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 第二十四回 巷口深深　尚闻旧音（四）

翟涔章听着耳熟，低声道：“那个卜易通，可就是江湖上的算命先生？”记得在雪刀派之时，曾经听师父提及过。彭三公丢了药炉，心中不畅，压抑着团团火，哼道：“什么算命先生，其实就是个售卖江湖情报的。”鲁晓南叹道：“不过他那情况往往奇准，便是丐帮探听不出来的消息，在他手中，说不得就能花钱购买。”翟涔章笑道：“好，好，不过听说他那占卜之术也甚是高明，并非仅仅购售武林消息那般简单。闲来无事，索性我们也去见识一番，瞻仰这位卜大侠的绝世风采。”李甜儿笑道：“那望仙居乃是此地最为有名的开门营业的酒肆茶楼，有银子便可进去。只要不去招惹，料想他不至会为难咱们吧？”她口中所说的“他”，自然就是武功高强、剑术卓绝的白袍客了。彭三公和那鲁晓南虽然心生忌惮，不过好奇心使，于是也跟了过去。诸人转入望仙居中。

那卜易通正在二楼等候，生得钩鼻鹰目，瘦腮凹颊，八字胡须左右横张，尽是油滑奸诈之相。坐在椅上，面前是的桌面放着一壶陈年老酒、几碟小菜，眼见得白袍客与那青年上来，却正眼儿也不瞧他们一眼。白袍客冷冷道：“你那卜筮可有甚麽结果了？”卜易通喝口酒，夹上几筷子小菜添入口中，并不说话。那青年眉头微蹙，道：“当初先生收钱财的时候，可是爽快的很，奈何今日反倒变得犹豫踌躇？”卜易通叹道：“难也，难也。我看阁下年纪虽幼，却颇有数种面相，你教我怎么开口咧？”青年叹道：“卜先生闻名江湖，难道今日也要砸了自己的招牌不成？”卜易通嘴角微撇，若似显出半分苦笑无奈，只是转瞬即逝，重又摆出大刺刺的无赖嘴脸，道：“规矩是我定的，我要坏了它，也是我自己欢喜高兴，不劳你们操心。”李甜儿低声对翟涔章道：“我看有些不对。”

白袍客脸上闪过一丝清色，转瞬即逝，淡淡道：“你既然算不准，就将银子退出。”卜易通哈哈一笑，便似听着天底下最为好笑之事，一手举杯，另一手拍着大腿，笑道：“荒谬，荒谬，入了口袋的银子，哪里能够归返原家？不可也，不可也。”翟涔章与李甜儿相顾愕然，暗道这白袍客武功冠绝天下，罕有敌手，这甚麽卜易通却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深拂其意。

白袍客笑道：“如此最好，既然那钱不能用来算命，且收不回来，何妨就转作买命钱？”卜易通依旧不慌不忙，将双手一拍，笑道：“好，好，我就在这里恭候你一剑，你要贯胸也好，穿腹也罢，老子绝计眉头不皱半下。剑处之后，买卖两讫，谁也不欠谁的。但说话在前，你倘若杀不了我，可是不该再和我为难。”翟涔章几人坐在旁边桌上，见他大言炎炎，胸有成竹，不由大为错愕，心中暗道：“难道他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耐？剑刃贯身，哪里有不死的？”却看白袍客星目如电，哼道：“妙极！妙极。”袖衽展宽，反手便疾抖出一剑，快愈闪电，避无可避。众人皆未瞧清楚他拔剑之式，定睛观之，已然架于卜易通的颈脖之上，紧贴着剑刃的衣领下，赫然破出一条甚为齐整的痕迹，里面露出金灿灿的光芒。听他冷笑道：“我要杀你，何必洞穿你的胸腹，却费上老力透穿钢线甲？也罢，你不说话，这条性命留来何用？不若就此便一剑将你杀了的痛快。”原来卜易通有恃无恐，却是依仗自己外袍之下，又夹了一件“铁线甲”，刀枪不入，孰料竟被白袍客给识了出来。但见白袍客手中的长剑寒芒吞吐，森森凉意散发，须臾之间就要下手。那青年微笑旁观，并不出手拦阻。

卜易通机关破尽，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转换脸色，陪笑道：“这位穿白衣服的大侠莫用性急，我这卦便是算不得十分准确，却也有八分用度。”白袍客哼道：“甚麽用度。”卜易通苦笑道：“你想要明白，还需我师兄方能解释清楚。”朝后面屏风叫道：“袁师兄，救命啊。你出了这个馊点子，却将我给害苦了。”翟涔章忖道：“原来他后面尚有指使之人，听口气，是他的师兄。”

便听得屏风后有人笑道：“师弟休要担心，李公子志在天下，睥睨山川社稷，又岂会在这虎狼之地，不善自保，却为了区区的百两黄金，害你一条小命？”卜易通满脸通红，嘟哝道：“你少要幸灾乐祸，还不出来见面？我早说给他消息吧，你偏偏教我卖弄，端什么架子？结果搞得我竟是如此狼狈难堪。”顿了顿，咽下一口唾沫，见白袍客的长剑始终不离自己颈脖，心惊肉跳，又道：“你想要认识他便由我介绍罢了，大伙儿和和气气的不好吗？何必非得依着什么‘不打不相识’的武林规矩请我演戏？且说了，‘不打不相识’如何又与武林规矩扯在一起了？荒谬，荒谬。”嘀嘀咕咕抱怨不休。李甜儿颇有几分得意，小声说道：“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的。”翟涔章不由笑道：“好妹子冰雪聪明，这些明显违背常理之事哪里瞒得过你的耳目。难怪这位卜先生心不甘情不愿地坏了自己的买卖规矩，原来是受了他师兄教唆，偏偏故意为之，却要造就什么‘不打不相识’的见面之局。呵呵！这位卜先生的师兄，想必是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