一）
便在此时，听得有人嘿嘿笑道：“这世道就奇怪了，向来都是叫花子怕人家不肯赏一口饭、一个铜钱，怎么好好的年轻男女，看起来也有些招式武功，还会害怕几个花子呢？”咳嗽几声，道：“至于那什么逆天剑法，威力无穷，乃是极其霸道的内家剑法。要是学好了，休说剑法使来酣畅淋漓，从此罕有敌手，就是再修炼其他武功，内气充沛，劲息悠长，还有什么不是事半功倍的？”
两人惊讶之下，急忙朝左近循声望去，一堆草禾之后，灰板残垣之上，坐着一个黑衣人，正是当日在江船之上和白袍客李靖苦斗争雄、兀自不分胜负的黑袍客。他的身旁放着三个鼓隆隆的麻袋，虽然袋口之上没有束扎上绳索，但是袋口内陷，里面黑幽幽的，什么也看不清楚。翟涔章惊讶之下，抱拳道：“原来是黑袍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袍客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拔下塞子，仰脖子喝了两口酒，打个哈欠，道：“你不过和我见了一面，又不是什么朋友，我在这里，与你何干？你在这里，其实又和我何干？”翟涔章知他武功极其了得，不敢太过得罪，笑了笑，说道：“既然晚辈和前辈无干，也不敢在此清扰前辈清净。”和李甜儿相顾点头，才要举足，却听那黑袍客冷笑道：“你这后生果然是不长进的。既然听说我讲论起逆天剑法，自然也该恭恭敬敬，向我讨教逆天剑法的一些情况才是，怎么扭头就走，直视我若无物。哼哼，我有些生气了，本来你们怎样和我大大不相干的，可是既然惹恼了我，那就和我非常相干。我剑法武功如何，你这臭小子应该一清二楚，我要杀你，委实易如反掌。”
翟涔章听他说话语气乖张暴戾，不由激灵灵打个寒噤，转念一想，脑中灵光一闪，笑道：“白袍客在哪里，黑袍客就在哪里，所谓‘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你老人家追到小镇，多半是因为白袍客也在这里。高手只该和高手交手，在下臭小子武功微薄，自然算不上高手，你要是杀了我，不过如碾死一只蚂蚁般，如此自拂己意，岂非要在白袍客前丢了威风？不论武功，单单声誉，只怕你就输了白袍客一筹。”李甜儿附和道：“不是一筹，是好几筹，十几筹。”黑袍客愕然一怔，拍掌笑道：“有趣，有趣，你这臭小子说得也有道理。”
翟涔章再看那几个口袋，不时发出唧唧哼哼的声音，不由好奇。黑衣人笑道：“我虽然不用杀你，不过却也可以将你象他三人一样装入这大布袋子里面，你信不信？”翟涔章咦道：“原来你拐带人口，绑了三个大姑娘在袋子里？”黑袍客呸道：“放屁，放屁，我哪里有将三个大姑娘绑架了？传扬出去，还不教人以为老夫是采花大盗？你小子再要胡言乱语，我可不管什么堕了威风名誉，先一巴掌拍死你。”
李甜儿恐他出手伤害翟涔章，急忙说道：“分明就是你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反来讹别人的不是。你倒是说说看，袋子里面是谁？”黑袍客哈哈一笑，伸手捉住布袋子角边儿往上拎举，朝下一倒，里面噗通通滚出三个人来，二男一女，正是当日在江上相互争斗的那秃头胖子、张大娘子和包大同三人，翟涔章啊道：“还差一个。”却看黑袍客轻轻跳上旁边的屋脊，从檐弯上取下一个袋子，伸足在布袋用力一踹，道：“别装死，滚出来就齐全了。”里面翻出一个黄袍道人，正是那凶道人，只是他此刻颓废之极，半点凶气也没有了。
黑袍客颇为得意，不待询问，又呷了一口酒，自己先诉说起原委。原来那日他登上对岸河口之后，依旧尾随李靖身畔，那李靖只是冷冰冰地自顾自走路，也懒得搭理他。黑袍客知他对自己不甚耐烦，倒也不以为意。走不适久，便在一处荒野遇上附近清风寨的乡兵正和一路隋兵厮杀，互斗极狠。白袍客二话不说，拔出长剑闯入阵中厮杀，他剑法精绝，转瞬之间便连杀数人。黑袍客事事要和他计较高下，眼见如此，于是哈哈一笑，也提着剑冲入阵中，搬招递式就要杀人。他素来正邪难顶，平日也不受什么礼仪规矩约束，闯阵之后，只在乎杀人之多寡，不肯在数量上认输，于是撞得乡兵杀，撞上隋兵也杀，偶尔和李靖面对面，便嗖的刺出一剑，剑招更见精妙。混战之中，人影晃动、沸反盈天，不知不觉失去了白袍客的踪影，良久方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其实着了李靖的道道，被李靖轻而易举地摆脱了出去。黑袍客盛怒之下，愈发杀得兴起，长剑递出，招招更是重手，剑锋过处，鲜血飞溅、夺魂断命。那些乡兵和隋兵蓦然撞着如此“疯人”，死伤惨重，骇然之下，竟然彼此互罢干戈，堪堪联合起来，同心戮力对抗于他。这般一来，场上情势未免改观，饶是黑袍客武功极高，人单势薄，也难以抗对这千军万马、诸枪众刀，忖料再斗下去必然吃亏，无奈之下只好大笑几声，飞身而逃。他的轻功甚高，腾挪拔纵之间，诸军亦无法阻拦，待想起用弓箭追击衔攻，其人早已经若飘鸿远去，瞬间化为一个黑点，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支箭有气无力地跌落地面。黑袍客奔出许久，到处不见李靖的踪迹，转了好几天，还是了无音讯，心下的懊恼可想而知。说来也巧，他到了酒庄喝酒，恰撞上正在庄中打尖歇憩的包大同、张大娘子等四人。他想起李靖当日为了追赶这四人，从大舟跳下，在众人的面前施展绝世武功，推筏踩水，算是英姿飒爽、大出风头，自己却未免因此相形见绌，胸中不觉漾起阵阵恚怒，再喝了几碗酒，就要出手打架。张大娘子等知悉他的厉害，看见他来，心惊肉跳，虽然合力抵挡，但不过数十招，纷纷被打到于地。黑袍客将她四人一并捉了，也是听张大娘子说了一番“大不欺小，你杀了我们，不算本领”的话，不好杀了他们，又不甘心放了他们，索性就在路上拦下几个丐帮弟子，抢夺他们的大布袋，将四人依次装入袋中，再逼迫那几个丐帮弟子扛着布袋子一路远行。捉去何用，何时放人，他丝毫没有想过。直至来到了这个小镇，渐渐对扛着几个袋子四处游走不胜厌烦，又听说李靖在镇中出现，心下欢悦，便驱逐那几个花子滚蛋。
他笑道：“我本来要将他们再饿上一顿放人的。偏偏你们来了。”李甜儿低声道：“你打了丐帮的弟子，那些花子自然恨你恨得紧，哎呀呀，莫不是…莫不是人家本就在这里盯着你的，其实和我们不甚相干？”黑袍客笑道：“其中肯定有人盯着我，至于有没有人盯着你们，我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