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 第二十六回 真相扑朔（五）
李甜儿低声道：“翟大哥，我们也走，深更半夜不回去的，婆婆一定着急。”说着话，轻轻挽了翟涔章的胳膊，清淡自然，举止混若天成，毫无娇柔惺惺之态，却挪动脚步跟在田华阴和昙显和尚的后面。田华阴扭转身来，深深瞧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两个小鬼心里打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么？三叠之琴乃是江湖失传久矣的宝贝，你们虽然未必对其存有觊觎之心，多半心中好奇，很想看看此琴的主人，瞧瞧究竟是哪里的前辈高人、隐士异才，是也不是？”
李甜儿被她窥破心思，不由吐吐舌头，颔首道：“田大婶，我们去看看可有干系？”翟涔章稍稍头皮，嗫嚅道：“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了，我们去看看最好，见田大婶还了人家宝琴，再有人问起，也好添作人证。”
田华阴笑骂道：“油嘴滑舌的，难怪当初雪刀派弟子升段，独独你不被提拔，还是赖在白锻旗中。我尚没有答应，你却厚着脸皮替我作答了？罢了，罢了，你们要来，便跟来就是，还啰嗦什么呢？”忽然想起一事，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在那李甜儿脸上觑来瞅去的，问道：“怎么现在不怕你婆婆担心你了？这翟小子虽然不是色狼，可是你生得如此俏丽，不是色狼也要变成色狼了。”
此言一出，翟涔章和李甜儿大为尴尬。昙显和尚叹息一声，被田华阴听在耳朵里，遂转过身来，冷笑道：“小叔子，你叹什么气啊，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我和你哥哥成婚后，也没有少行房事，否则怎么能生下乖乖女儿？”此话大为粗俗，昙显和尚听得眉头大蹙，却不敢回嘴顶她，只好闭幕念诵“阿弥陀佛”。
四人撇下谷黯圣和刘文金，任他两个之间怎样，全无理会，然后辨别了方向，朝黑暗中摸去。周围草丛，有人影晃动，李甜儿低声道：“有人跟踪。”翟涔章大声道：“那是自然的，田大婶手中的乃是一件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宝贝，虽不想好好见识一番。弹奏起来，你我可要好好运气抵御，不至伤损了心神意志。”再瞧后面看看，动静杳然，那跟踪之人想必是听了他的恫吓，心中畏惧，不敢追来了。
田华阴笑道：“多半就是丐帮弟子，也许是里面的假弟子，他们惦念着乔老山的‘武功秘籍’不说，如今又打上了三叠之琴的主意。妙哉，妙哉，那两位老和尚有得烦恼了。”翟涔章和李甜儿面面相觑，大不为解，心想：“她说什么两个老和尚的？”
夜色朦胧，沉沉不开，月影黯然之下，道路蜿蜒迤逦朝前面伸展而去，跑了大半个时辰，此刻又来到了一侧湖畔。江南水乡，不过数里，便有河塘相衔，水光粼粼，湿气甚重，所以江南之人多有关节风湿之症。辣椒可以驱湿，男男女女，都能嚼上几颗辣椒。湖畔环绕着一大圈的树木，参差密叠，葳蕤茂密，晚风之中轻轻荡漾，就好像浓云贴地一般。看见前面一点星火，走得近了，原来又是一处，房舍，窗口洞开，烛光从里面映射出来，晦涩青黄。田华阴在屋门前停下，笑道：“晚辈田华阴求见两位高僧。”话音才落，里面便即传来怒骂，有人嚷嚷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哪里是你的前辈？你姑奶奶是我的前辈才对，从我这里抢走三叠之琴，没有将它损坏吧？”声音颇为苍老，却精气充沛。另外有人劝道：“师兄，稍安勿躁，别将里面的烛油给泻滴下来。”然后骂道：“臭牛鼻子，你那蜡烛油也万万不可滴下来，否则我师兄弟毙命之前，先折断了你的颈脖子，叫你赤眉变成黑眉。”
李甜儿脸色陡变，低声道：“是…是铁西域？”翟涔章也听了出来，不由心中凛凛，暗道：“不错，就是那个凶巴巴的老和尚，他怎么会在这里？另外一人是他的师兄，武功内力定然更高了。”便听得第三人冷笑道：“说得好笑，我就不顾惜性命吗？怎么会让蜡烛油滴下来咧？你担心得有些多余了。”李甜儿不知道此人是谁，可是当初他和谷黯圣联袂夹攻彭三公的时候，那喝嚷喧嚣的声音被翟涔章听得真切，不由又是一阵骇然：“他是赤眉道人！奇怪，他怎么会和铁西域师兄弟在一起，听起来彼此不善。是了，铁西域为隋朝卖命，赤眉道人却是刘武周的师叔，彼此也是对立立场。”李甜儿轻轻扯拉他的袖衽，咦道：“大哥，里面的人好像被什么困住了，举动若忌。”翟涔章嘻嘻一笑，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揶揄道：“里面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类，被困住了才好呢。”
田华阴大声道：“诸位雅兴不浅，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吵架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敢打扰，自先去湖上泛舟一番，欣赏一下夜月清雾，再在柳树旁沾惹些韵致风情如何？”里面又是一阵怒骂，什么“贼悍妇粗陋之极，还谈什么风雅，真真笑掉大牙”、“抢人琴货的臭婆娘，天下一等一的大无赖，当真是羞花闭月，连月亮鲜花都被你吓得躲起来了”、“中年身材臃肿，卖弄风情，不过让人作呕”云云，可是始终不见有人出来。
田华阴抱臂嘻嘻而笑，丝毫不以为意。铁西域在里面大声道：“田夫人，你既然回来了，想必那琴也用过了，何不撤去无毒阵法，放我们几个老朽出来。你守信，咱们也不负言，收了琴，决计不和你为难。”田华阴笑道：“还是铁大师讲道理，你说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怕你那师兄不肯释怀，非要计较呢。”顿了顿，问道：“是不是啊，铁桥上人？”那苍老声音怒道：“放屁，放屁，我若要杀你，你就是逃到了天涯海角，老和尚也绝不放过。但既然说好了不杀你，你就是把内裤脱下来扔在我跟前，我也绝不至受了羞辱而害你性命。臭婆娘，还不进来撤了毒物阵？”李甜儿满脸通红，暗道这老和尚极不正经，翟涔章暗暗咂舌。田华阴哼了哼，悠悠长叹，道：“这可是为难奴家了。若要撤除无毒阵法，非得从外面施为不可，现下被屋墙阻拦，我不太真切里面的情形，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此言一出，里面铁桥上人、铁西域和赤眉道人同时发出“啊”的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