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 第二十四回 巷口深深　尚闻旧音（五）

就听得脚步声响，从屏风后转出一个中年秀士，白袍素面，三尺长髯，颇为潇逸，笑呵呵走至那青年的跟前，上下打量，目有赞许之色，却并不说话。那青年面有异色，谁有些不甚自在，但依旧端端大方，一双眼睛凝视此人，良久拱手行礼，问道：“先生合来，不知高姓大名？”

那中年秀士微微莞尔，抚摸颌下胡须，欠身还礼，笑道；“不敢当，在下姓袁，草贱天罡。”那青年点点头，赞道：“好名字，莫非先生通知天罡地煞之数？”袁天罡却不答他，只是说道：“阁下好命格，虽历经磨难坎坷，然伟业浩瀚，他日必将紫薇灿烂。”

那青年却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听得眉头微蹙，隐约几分不悦，忖道：“这般阿谀奉承之语，其实不说也罢，隋朝大殿之上，那奸佞小人还少了么？忠义受陷，正直反不能得到伸张，这倒也罢了，如何江湖之上，群豪众英之中，却也沾惹得如此不良风气呢？”却不好拂其“好意”，哈哈笑道：“我李小二什么本领，怎能抵得上紫薇星般璀璨灿烂呢？袁先生必定见识广博，这些客套话不说也罢。今日来此，目的昭昭，尚请袁先生能够不吝赐教。”

袁天罡锐目观察，洞悉其心意，不慌不忙，抚须笑道：“李公颇有鲜卑豪爽之气，坦荡磊落，反倒是显得我颇有拍马屁的嫌疑了。哈哈！这位公子自称是李小二麽？好，好，甘居小二，但宏图大展，长龙腾空，终究可立红日之颠。”

白袍客哼道：“罗里罗嗦的。”袁天罡却不睬他，尚对那青年道：“只盼小二兄他日若能称心如愿，须时时提醒，常听忠言善语，虽则有些背逆金鳞，让人觉得不痛快，然良药毕竟苦口，可保康健周全。多听多思，多辨多鉴，勿因个人喜恶而存芜逐菁，则人人欢喜、云开日清，安泰的得安泰，愉悦的自传承。”

青年似是有意无意问道：“先生言重了，却不晓得花开几枝呢？”袁天罡闭目略忖，睁开眼来，笑道：“天机不可泄漏，但公子既然询问，少不得说上几句：好歹也该有十六、七枝罢，其后枝颓断折，也是气数使然。”

李小二追问道：“各枝的花色怎样？”袁天罡叹道：“一有金枝玉叶，锦秀璀璨；一有井枝余叶，惊朽璀璨。”翟涔章眉头微蹙，咦道：“他们说些什么？难不成这位兄台是园艺匠？花开几枝，是和那袁先生讨论花艺吗？”顿了顿，又奇道：“奇怪，他干吗将那‘一有金枝玉叶，锦秀璀璨’连说两遍咧？”彭三公双目闪亮，沉吟不语，只是凝视那青年和白袍客。鲁晓南低声道：“这位袁天罡并非寻常之人，只是说话委实深奥，往往教人不容易听得太懂。”

李甜儿满脸疑惑，道：“翟大哥，那却不似同一句话哩。第一句该是‘金枝玉叶，锦秀璀璨’，第二句好象是‘井枝余叶，惊朽璀璨’吧，什么意思，我也弄不清楚。”白袍客瞥了他们一眼，脸上竟然露出隐约笑意。

李小二微微一叹，道：“阴阳共存，菁芜并有，也是天经地义，在下岂敢苛求甚麽？”又朝白袍客说道：“李先生，这一百两黄金，花得甚值。”翟涔章心想：“原来他也姓李。”袁天罡抚须笑道：“这位穿白袍之先生，乃是无价之宝，那可是多少黄金也换不来的。”白袍客冷竣脸颊，竟然泛起微微红色。

袁天罡又道：“我再送李小二公子四句话，听听便罢，莫要深陷其中。”张口诵道：“外欺内妻眼无夫，叵测子胡人彪悍，公鸡化雌能乱宫帷，雌鸡转公偏偏妨主。”彭三公沉吟不语，那鲁晓南却大不耐烦。翟涔章见状，愈发迷惑，低声道：“听不懂，听不懂。”与李甜儿走下楼去，付了几杯茶钱，也不管那青年和白袍客的动静。彭三公和鲁晓南跟随其后，走了几步，两老汉蓦然失去了踪迹，不知何往。

他两个又在镇中逛了半日，乡野粗鄙，没有什么观赏游玩之地，揣摩得半日便折返铁匠铺，见那师父手艺果真是不错，抽出剑来，上面寒芒芒璀璨光芒浑若一体，绝无留下断裂痕迹。翟涔章一时兴起，便就在铺子旁边的空地上随意舞弄了几招。李甜儿看得仔细，不觉又惊又喜，咦呀道：“翟大哥，你的剑法是大有精益了。”翟涔章笑道：“有些进步，让妹子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