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 第二十二回　斗剑（六）

翟涔章躲避之时，长剑陡压，随拧腰转势回手一劈，“啪”的一声，正斫于黎伯兰渔杆之上，觉得手臂一震，那杆却未断裂，不由暗暗惊讶。黎伯兰见他招出奇异，委实大出不意，却是脸色惶恐，转瞬回过神来，不由怒道：“臭小子，你做什么？莫不是黔驴技穷，竟玩弄无赖手段乎？”言罢纵身后退，急忙抽杆窥看仔细，见那绿油油的杆中留下一处剑痕，甚浅甚细，全无什么大碍，方才松歇了一口气息。

翟涔章本是无意斫劈他的鱼杆，见此情状，心中反倒大喜，知晓此杆原来颇受这黎伯兰珍视，嘻嘻一笑，说道：“无赖手段也是手段，策略罢了，你这小徒弟还不识得师父的本领。”于是长剑抖擞而出，剑花挽绕，横劈纵挡，如不能砍人，便拚了性命运剑朝那渔杆上着落。

他好几剑奋勇使出，虽然皆在那七招之外，在黎伯兰眼中断然称不得高明精绝，但听得“呯嗙”狂撞肆击之音不绝，见翟涔章得了“破绽”，专一对自己的宝贝渔杆下手，未免也是又急又怒，稍时分心茬神，便险些儿中剑，锐利剑风正从肋下旁侧三寸处掠过。饶是这黎恶人剑法卓绝，亦然不由被惊出一身的冷汗，倒吸一口冷气。

听得赵顺宝、赵红英莫不欢呼道：“妙哉，妙哉，这是第四十招了。”言罢看翟涔章飞身而起，左手引动剑诀，撩襟甩摆，状若大黑蝴蝶，右手似拨动琴弦，“当当当”又是三剑往下刺出，当头朝黎伯兰戳来，兀自叫道：“瞅仔细了，又是一招天下无双之老毒物剑法也。”此招昔日被彭三公使来，本是站立于地，其后宁神按意，缓缓施展，但他见剑势由上往下，若能借腾空坠落之势引力，威力自然大增。此番使来，果真逼迫得黎伯兰骇然退纵，脸色铁青，叹道：“罢了，罢了，明日再与你在此地斗上八十招，要是还不能打倒你，你我以后也不用再比试了。”

有那小孩儿不更事，揶揄就要说道：“那你岂非要拜咱们翟师兄作师父了？”却被赵顺宝侧目斜睨，遂吐吐舌头，不敢咶噪。

众人见那黎伯兰果真提着剑杆颓然离去，全无来时的杀气凶焰，不多时人去杳然，渐渐隐没于树林的阴暗昏黯之处，不禁相顾雀跃，击掌相庆。翟涔章又是悄悄一声叹息，暗道侥幸。

待次日凌晨，天色昏蒙未明，他又悄悄跑去练剑。未及将剑招走上三式，听得枝头扑簌簌响动，不消问，自是那少林寺的昙宗和尚又来了。他此番却是愁眉苦脸，双腿盘膝，呆呆坐于树枝上。

翟涔章以为自己这剑法在他眼中看来，或是甚无形神，因此愁眉不展，不知下面该怎样指点，于是又将昨日白天经他取菁去芜的七招悉数使了一遍，尽心竭力，末了将剑反握贴背，仰头问道：“大和尚，这几招可还过得去？”

那昙宗眉宇不占，被他在下面连连催促，唤无反馈，索性又将一颗小石子抛掷过来，正打在身上，方蓦然惊觉，无精打采道：“还使得。”翟涔章苦笑道：“你这大和尚倒也奇怪，都说佛门弟子六根清净，不受凡尘俗世纷扰，你六根不清净却也罢了，又何必情绪这般大起大落，倒似较之我等俗人更是庸俗哩。”昙宗和尚愕然一怔，叹道：“三千烦恼丝，丝丝扣心弦。你有了烦恼，又当怎样？”

翟涔章眼睛一转，便在旁边一棵大树底下坐下，双手拍打身上的灰尘，噗噗有声，笑道：“要解烦恼，却又何难？”昙宗和尚等候了半日，见他或是自顾拾掇衣襟布摆，或是打着哈欠伸展懒腰，终不闻后话，心中急燥，连连催问。

翟涔章心中暗笑：“你这大和尚，动辄爱搭理人不搭理人的，如今也尝到了被人爱搭理不搭理的滋味吗？”又被他催了几遍，双手捏成拳头轻轻敲磕大腿，懒洋洋说道：“这法子多得很，譬如有人睡觉，一觉醒来，精神抖擞，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昙宗和尚摇头道：“我心中若是烦恼，就是七天七夜也睡不着的。”翟涔章道：“有人喝酒，酩酊大醉，愁消云散。”昙宗和尚长长叹息，道：“我是僧人，哪里能够喝酒呢？要是说喝素酒，七坛八坛怕也醉不了。”

翟涔章笑道：“这也对，而且别人说的好：‘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醒来之后，更是不能自拔。不过还有一个法子，却嫌麻烦些。”